有人說東陽王朝經(jīng)歷三世交在當(dāng)今皇上徐貞義手上沒有跌落谷底全賴“文治武功”,而這個“文治武功”是分別出自兩個人之手,其中文治乃是當(dāng)朝宰相秦延年,武功則賴大將軍司燕北。正因為有這兩個人在,朝堂穩(wěn)固,軍事不落于人,剛剛從北方崛起歷來對王朝虎視眈眈的北岷大軍才沒有急于跨過北固山山脈。
玉門關(guān)外,風(fēng)沙里透著戾氣,蒼鷹和馬匪神出鬼沒,隨時都可能出現(xiàn)并要了你的命。而關(guān)里則不同,一直奉行著司燕北的強硬手腕,大軍駐青海,將軍守城門。
大街上,時而穿過全副武裝的巡邏隊伍,甲衣鮮明,兵刃透著寒意,猶有幾分戰(zhàn)時的嚴陣以待。
關(guān)里的百姓、商賈都早就對此熟悉不過,并不覺得稀奇,反而若是哪天見不到這些東陽將士才會讓人們心生惶恐,俗話說異變必妖。
這時,一隊官兵當(dāng)街穿行而過。
這本也沒什么奇怪之處,卻不知為何像是一塊石頭跌入無波古井一般,不但引來許多女子的圍觀,更是不時傳來陣陣驚呼之聲。
驍威郎鮑偉安皺了皺眉,目光陰沉的往前面望去。
“去看看前方發(fā)生了何事?為何將如此要處堵住還當(dāng)街調(diào)笑?”
隊伍中的一名軍卒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不敢慢待趕緊擠向人群,可堵住道路的多是女子,尤以年輕女子為主,讓軍卒也老大的為難。
軍卒好不容易擠進去又擠出來,憋的滿臉通紅。
“老大”
他一邊穿著粗氣一邊咧嘴笑道:“嘿嘿,除了姓秦的那個小白臉還能是誰?”
鮑偉安眼睛上下轉(zhuǎn)了轉(zhuǎn),眉間的陰云并沒有散開,他手用力的捏緊了馬鞭。
突然,眉間的陰云化作一抹惡狠狠的笑容。
手中的馬鞭驟然揚起,在半空中甩了一個干凈利落的脆響。
這響聲雖不算特別大,可也帶著一股狠辣辣的意味,那些站在街道兩旁只顧歡呼的女子又如何聽過這等聲音?都是從心底嚇出了一個冷戰(zhàn)來。
齊刷刷的目光投了過去,眼見就是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兇神惡煞正搖晃著皮鞭,目光像是想要吃人喝血一般。
頓時,剛才還有些瘋狂的人都看呆了。
空氣驟然一冷,然后就聽到兩聲極輕卻又十分有力的咳嗽聲。
人群一閃,露出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駿馬性烈,“噠噠”踏了兩下馬蹄,昂首挺胸。
馬背上之人同樣穿著官衣,頭戴銀白色的頭盔,一雙劍眉猶如翠峰迭起,眉宇間透著似癡頑又似憂郁的神情,配上那張潔白無瑕的臉,與玉門關(guān)外呼嘯來去的風(fēng)沙顯得極不相配,倒似一位長在宮殿里的世子之輩。
那人顯然也看到了鮑偉安目光里的不善,只是心底的不爭亦或是早已將一切看淡的心讓他習(xí)慣性的垂下目光,不去與他人針鋒相對。
可就是這樣細微又輕巧的動作,在飽戰(zhàn)沙場的鮑偉安看來卻變成了一種深深的“不屑”。
于是,他眼里的狠厲變成了憤怒,就像是一頭兇殘的猛虎,被人看了一眼屬于自己的食物,哪怕他并不急于進食,也絕不會允許他人冒犯。
“秦殊觀,這里是玉門關(guān),可不是你家中的軟玉溫床,若還想在溫柔鄉(xiāng)里不愿出來,不如早些解下這一身的明皇甲衣回家的好”
這話里之意可謂冒犯至極,鮑偉安說完就看秦殊觀的表情,哪知道秦殊觀手下的幾人都面露怒意,偏偏是他自己卻好像沒聽到一般。
秦殊觀淡淡的看了鮑偉安一眼,順勢目光又瞥向遠處,好像眼前的惡語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但他身后的蘇瑧是個暴脾氣,哪里咽的下這樣的氣?
“狗嘴里果然是吐不出象牙來!”
鮑偉安跟玉門關(guān)守將竇丹丘曾追隨青海道鎮(zhèn)西將軍王右軍一起出生入死,仗著軍功加之上下都是熟人熟事,所以一向橫行無忌。他對眼前這個“小白臉”素來沒有什么好印象,今日撞在一起本想只是“教訓(xùn)”一番,哪知道秦殊觀根本沒將他看在眼里,不由氣的更甚。
他身后十幾人的隊伍聽到自家長官被人罵成了狗,本就無事尋釁,哪里還肯放過這樣的機會?
