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鳳白敗于秦殊觀之手,在重傷的情況下強(qiáng)運(yùn)神功,將城樓上的羽箭盡數(shù)攔下。
那時他來不及去想,真正的威脅不在一眾軍卒,而是秦殊觀。
為了蔡文姬,張鳳白幾乎憑一己之力挽狂瀾,贏得了所有人的敬重,卻不足以動搖秦殊觀。
城樓之上,秦殊觀挽雕弓如滿月,輕扣弓弦,一支黑羽箭劃破了斑斕的夜空,洞穿了蔡文姬的身體。
此時還正要跑向張鳳白的蔡文姬忽然感到心里好像一瞬間被什么抽空了一般,身子變得輕飄飄的,她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張鳳白,沒想到自己跑了許久竟還有那么長的距離,不禁心中凄然。
她感覺自己越來越累,像是許久都未合眼一樣,哪怕那明明就在眼前的人想要碰觸也變得那么遙遠(yuǎn),她盡了自己最后的力氣,只是胸口那根冰冷的東西實在太過殘酷,把她身體里最后的力氣也吞噬殆盡。
再也夠不到你了嗎?
她忽然想笑一笑,哪怕就算是給他留下自己最后的樣子也好,她不想從此往后只要想到自己,他就會記住一張痛苦的臉,那樣他的人生會布滿痛苦,可是眼眶里卻情不自禁的沁滿淚水。
終究還是舍不得吧。
剛剛迎來的好日子還沒過夠??!
要是從生下來就能在一個平凡人家該多好,不用去看到那么多的負(fù)重前行,也許就能更早一點為自己做一次選擇。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在那模糊的視線里,一個男人顧不得自己的傷勢正無比悲慟的咆哮著朝自己奔來。
身體越來越難以控制,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閉上眼睛,但還是盡力的想要看清什么。
最終,她回到了男人的懷抱里,此刻她已經(jīng)快要看不清眼前的光景。
張鳳白恨不能泣血,手腳慌亂不堪的想要捂住蔡文姬胸前的傷口,不讓大股大股的鮮血就那樣涌出來,現(xiàn)在他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人身體里的血一旦抽空就徹底失去了生命。
可是不管他怎樣,血還是不住的涌出來。
蔡文姬把臉用力的湊向他的懷抱,這樣親昵的動作讓張鳳白肝膽俱裂,但同時也逐漸冷靜下來,他知道現(xiàn)實的殘酷似乎很快就要來臨。
“秦殊觀!”張鳳白緊咬著牙,雙目赤紅的看向秦殊觀。
他并沒有想到秦殊觀如今已變得如此狠辣,就算蔡問天真的有叛國之罪,但蔡文姬卻是無辜,何況她兩次為國遠(yuǎn)赴西涼。
現(xiàn)在想來他還是小看了秦殊觀,為了他的抱負(fù),他可以忍辱負(fù)重,當(dāng)然也可以殺人不眨眼。
可是人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還有什么意思?張鳳白不知道。
“殺人償命!”他手握緊了劍,哪怕明知不敵又如何,這一箭之仇已是不共戴天。
可一只冰涼的手緊緊抓住了他,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從那只蒼白的幾乎沒有了血色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按住的劍還是放下了。
這個時候仇恨再大又怎能比的上她的一句話。
“張…大哥…聽我說…”
張鳳白用力的點著頭,淚水模糊了雙眼。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千萬別為我報仇…父債女償本就是尋常的道理…”
“他養(yǎng)了我…我還他這條命…沒有什么不應(yīng)該”
“何況…我要你好好活著…不要在仇恨里…痛苦”
張鳳白啜泣著,忽然想到了什么,瘋了似的將手掌抵在她后心處,想要將真氣渡進(jìn)她的身體,來挽救她的垂垂生命。
可是方才一戰(zhàn)早已讓他透支了真氣,哪里還有半點。
蔡文姬慘然笑了,搖了搖頭,“來不及了…還是聽我把話說完”
“我這輩子…只有兩個…遺憾”
“一個…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不重要啦”
“最后就是…擔(dān)心…擔(dān)心你…了”
“答應(yīng)我…別讓我…死不瞑目…”
張鳳白用力將她抱在懷里,巨大的悲痛把他從天堂擊沉到地獄,在那個永無天日的深淵里,他再也找不出一線光明。
但見她如此,張鳳白又怎能忍心,于是只能在萬般悲痛下緩緩點頭。
見他答應(yīng)了自己,蔡文姬才露出一絲安慰的笑容。
“帶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我…不想死后…再留在這個喧鬧的世界…”蔡文姬的臉色已經(jīng)灰敗下去,目光漸漸渙散。
過了許久,她拼盡最后的力氣說道:“只是可惜啊…跟你的好日子…我是真的…真的沒過夠啊”
兩個人都蕩漾在悲痛和淚水之中,這份感情幾經(jīng)波折,是多么難得,當(dāng)他們都準(zhǔn)備開始新的生活,并把對方視若此生珍寶的時候,厄運(yùn)還是來了。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此,在你懂的珍惜的時候,卻已是陰陽兩隔。
蔡文姬臉色慘白如紙,在人生最后的時刻,她顫抖的伸出那只手,想要最后摸一摸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卻連那樣簡單的動作都無比艱難。
張鳳白把她的手緊緊攥在手里,放在自己臉旁。
那只手漸漸失去生機(jī)的支撐,只要他輕輕松開就會立即垂下,張鳳白想要留住什么,卻已是空空如也。
萬籟俱寂,眼前盡是灰敗。
人生從此后再無顏色。
“張大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她的聲音言猶在耳,人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張鳳白抱起了蔡文姬,踏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的夜色之中。
他沒有再去向任何人報仇,因為他知道蔡文姬不想他活在仇恨里。
他們的人生剛剛開始,卻已到了盡頭。
你不想讓我活在仇恨里,那我就帶著你離開這里。
只是從今往后沒有了你,活著也不過是行尸走肉。
“我?guī)阕撸覀円黄鹩肋h(yuǎn)的離開這里”
夜幕下,他小心的抱著懷里已經(jīng)沉睡的女子,與白馬并肩而行,這只不過是他此生大小戰(zhàn)之一,卻讓他失去了一生最珍貴的東西。
城樓上,城門守將反應(yīng)過來,恭敬的向秦殊觀問道:“大人,就這樣放他走了?”
秦殊觀沉吟許久,說道:“讓他走吧,去哪里都行”
說罷,他也準(zhǔn)備回去了。
“那…蔡問天的尸體可否還要懸首示眾?”
“找個地方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