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咯吱,嘭!
靜謐的黑暗傳來生銹金屬的摩擦聲。
褐色的玫瑰木門被推開,從走廊映入的月光與房間內(nèi)的黑暗交錯重疊,一個修長的身影遮擋光源,影子延伸進屋內(nèi)。
胡安關(guān)上門后,噁心止不住地涌現(xiàn)。
連忙沖到一旁的桌面,把宿舍侍從更換不久的鮮花猛然拔出,往花瓶里盡情宣泄胃腹內(nèi)的噁心不適。
“嘔……..嘔………”
直到一切傾瀉而出,在花瓶內(nèi)的嘔吐物當中,混雜著許多蠕動的透明肉芽。
“這就是后遺癥…..….”看著熟悉的透明質(zhì)感,胡安知道這是畸變之力的影響,回想在暗巷才不過使用了十幾分鐘。
坐在地毯上長舒一口氣,親眼看著這種詭異的東西從自己體內(nèi)被吐出,全身不禁汗毛直豎,后背頓時一陣發(fā)涼。
揉了揉后背的位置,在那學院裝束的黑色外衣底下,是一個瘀青的掌印。
“混帳阿曼達!”他罵罵咧咧道。
約莫半個小時前。
胡安走在通往宿舍的山坡上,卻沒想到迎面撞見舍監(jiān)——阿曼達.貝瑞。
此時的“她”,左手正提著一個金屬制的箱子,右手則隨著腳步少女狀擺動。
箱子的表面上銹跡斑斑,縱使看不出是哪一種金屬,但應該有相當?shù)闹亓俊2贿^在阿曼達的手里,仿佛是拎著一根羽毛般悠閑自在、遊刃有餘。
胡安還沒有忘記謠言的過節(jié),但礙于對方的身份和實力,他也只好低頭走過,沉默已經(jīng)是最大的抗議。
不過阿曼達似乎沒有這個想法。
“喲~胡安弟弟。”只見他扭著詭異的步伐靠近,臉上的粉底依舊厚重:“見到美艷的姐姐我,怎么不打聲招呼呢?”
“阿曼達小姐!晚安!”胡安忍耐著心中的怒火,不情不愿地說了一句。
突然之間。
阿曼達的鼻翼微動,似乎嗅到什么。
隨即瞇起眼睛,笑吟吟地說道:
“下次記得抹點消除氣味的粉末,在城北黑市就有賣,這些錢可不能省?!?p> 還沒等胡安有所反應,身影卻突然在面前消失,接著從身后朝耳邊說道:“可以掩蓋身上的血猩味哦~”
緊接著是伴隨巨響的拍擊,打得胡安猛然一痛,跌跌撞撞向前跨出幾步,掌印的疼痛猶如共鳴久久不散。
“這該死的…….”
他捂住痛處立即轉(zhuǎn)身一看,只見阿曼達已經(jīng)遠離了十幾米,愉快地扭著離開。
盡管不滿,但胡安依然大吃一驚。
趕緊聞了聞身上的衣服,可是沒有絲毫的血猩味,因為他早就把衣物替換過并燒毀掉,應該沒有血跡遺漏才對。
“似乎只是某種示威或提醒。”阿曼達沒有當場翻臉,而是用類似展示實力的方式來勸導,胡安估計應該沒有危險。
“大不了解釋是對搶劫的自衛(wèi),反正這種戲碼每天都在發(fā)生?!焙膊[眼望著阿曼達漸行漸遠的背影。
雖然有點意想不到,不過他早就想好相應的說詞,畢竟那種事干多了總會被察覺,但只要把責任推到流氓的身上,就根本沒人會在意那些人的命。
…………
“只要不是被當場抓獲就行?!?p> 胡安漸漸緩過來后,扶著椅背站直。
接著來到矮柜,拿出一瓶葡萄酒直接灌進肚子。在這個玻璃產(chǎn)量低下的世界,只有高品質(zhì)的酒才會放在瓶內(nèi)販賣。
而在最近的一段時間,唯有酒精才能撫平他越漸燥動的內(nèi)心。
“經(jīng)過今晚的嘗試,算是測試出兩種禁忌天賦的實際作用?!睗庥粝愦嫉难埔涸谒纳嗉夥瓌樱旖菨B出些許。
胡安坐在裝有軟墊的長椅上,雙腳交叉搭在茶幾上,右手握著酒瓶緩緩晃動,又不時如同喝水般再猛灌幾口。
“目前【觸須裂變】的觸手,力量要比自身高出一倍,范圍內(nèi)的精神污染對進階超凡者無效,但是觸碰能提升效果?!?p> “而且發(fā)動畸變之力時,魔力與體質(zhì)都得到一定的提升,算是意外之喜。”
胡安凝視著自己的左手。
隨著記錄的回溯,重復握緊與放松。
“應該能進一步轉(zhuǎn)化自身……”
“不過可控的畸變之力有限,而且精神力的消耗和后遺癥也是個問題?!?p> 胡安盯著那個花瓶,眉頭緊皺。
就在那十幾分鐘的戰(zhàn)斗中,他的精神力已經(jīng)消耗一半以上,便明白畸變之力是一把雙刃劍,要是消耗殆盡的話…….
