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奎所言,字字誅心。
肖陽頓時冷汗淋漓,他極力控制自己才沒有失態(tài),幾欲開口解釋,卻怎么都說不出一個字。
見其反應(yīng),莫奎的眼神有些復(fù)雜,既有憤怒也有難過,他克制著自己的怒氣,盡力平靜的問道:“什么時候開始的?”
“已……已有許久了……”肖陽回答的磕磕巴巴,心中知曉,莫奎定是已有確鑿的證據(jù),否則不會這么直接的問自己。
莫奎緊盯著肖陽的雙眼,厲聲道:“許久是多久?!”
肖陽嚇得渾身一顫,輕聲道:“五年……”
聞言,莫奎久久未再出聲,他心中悲痛比憤怒更多幾分。
十六年來,莫奎一直將肖陽視如己出,雖的確讓其做了許多不干凈的事,但也是早先征求過其意見才如此。
就算肖陽真的心中不滿,莫奎也想不通,為何他背叛自己的方式竟然是通敵。
肖陽低著頭,看不出臉上神色,今日高臺上與季先生稟告情況的蒙面人,正是他。
莫奎看著神色慌張的肖陽,怒其不爭的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何會懷疑你?”
見肖陽緩緩點頭,莫奎怒罵道:“肖陽啊肖陽,你糊涂?。≈敝连F(xiàn)在,我才確定,與對方暗通款曲之人竟真的是你!”
肖陽的雙膝重重的跪在地上,他眼神滿是羞愧的顫聲道:“事已至此,全憑您發(fā)落!”
“好一個全憑發(fā)落!”莫奎再也壓抑不住怒火,他一巴掌打在肖陽的臉上,“十六年就是養(yǎng)條狗都知道護(hù)主!你竟然這樣待我!”
臉上的紅印傳來陣陣刺痛,肖陽的淚水頃刻間便滑落臉頰,心中酸楚較之臉上更盛。
肖陽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劍,寒光一閃,竟直接抵在左胸之上。
莫奎看其舉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怎么?現(xiàn)在還想以死謝罪不成?”
“您對我有再造之恩,我命都是您救下的,現(xiàn)下也唯有將這條命還您!”肖陽吃痛的悶哼一聲,他已將短劍刺入左胸幾分。
嘭!
一塊石子陡然擊中肖陽持刃之手的手腕。
肖陽的右手只覺麻木無力,垂了下來,短劍也隨之摔在了地上,他看向遠(yuǎn)處的那個有些瘦小身影,眼神愈發(fā)愧疚。
瘦小的身影緩緩走來,逐漸顯露容貌,此人佝僂著身子面容有些許蒼老,他極為生氣的看著肖陽罵道:
“你就是這樣回報有恩與你之人的嗎?!”
肖陽垂頭不敢直視對方,來人乃是當(dāng)初莫奎為他找的武學(xué)老師,帶他踏入修行的恩師。
此人在江湖上頗有名望,世人都喚其楊鐵腿,獨門絕技鬼影迷蹤步冠絕天下,肖陽這不俗的身法便是與其所學(xué)。
“我楊鐵腿此生就收了這么一個徒弟,沒想到竟挑了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東西!”楊鐵腿瞪著垂首不語的肖陽,怒不可遏。
楊鐵腿自問與莫奎一樣,對其是悉心培養(yǎng),從未想到還會有今日這種場景。
莫奎無力的向楊鐵腿躬身致歉,“楊老,是我害了您的名譽平白受辱。”
楊鐵腿擺了擺手,嘆息道:“你我既是同僚,就不要說這些話了,此子如今做出這等荒謬之事,也是我對其疏于管教!”
“當(dāng)初我收他為徒時便說好了,入了我門下,比不得閑云野鶴的世外之人,一身所學(xué)得為咱們密閣所用。
如今,此豎子離經(jīng)叛道,理應(yīng)帶回密閣嚴(yán)懲!”楊鐵腿說著便是一腳踩在肖陽的小腿上。
肖陽只覺一陣劇痛,雙腿已無知覺,他瞪著飽含淚水的雙眼,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喃道:
“以吾之軀,永佑太平!”
聞言,莫奎和楊鐵腿皆是大驚失色,“以吾之軀,永佑太平”乃是古越國暗部的信條,肖陽為何會說出這句話?
“你加入了暗部?!”莫奎難以置信的看著肖陽。
肖陽凄慘一笑,他咳出喉間鮮血,頹然的回道:“大人與師傅都是我此生待我最好的人,是我欺瞞了你們......對不起……”
“你!”
莫奎心中一陣絞痛,并不惱怒,甚至有些茫然無措,他看著眼前之人,只能伸出手不斷地指著,顫顫巍巍,無法言說。
而楊鐵腿則是面如死灰,嘴里嘀咕著: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徒兒,怎會是暗部之人……
“十六年前,人販子也好,親故皆亡也好……”
話至半截,肖陽又哽咽起來,猩紅的雙眸掃過二人,顫聲道:“都是假的,從頭到尾都是暗部設(shè)下的局!”
