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鈞聽到隔壁房間里傳來的吵鬧聲,才知道昨夜留宿章臺館的客人中還有這么一號,別人巴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他卻自己把家世叫出來,倒也是個奇人。
“禮部侍郎關(guān)景玉”
梁若鈞在仔細(xì)回想那位朝廷的禮部侍郎,在他的腦海中幾乎儲存了京城里還算有些影響力的人物,可想了許久都沒能從中找到這么一位,不禁感嘆起自己以往做的準(zhǔn)備還是不夠。
房門打開,一眼就看到那個身穿錦衣頭發(fā)未束正在大發(fā)雷霆一副公子哥打扮的年輕人,屋中同樣關(guān)著的兩名薄衣女子都嚇的傻了眼。
“我要到朝廷去告你們,實在是放肆,膽大包天”
“哎呦,我說關(guān)二爺,您怎么這么大的脾氣”顏如玉見他將杯盤摔的滿地都是,趕緊上前安撫道。
關(guān)錦城一看到她鐵青的臉上才稍稍緩和,想來流連于此倒也十分相熟。
“顏媽媽你倒是說說,這是什么道理,不就是死了個人嗎?憑什么不讓別人回家,難道還想讓這里的所有人都留下來陪葬不成?”
顏如玉一臉的尷尬,縱然是她八面玲瓏,此刻也難以替這位公子哥找回一絲余地,她只能往一旁閃了閃,讓他自己面對梁若鈞。
梁若鈞抱著手,還在門前四處查看,就在關(guān)錦城看向他的時候他也剛好望去,淡淡的笑了笑。
“你笑什么?”關(guān)錦城正氣不打一處來,梁若鈞的笑氣的他幾乎爆炸,拿起桌子上僅有的一個紫砂壺就要丟出去。
哪知道還沒等他出手,梁若鈞突然猶如鬼魅般的幾步踏來,然后就感覺到憑空多出了一只鐵箍,死死的箍住了他抬起的那只手。
“這只應(yīng)該是武帝年間官窯出的紫砂壺,就這般摔了實在可惜”
關(guān)錦城還不服氣,可自己的手像是不聽使喚,乖巧的將茶壺穩(wěn)穩(wěn)的放在了桌子上。
“你,你是什么人”他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
梁若鈞將手松開,往后退了兩步,笑著回道:“黃龍戍不解兵,在下梁若鈞”
“今番來此是為了調(diào)查一樁命案,若是公子對在下處置方式有所異議,大可將這里的事告到朝廷各個有司衙門,不過在那之前,還請公子多多配合才是”
他聲音溫和又綿里藏針,重在提醒關(guān)錦城此間之事并非光彩,鬧的滿城風(fēng)雨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關(guān)錦城剛才一時怒起,這會也消去大半,自然能聽出他話外之音。
“那你,你想怎么樣”
梁若鈞見自己的話奏效了,滿意的點了點頭。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想問公子幾句話而已”
他抱著手,走到窗子邊,順手將窗子推開,只見外面正是穿過京城的水道。
“公子昨夜是何時來的這里?”
“亥時前后”
“一直都在房中并未出門?”