他苦笑了幾聲,搖了搖頭。
望向壁爐上的花紋雕刻,再次陷入思緒當中,搖曳的火光在雙瞳間流轉(zhuǎn)。
“而【視覺情緒】能生效的對象,都可以讓【低語寄生】產(chǎn)生作用?!?p> “并且不只讓對象發(fā)生畸變,甚至可以達到某種近乎催眠的效果,不過畸變之力的控制要十分精準?!?p> “可惜啊!腦海里沒有那種“生命”的相關(guān)知識,也來不及多研究一下…….”
在暗巷的戰(zhàn)斗過后,胡安便迅速將現(xiàn)場整理一遍,其中包括眼球聚合體、畸變的尸體與生還者。就目前而言,絕不能把畸變能力泄漏,這是他最后的底牌。
片刻之后,烏云遮蓋明月。
空空如也的酒瓶在地面滾動,深藍色的大衣與黑色外衣被隨意扔在床邊,而疲憊不堪的胡安則直接倒在床上。
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xiāng)……..
…………
…………
夢中海島,摩耳甫斯城。
胡安撐著側(cè)臉,端坐在宮殿內(nèi)歇息。
而他的身后站著尼爾,此時的侍者正接受胡安的命令負責按摩肩膀。
“左邊一點.….對!很好!”胡安不時發(fā)出酸爽的聲音,就差在躺下。
雖然雙方都不過是靈體,但舒適的感覺卻與肉身幾乎一致,不過這樣的畫面,確實讓他升起創(chuàng)造女侍者的想法。
連續(xù)五位虔信徒的審查已經(jīng)完成。
他剛從新信徒的夢境中歸來,正在為下一趟的“旅途”恢復精神力。
“目前的虔信徒都沒有問題,還剩最后一個淺信徒?!焙惨贿吺嫠贿呁高^全島視角觀察新信徒的情況。
此時的布洛托正站在巨大的拱門前引領(lǐng)眾人,發(fā)揮著腦補與神棍的天賦,使得胡安能窺見未來神國的樣貌。
看著親選的代理人如此卓越,胡安當然滿意地會心一笑。
按照他的計劃,淺信徒是沒有資格進入摩耳甫斯城的,但礙于目前人手不足,便暫時沒有實行,留待之后再作打算。
“過高的門檻會讓人望而卻步,但適當?shù)牡燃墔s可以讓人爭得頭破血流,尤其是他們能清楚看到當中的好處…….”
胡安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也許是扮演神明的關(guān)系,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磨合,他下意識的行為與想法,也漸趨發(fā)生想應的變化與傾向。
“差不多了?!痹捯魟偮洌脖闱巴死賰旱膲艟?,尼爾則在一旁守候。
意識穿梭于無盡的銀白虛空,無數(shù)幻彩的光斑與氣泡在快速后退。
直至穿過屏障后,寂靜無聲。
身處一片迷霧的空間,霧氣翻騰形成各種不合比例的人類形狀。
這裡正是信徒的迷霧夢境,是上演精彩幻夢的劇場,同時也是靈魂意識的棲息之處,記憶與潛意識在此交互反應。
“不對…….稍稍有點奇怪…….”
胡安嘗試攪動迷霧,可是灰朦朦的迷霧異常濃稠,與其他的夢境相比,猶如是煙氣與水液之間的差別。
“這些到底是?”當他四處查看時,腦海里的景象讓他眉頭緊鎖。
只見本應七彩繽紛,不斷有幻象柔光的記憶氣泡異常黯淡,而且在縫隙之間被大片的死灰色的生物組織包裹,遠看猶如灰繭里的蟲卵,看得讓人頭皮發(fā)麻。
而愈往下的部分,愈是陳舊的記憶。
胡安從上往下掃視,最終發(fā)現(xiàn)深處的灰繭結(jié)點,是眾多死灰組織的源頭,牽引著周邊的灰色迷霧,使得一切趨向死寂。
嗚嗚嗚……..