話音落下,心寒至極。
莫奎只覺眼前眩暈,腦海中不斷閃過無數(shù)畫面,歷歷在目,刺痛寒心。
當(dāng)年,肖陽當(dāng)初獲救時的驚恐……剛帶回家時怯生生的模樣……跪在屋外求自己讓他習(xí)武的執(zhí)著……踏入化氣門檻時的雀躍……
林林種種都讓莫奎難以相信,看著長大的肖陽竟然從一開始,就是暗部的暗探。
莫奎看著那柄掉在地上的短劍,難掩悲痛,這把短劍,還是他在其成年時贈予的禮物,那時的肖陽是那樣滿心歡喜的把玩了好幾日。
“陽兒……”
莫奎聲音嘶啞,他像肖陽還年弱時那樣喚著,神情不悲不怒,卻是平生撕心裂肺之感。
肖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中淚水決堤而出,他猛地將頭磕在地上,整個人蜷縮著低聲痛哭起來
莫奎長嘆一聲,轉(zhuǎn)身單手撐在女墻上,眼神逐漸布滿殺意,“季如風(fēng)!你這誅心之計,夠狠!”
以那般小的孩子為子,布局十?dāng)?shù)年,就算是為國而不擇手段,也實在太無人性了些。
莫奎凝視燈火明亮的南河郡,語氣陰冷的沉聲道:“今夜,我便也讓你見識下,什么叫萬念俱灰!”
不再理會沉浸在愧疚痛苦中的肖陽,莫奎看著已經(jīng)逐漸喧鬧起來的東城街道,對楊鐵腿說道:“有勞楊老,將古越暗探肖陽帶回密閣發(fā)落吧?!?p> 楊鐵腿惆悵地點了點頭,而后單手抓住肖陽的衣領(lǐng),小腿微微發(fā)力,直接拎著肖陽騰空而起,隨即便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
臨近東城門的街道上,護(hù)城營的將士已經(jīng)與賊寇交手起來,兵器碰撞的嘶鳴聲響徹夜空。
而在七條密道處候命的暗部暗探,此刻也終于等到了動靜。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密道之中,陣陣轟鳴聲由遠(yuǎn)至近的傳入暗探們的耳中。
頃刻間,所有密道的出入口皆是竄出猛烈的大火,猶如火蛇一般。
而這只是開始,伴隨著大火,地面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暗探們還未反應(yīng)過來,連綿不絕地爆炸聲已從自地下傳出。
不過眨眼間,轟鳴聲響徹云霄,大火熊熊,劈啪作響。
散落各處的火焰映照著滿地的殘肢斷臂,凄慘的哀嚎孱弱而又悠長。
未受波及的暗探們大驚失色,他們哪能不知,今夜定是中了敵人的圈套,而且損失極為慘重,大部分的同僚基本上都葬身在剛才的爆炸之中。
南河府衙之中。
聽聞爆炸聲的季先生和公孫延皆是臉色大變,神色緊張的大聲問道:“怎么回事?!”
“有七處城墻發(fā)生爆炸!”一名士兵驚慌的跑來稟報。
季先生大驚,趕忙又問道:“城東戰(zhàn)況又如何?”
“現(xiàn)下還在與賊人鏖戰(zhàn)!”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士兵話音剛落,府衙外忽又傳來嘈雜的聲響。
季先生與公孫延趕忙向門口走去一探究竟,事態(tài)的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超脫他們的掌控。
季先生此刻已是惱火不已,他所設(shè)下的圈套竟被對方一一破解,對方甚至還借此反將了自己一軍。
府衙外,數(shù)十名蒙面人已將護(hù)衛(wèi)的士兵殺戮殆盡。
其中為首的一人瞧見季先生和公孫延已經(jīng)趕到,手中長刀狠狠的往腳邊重傷倒地的士兵身上捅了下去,而后怒目喝道:“季如風(fēng)!”
“保護(hù)先生!”
頃刻間,暗探們自各處角落沖出,持劍護(hù)在季先生和公孫延身前。
季先生哼了一聲,撥開身前的暗探,沉聲說道:“的確厲害,不過,你們今夜依舊必死無疑!”
繁雜的腳步聲自四周傳來,只見王尚武竟帶著本該在護(hù)衛(wèi)關(guān)隘的鎮(zhèn)關(guān)營士兵出現(xiàn)于此。
數(shù)十名鎮(zhèn)關(guān)營士兵將蒙面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長槍如林。
為首那人不屑的大笑起來,他掀開遮面的黑巾顯露真容,一道猙獰的傷痕自額頭沿著右眼斜向臉頰,不怒自威。
只聽他洪聲喝道:“王尚武你這癟犢子!若是有種就盡管上前殺我!”
王尚武聞聲心頭一震,驚道:“怎么可能,您不是七年前就已經(jīng)……”
“我常閔不過才死了幾年,你小子竟都當(dāng)上都統(tǒng)了!”為首之人似與王尚武頗為熟悉,此情此景下竟還有心思寒暄。
季先生看見常閔也是有些吃驚,但很快便冷下臉來,沉聲道:
“你撿了條命不好好找個地方躲著,居然還敢露面行兇!常閔,你可知今日有敵國密閣從中斡旋,休成了賊人的棋子!”
常閔不置可否的笑死了起來,“季如風(fēng),我不過一身敗名裂之人,現(xiàn)下便是要出口氣,一還一報,爾等總是要還的!”
見常閔一副知曉的語氣,季先生勃然大怒,喝道:“你可知這是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