關(guān)錦城皺起了眉,微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懷疑我是殺人兇手不成”
梁若鈞搖了搖頭。
“我只是隨便問問,還請公子據(jù)實相告”
關(guān)錦城壓著火點頭道:“我來了之后一直都沒出去過,她們兩個都可以作證”他一指房中的那兩名女子。
梁若鈞并不懷疑,又開始在屋中到處看,好像把關(guān)錦城忘了一樣,這讓關(guān)錦城也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這間房子里似乎有一種味道還未散盡”梁若鈞閉起眼睛仔細(xì)聞了許久,又在兩名女子面前經(jīng)過,最后停在了關(guān)錦城面前。
“想想,還有沒有其他人來過”
關(guān)錦城愣住了,不自主向后退去。
“我來過”一個輕靈的聲音從背后飄來,好像有種奇特的魔力,一瞬間就能鉆進(jìn)人的身體里,來回的打轉(zhuǎn)。
梁若鈞緩緩轉(zhuǎn)過身,跟著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聚集在一個人身上。
那是一張恰如滿月般的容顏,皎潔與嫵媚就那樣的交織在一起,更像是一種恰到好處的融合,多一分則妖艷,少一分則冷淡。
她笑著的唇彎成了一顆月牙,好像只要順著那彎彎的嘴角就能爬上眉梢,就可以倚靠船舷眺望天地。
那淡淡的笑容如含苞待放濯而不妖的清蓮,出淤泥而不染,若不是早就知道,是怎樣也不會相信她就是這章臺館里一枝紅色的薔薇。
一向?qū)櫲璨惑@的梁若鈞也愣住了,曾幾何時他幻想過無數(shù)次見到她時的場景,又全部都在昨夜得知身份的那一刻破滅。
而現(xiàn)在,能形容他心情的只有四個字,恍然若夢。
彤云輕抬蓮步,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jìn)房中,這些驚異的目光或許她早就習(xí)以為常,就像是任何一個清晨吹來的風(fēng)一樣。
任秋風(fēng)不知什么時候把手搭在了梁若鈞肩頭,在他耳邊笑道:“兄弟你果然有眼光”
梁若鈞深吸了一口氣,趕緊把目光轉(zhuǎn)移,卻發(fā)現(xiàn)關(guān)錦城更為夸張的表情,幾乎可以說是垂涎三尺。
“呦,有人一看到我家小姐口水都掉了一地”從彤云身后冒出了一個臉色不善的丫鬟來,雖穿的相對普通許多,但姿色正好,年華也正好,只是與彤云相比起來就顯得分外普通了。
“小蝶,莫要多話”彤云趕緊讓她打住。
“顏媽媽,這位是?”梁若鈞推了任秋風(fēng)一把,笑著問道。
顏如玉這才笑著走上前來,說道:“這位就是我給大人說過的彤云姑娘啊,大人真是貴人多”
她沒說完就想起對方可能不想再提起昨晚之事,打了個哈哈又對彤云道:“這位是官家的梁大人,這位是任大人”
彤云微微頷首算是見禮。
梁若鈞換了換眼神,問道:“方才姑娘自稱昨夜可是來過此間”
彤云點了點頭。
“正是”
梁若鈞眼睛緊緊盯住了關(guān)錦城。
“公子莫非不在?”
關(guān)錦城臉色微白,嘴角有輕微的跳動。
“這,我一,一夜未睡,哪里記得住那么多了”
“那現(xiàn)在可否想起來了”
“大致,想起了”
“嗯,那說說吧”梁若鈞背著手,從彤云和關(guān)錦城之間往后退了兩步,好讓兩人可以互相直視。
關(guān)錦城垂著頭,就像是在一輪耀眼的太陽面前終究無法直視。
“昨夜...”
“我確是點了彤云姑娘一首曲子,聽罷之后姑娘便匆匆離去,我也只好”
“哼,吭哧癟肚,要不是你自己管不住豬蹄子小姐怎會匆匆離去”小蝶氣不過,冷聲說道。
關(guān)錦城霍然抬起頭看向小蝶,咬了咬牙,又把話咽了下去,想來是承認(rèn)了。
梁若鈞吐了口氣,無心聽他們說這些事情,問道:“那么彤云姑娘可曾聽到過隔壁有什么聲音傳來”
彤云正仔細(xì)回想,門外的不解兵傳來緊急呼聲。
“我等奉命查案”
還沒等說完,兩人各自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打人者越過兩人,一腳將半掩著的門扇踹開。
“你們這兩個混賬王八蛋都想攔住老子,你可知道老子是何許人也”
兩名不解兵被打的七葷八素,剛想握刀,脖子上就已經(jīng)多了兩柄血刃。
“回去告訴裴綸,刑部于晉源打的你們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小瓜菜,不服就讓他來找我”
刑部于晉源的名聲一出,就連梁若鈞都心里一顫。
要知道這個人正是當(dāng)今刑部尚書,掌管刑部十余年,脾氣火爆至極,素有東陽鐵砧板的稱號,只要犯人到了他手上稍有交代遲疑的便是大刑伺候絕不手軟,所以多年來幾乎還沒有人能從他的酷刑淫威之下逃過一劫。
本來武帝朝以后天下趨于溫和,似他這般酷吏之輩實難立足,可他卻是當(dāng)今皇上枕邊人玉貴妃堂兄,六皇子表舅,這才讓他二十年立足不倒。
“嘿嘿,把這里都給我封了,閑雜人等都趕出去”于晉源大搖大擺的走進(jìn)來,甕聲甕氣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