正當他進一步窺視結(jié)點內(nèi)部時,整片夢境空間忽然劇烈地悲鳴震動。
同一時間。
一段段克蕾兒痛苦的記憶浮現(xiàn)眼前。
有她的生母過世的記憶,也有她在童年被父親虐打的記憶。
對她來說,整個世界仿佛隨著母親的過世而終結(jié),往日慈愛的父親終日酗酒,溫暖的擁抱被拳打腳踢替代。
而屬于最快樂的時光,也不過是父親外出工作時,能獨自留在家中。在陰暗的角落里,用銳石抒發(fā)被陰霾籠罩的內(nèi)心。
一幅被刻畫在陰森墻角的涂鴉,在胡安的腦海里轉(zhuǎn)瞬即逝。
三雙被挖得凹陷的眼睛滲人直視,兩位大人正牽著一位女孩微笑,嘴巴是由銳器勾畫的折線笑容。
“對不起!對不起!爸爸!”女童凄厲的慘叫聲,從灰色的結(jié)點并發(fā)而出。
周圍氣氛驟然寒冷刺骨,迷霧如同泥漿緩慢而黏稠地流向節(jié)點,牽引的力量似乎想要把一眾外物拉扯進結(jié)點同化。
胡安隨即擴散精神力對抗,憑藉自身的位階強行壓制,爭奪夢境的控制權(quán)。
纏繞在他身上的灰黑霧氣爆發(fā),如同熊熊烈火的氣勢逼人,漸漸在身邊撐出一片小范圍的空間,仿佛黑日凌空。
“看來還不夠?!苯?jīng)過一番操作,胡安察覺到只減緩了拉扯的速度。
緊接著,他周遭的空間旋轉(zhuǎn)扭曲。
海島上的畸變之力,穿過銀白的虛空抵達,一圈白霧在背后環(huán)繞,與他身上的霧氣黑白分明,猶如黑日的冠冕。
這一瞬間,萬物具寂。
夢境的震動驟然靜止,仿佛在對胡安示意臣服,無不拜倒于神明的偉力之下。
“好痛….好痛??!”隨著胡安逐漸掌控全境,女童的叫聲變得更為慘烈,一個矮小身影從結(jié)點掙扎而出。
她的身軀透過組織與結(jié)點相連,兩眼被絲狀物遮蓋,正在不停道歉與求饒,卻能感受到她滿滿的敵意。
“看來就是你在搞鬼?!焙舱J出她便是童年的克蕾兒,也是一切的惡夢。
女童毫無征兆地率先攻擊,兩行灰淚沿著臉頰滴落,伴隨著滲人的尖叫聲,無數(shù)淤泥狀的手臂從死灰組織猛然沖出。
只見胡安冷哼一聲,一指點出。
白霧在指尖瞬間匯聚。
隨后一道白線劃破迷霧直達結(jié)點,所過之處摧枯拉朽,眾多的淤泥狀手臂紛紛消解,如同遇見盛夏的初雪一般。
但就在女童被消滅的剎那,白霧射線卻在觸碰到結(jié)點外層時,戛然而止。
外層的灰色組織瓦解,一串猶如黑葡萄的記憶氣泡隱藏在結(jié)點內(nèi)部,所散發(fā)的氣息片刻就讓結(jié)點恢復原狀。
看著恢復過來的女童,胡安面有難色地暗道:“難道要連同記憶一起破壞?”
稍作猶豫,便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
“先試試其他方法吧。”說罷便如同煙霧般徹底消散,隨后女童再次融入結(jié)點,一切都恢復到胡安剛來的模樣。
…………
與此同時。
藝術(shù)學院,學院廳附近的樹林。
“讓淑女等待可不是美德。”阿曼達靠在一顆巨樹上,手提箱在地面壓出痕跡。
“淑女才不應該老是抱怨?!备ヂ謇姿箯牧珠g走出,微笑著說道:“抱歉,最近協(xié)會那邊事情太多?!?p> “別說些有的沒的。”阿曼達提起箱子遞過去:“快拿走,晚睡對皮膚不好?!?p> “阿曼達,感謝你的幫忙?!备ヂ謇姿菇舆^箱子:“希望這次沖擊中階成功?!?p> 日常平靜的眼神里隱藏著不安,這些都被阿曼達盡數(shù)收入眼底。
“對了,怎么不委托協(xié)會收集?”阿曼達側(cè)眼看著他,為了這批中階下級的魔物材料,她可是連續(xù)幾晚也沒睡。
“沒辦法,最近協(xié)會人手很緊缺?!备ヂ謇姿孤冻鲆唤z倦意的笑容,手上還殘留著某種鮮艷的魔物顏料。
“哦,是嗎?那再見了。”阿曼達假裝沒有看見,立即雙手抱胸轉(zhuǎn)身離開。
“你真的不打算回協(xié)會嗎?”弗洛雷斯最后還是無奈地一問:“老師可是一直在等你回來,他相信你?!?p> 阿曼達的腳步一頓,接著一邊揮手道別一邊背對著弗洛雷斯消失在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