一群人各持刀劍,瞬間就要亮了出來。
鮑偉安在馬上又坐直了些,沒有去看蘇瑧,而是一眼不眨的看著秦殊觀,想看看這個當(dāng)今宰相之子會何去何從。
“蘇瑧,不與人爭,不與事爭,你可又把我的話忘得一干二凈,罰你半年不得沾酒”
秦殊觀仍然一副淡然,可看在鮑偉安眼里卻是輕描淡寫,并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時辰差不多了,我們還要去城門換崗值守,莫要誤了正事”
蘇瑧本來已經(jīng)漲紅了臉,被他一說就像是冷水淋頭,張了張嘴,嘴邊的話終是憋了回去。
秦殊觀這才看向了鮑偉安,微微頷首,拍了棗紅馬一下,便要就此離去。
鮑偉安在軍中多年,累立戰(zhàn)功,雖因性情太差多次誤事斷了升遷的路,但在下級軍卒當(dāng)中還是頗有威望。而秦殊觀雖是當(dāng)朝宰相之子,少年取功名,宮禁之中當(dāng)了數(shù)年的御前侍衛(wèi),但在這拼勇斗狠的地方這些光環(huán)都并不實用。
何況東陽王朝文武之間不和多年,在軍中早已不是秘密,他們這些沙場上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心里服氣的只有大將軍司燕北,至于什么宰相不宰相的在這里根本不好使。
“正事,一個花里胡哨的娃娃兵還有正事?真?zhèn)€是大大的可笑”
鮑偉安笑音剛罷,他身旁副將早就意會,手中鞭子在半空中劃了個旋,不偏不倚正抽在剛要轉(zhuǎn)身的蘇瑧臉上,連著前額瞬間起了一長條深紫色的血檁子。
“啊”一聲慘叫。
蘇瑧本也是世家子弟,因為自小就對秦殊觀極為服氣,故而在他辭官從軍于邊塞也毅然跟了過來,但又哪里受過這樣的氣,一回頭抽出腰間的長劍就要拼命。
可他一人如果抵得過,十余把晶瑩雪亮的刀劍立即逼了上來,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鮑偉安沒有動,他只是笑吟吟的看著秦殊觀,等他的反應(yīng)。
秦殊觀坐下棗紅馬踏了踏前蹄,他微微扭過身子,一副淡漠萬事不關(guān)心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未曾變過。
冰冷的血刃逼近蘇瑧的脖子,他卻不肯認輸。
“大不了就是個死罷了”
只要他再稍稍一動,便要立時被戳出數(shù)個血洞來,就在這時候,一道寒光閃過,就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的鮑偉安都沒有看清楚。
然后,刀劍斷了一地。
鮑偉安心中更是深受大辱,再不是幾句話就能過去的了,提起斜掛著的長刀便朝秦殊觀砍來。
秦殊觀腰袢長劍出鞘,如掃落葉般斬斷無數(shù)刀劍,還鞘后仍平靜如水,長刀帶著勁風(fēng)自面門而落,他卻一動不動,好像根本沒把生死放在心上。
這一刀勢大力沉,眼看刀及肌膚,連蘇瑧都在替秦殊觀擔(dān)憂。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長槍刺破凜凜風(fēng)聲,后發(fā)先至,“當(dāng)啷”一聲釘在鮑偉安的長刀刀柄上。
鮑偉安長刀收勢不住,險些脫了手,但他此刻已經(jīng)無暇顧及,因為一股徹骨的寒意正從脖子向全身蔓延。
“放下手里的刀尚可饒你不死”
長槍系紅纓,寒光破人心。
本以為該是個跟自己一樣孔武有力的漢子,哪知道長槍的那頭竟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子。
女子長發(fā)隨風(fēng)飄蕩,唯有一雙眸子里快要噴出火來,好像在看著勢不兩立的仇人。
鮑偉安并不是怯懦之人,但看了女子數(shù)眼,他眼里的凌厲之色猶豫之后緩緩?fù)巳?,長刀脫手,讓他手下的十?dāng)?shù)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兩名紅衣颯爽的女子上前不容分說將他們的兵器盡數(shù)解除,倒像是投降繳械一樣。
女子鼻子里透出兩聲“哼”,又大又明亮的眸子就像是一把刀子在鮑偉安臉上刮了兩遍,然后轉(zhuǎn)頭望向秦殊觀。
只見秦殊觀淡淡的搖了搖頭,顯然不想再爭執(zhí)下去。
“海棠,不要”
女子聽到秦殊觀的話眼神變得溫柔了許多,順勢收了長槍,卻在那名打人的副將小臂上一閃而過,劃出一道血口子。
“哼,以后別讓我再看到你們仗勢欺人,若不然”
她惡狠狠的朝幾人瞪了一眼,便將長槍往身后一拋,正到隨其而來的紅衣女子手中。
“小哥哥,走吧,陪我出城去溜溜馬如何?”說著,她便打了一下自己的坐騎,湊到秦殊觀面前,拉住他的胳膊。
秦殊觀搖了搖頭道:“不行,我這就要去城門處換崗,你可知這人也是大將軍手下的?以后萬不可再胡鬧了”
司海棠不服氣的回頭望了鮑偉安一眼,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
“我爹哪里教的出來這些混蛋?下次要是他再敢為難你,就算你不愿出手,我便一槍殺了他,管他如何”
望著一行人緩緩離去,鮑偉安始終沒有動一步。
這時,他手下人將長刀撿起走了過來。
“老大,咱們難道就這么吃下如此大虧?”
鮑偉安好像才緩過神來,臉色不善,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打的那人摸不著頭腦。
“混蛋玩意兒你懂什么”
“不就是個小娘皮”
他還想再說,卻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自太祖起兵開始,你可曾聽說我東陽何時有女子能在軍中嶄露頭角過?”
那副將不明所以,但還是搖了搖頭。
“所以,這個女子別說你我惹不起,就算是咱們青海道的鎮(zhèn)西將軍在她面前也要容讓三分的”鮑偉安抄起長刀在衣襟上擦了擦。
“???”副將頓時傻了眼。
“因為她姓司”他的聲音顯得很遠,遠到連他自己都感覺遙不可及。
最后他還是笑了笑,目光鎖定在與司海棠并騎走向城門的秦殊觀身上。
“希望你能一輩子都躲在女子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