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觀與蔡問天相對而坐,就像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起回憶往事,絲毫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
見蔡問天沒有反駁,秦殊觀繼續(xù)說道:“其實之前我一直有兩件事想不明白,一個是背后之人為何要將寶藏的消息公之于眾,畢竟對于一般人來說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獨吞,這樣做的好處又是什么?另外就是寶藏該如何解開,既然費盡心思告訴天下人去找,那么就不會沒有線索,但這個線索又不能太容易找到”
“直到在去南崮山的那天夜里張鳳白跟我講起他們是怎樣發(fā)現(xiàn)寶藏的秘密時,我才終于想通了這兩點”
“那時候玉玲瓏寶藏的消息天下皆知,只是還沒有人知道它在哪里,該怎樣開啟,就連你刻意送往西涼的蔡文姬也絲毫不知道,打開玉玲瓏的鑰匙其實一直都在她身上,這鑰匙分成兩部分,一個是龍形玉佩,另外一個則是她從小就帶在身上卻不自知的那幅圖”
“想透了這兩點,背后那只手也就逐漸清晰,能在蔡文姬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在她脊背上留下那幅圖的也唯有你這個父親,但那時候還有一點我始終想不通...”
蔡問天聽到這里,不禁笑著問道:“哦?還有什么?”
“你蔡氏一族是本朝大族,有三朝帝師的榮寵,如今你更是深受信任,我實在想不明白本可以享足一世榮華的帝師為何偏偏要去做這等不忠不義,甚至可以說是禍亂天下的亂臣賊子呢?”秦殊觀語氣平和未起一點波瀾的說道。
這些話說的雖然平和,卻如同一根鋼針一樣穿透了蔡問天的內(nèi)心,讓他心中不由掀起熱浪,目光也跟著熱烈起來,但表面上依然風(fēng)平浪靜。
“你說的沒錯,我既然已經(jīng)位極人臣,如果沒有意外,一定可以安享晚年,即便死后也可以一享國葬之禮,又有什么理由去做這些事情呢?”
秦殊觀目光如水,滴水穿石一般照進他的內(nèi)心,“這一點還是楚琳那個小丫頭無意的提醒...”他想起楚琳精靈百出的樣子,實在看不透她的心機到底有多深,至于那看似無意的提醒是否真的無意,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南明先生”
當(dāng)他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盡管蔡問天還在刻意的保持冷靜,但臉色還是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變了。
“這是楚琳提到的那個名字,玉玲瓏寶藏的消息就是這個人傳遞出來的,我想不只是西涼,北岷也一定一樣,開始我并不清楚這個名字與你之間的關(guān)系”
“但是在三才洞里當(dāng)我看到凌白羽生平時,一切就都立刻了然了,凌白羽本是南梁最后一位皇子,卻對復(fù)國和皇位并不在意,當(dāng)時太祖皇帝得了天下,為了引出已經(jīng)遠遁江湖的凌白羽,將南梁百官家眷近萬人遷徙流放,極盡殘忍之能事”
“可惜凌白羽武功高絕,一生還是沒有逃開那樣的宿命,至于你”他目若星辰,洞若觀火的看著蔡問天,“以年齡算來,那時你應(yīng)該尚在腹中,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從降生開始,流放之路的日子定然不會好過”
說到這里,蔡問天還在手拂著胡須,靜心傾聽,只是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
說完這些故事,秦殊觀沒有再繼續(xù),而是在等待蔡問天的反應(yīng)。
“我不得不說,你確實很聰明,完全超出了我的預(yù)料,但你剛才也只說對了一半”
蔡問天深深的呼吸,目光里閃過一絲怨毒之色。
“在那場流放當(dāng)中何止萬人...那時,我確實還在流放罪人里一名女子的肚子里并未出生,可是真正的苦難并不是從我降生開始的,為了刺激引出一個人,他們是不會拿那些人當(dāng)成人的”
他似乎還想盡力的保持平靜,可回憶還是把他拉回那個痛苦的深淵,即便在朝堂上臥薪嘗膽多年,但此刻的他還是表露出了最初的恨意。
“而凌白羽也不是唯一的皇室遺孤,還有我...只是那時沒有人知道而已,而正是為了守住我和我的身份...她們即使被凌辱之死也從未開口...”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的樣子與他平日里的身份極為不符,完全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在我幼小的年紀里,她們的眼神讓我記住了那時的仇恨,還有就是只有忍辱才能負重而活,像你這樣出手在堂堂相府的人又怎會懂得那樣的痛苦...”他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鬢間霜華閃著銀光。
“后來,我意外的被一個男人收留,帶進了一座很大的院子里養(yǎng)著,很長時間我都沒有再見過他,直到我九歲那年,他才回來將我?guī)Щ厮嬲募依?,從此之后我改性蔡,搖身一變成了當(dāng)朝帝師的兒子,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是他人過中年而不得子嗣,偶見孤苦可憐的我便帶回撫養(yǎng),算是別樣的傳承香火”
“他一定以為我那時還太小,小到足以忘記從前的記憶,但那地獄般的生活又怎么可能忘的了,這些年來無時無刻都像是一根針插在我的心里,讓我死去活來”他長長的喘了口氣,情緒已然有些激動起來。
“想不到在你小時候的心里仇恨便已種的這樣深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讓天下再次陷入戰(zhàn)亂,會有多少無辜之人死于非命?”秦殊觀感嘆道。
“這個王朝,甚至是今天這個天下都是踏著太多南梁人的尸體和鮮血建立起來的,他們難道都是死有余辜?”蔡問天大聲道。
秦殊觀終于聽完了所有的故事,緩緩站起身來,“即使蔡文姬并非你親身,但也是一手撫養(yǎng)長大,你可曾想過她?”
蔡問天搖了搖頭,神色變得黯然了幾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現(xiàn)在你覺得自己可曾成功?”秦殊觀問道。
蔡問天笑了,笑的很自信,“成功?我從沒想過成功或是失敗,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現(xiàn)在的東陽王朝已經(jīng)風(fēng)雨飄搖脆弱不堪,北岷早就秣馬厲兵想要躍過北固山,而西涼,在他們拿到玉玲瓏的寶藏后,以西涼王的野心也絕不會敢于一隅之地,這一切從開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會停下來”
“好謀劃,以一己之力攪動天下棋局,恐怕舉世再也無法找出第二個人了”
蔡問天愴然道:“從一開始這就是一招落子人心的陽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