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朝村風(fēng)云
（前面說了那么多，讓我們再次回到朝村吧）
好好的大喜之日因為淫賊亂作一團，還沒拜堂新娘子就被擄走了——這讓大家很是不解。村里的人們都害怕極了，擔(dān)心匪徒還會再次進犯。連朝村村長——朝祈月的父親都親自拜訪朝塘。
“親愛的王爺呀，當初咱不是早跟您說好了嗎？您去了俺家月子俺保你一家平安。是你自己非要娶那個來歷不明的狐……哦呸呸呸，不好意思啊，夏姑娘。結(jié)果呢？結(jié)果不就是新娘子被擄走了么？”
村長顯然是不知道這背后的陰謀，事事關(guān)聯(li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僅是自以為朝塘是得罪了某某些人而遭來的劫亂。所以他就這么順著這斜坡下了。
朝塘儒雅地笑笑，開口正想說些什么。村長大人又開始滔滔不絕了，那措辭也不知道是準備了多久：
“王爺，我家月子就比不上那個撿回來的陌生人嗎？她不就是比我家月子好看點，不就是比我家月子文雅點，不就是比我家月子知書達理點，不就是比我家月子……”
村長的話說起來真是沒完沒了，朝塘很合時宜地中斷了村長的話。“可我就喜歡比她好看、比她文雅、比她知書達理……的女子??！”朝塘毫不客氣地把村長前面那一大段話駁回。
“呃，我……”村長被駁得語無亂次了，但村長畢竟是村長嘛，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倒下的，于是他愈敗愈戰(zhàn)。
“可是王爺，我家月子畢竟了解你啊，而且你也了解她，你們彼此又住得近。不像夏姑娘連身份都不明所以。容我斗膽說一句，如果……如果夏姑娘是青樓女子，您真愿意讓她做您的妃子？但話又說回來，夏姑娘這樣清秀的佳人也應(yīng)該不會做這種事的……不過這已經(jīng)不打緊了，咱們不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嘛，反正你倆也沒拜過堂，你就娶了月子，這也好給村子沖沖喜啊，放心吧，我不會讓那天的事情重演的。”
難得朝塘這么有耐心地聽他把話說完，他自以為會成功的?？墒菂s沒想到——
“我相信您也不希望把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一個還需要丈人保護的女婿吧?！背列α诵ΓL(fēng)度不變，“況且拙荊還沒找回來我就另覓新歡，那如若她回來了我又作何解釋？此事勿要再提，就當我們從來都沒有提起?！彼€作了一揖，“我還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您請自便?！?p> “哎，我……”村長還想說些什么，見朝塘遠去絕不改悔的背影，只得悻悻而歸。結(jié)果是什么？結(jié)果就是朝祈月因此破天荒哭了三天三夜。
——
已有些時候了，朝塘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映雪姑姑，再看看桌上的藥，不免有些思緒聯(lián)翩。鄉(xiāng)·村·暁·說·網(wǎng)她知道他給姑姑下了安眠散，應(yīng)該很失望吧。他笑了笑，唇角上揚的弧度卻比桌上的藥還苦。
他是迫不得已，要是讓姑姑知道假成親的事情，她的病連著還未消除盡的毒在心臟再次復(fù)發(fā)，世上就再沒有疼他護他的人了。
都是迫不得已。
不一會兒窗邊有翅膀撲扇拍打窗欞的聲音，他迅速起身打開窗子，迎面飛進一只渾身雪白的信鴿。他取下鳥腿上綁著的小竹筒，放飛了鴿子。竹筒里有張小紙條，他打開一看，上面赫然寫這四個字：
人已帶到。
他笑了笑，轉(zhuǎn)身走至爐旁把紙條丟進火里，慢慢看它燃燒，殆盡。燒完他輕關(guān)上窗，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屋子。
不知何時從對面的屋檐上跳下來一個黑衣人，他俯在朝塘耳邊碎念幾句，又瞬間杳無蹤跡。
六弟，別怪皇兄無情，這是你逼我的。朝塘臉上呈現(xiàn)的是一副冷俊的神情，眸里閃著暗火，嘴角有些淡紫，輪廓中嵌著嗜血的意念。
你要我亡，我絕不會亡。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爺，您打算什么時候把城昔姑娘接回來啊？”小珂子從小就跟著他，是他很可靠的親信。
“差不多了，不過……現(xiàn)在不行?！背琳f話時語氣淡淡的，完全沒有對夏城昔說話時那么柔和。
“爺，如果我是女的該多好啊。”小珂子有些傻傻地說，“您對玉兒郡主和城昔姑娘說話總是那么溫柔，我跟了您那么多年您都是冷冷淡淡地對我說。”
朝塘笑了，語氣也不由自主地放柔下來：“你不用變成女的了?！?p> 小珂子這么一說倒想讓他自己變成個普普通通的女的，這樣最起碼不用受那么多利益愛恨的束縛。想到女的，不知道城昔怎么樣了……她現(xiàn)在，肯定恨透他了吧——她生平最恨的就是陰謀意圖的利用。
等他做完這些事情，便會自行下地獄。
“爺，皇甫夫人那邊已經(jīng)傳達到了，確定消息還沒進到皇甫赭彥的耳朵里。還有四爺……給四爺?shù)南ⅲ臓敗€沒回應(yīng)。”
朝塘瞥了一眼小珂子：“事情來得太突然，想必四哥還沒有心理準備。不過，他會回復(fù)的，而且……”
“他絕對會答應(yīng)的，他也必須答應(yīng)?！?p> “長公主殿下的病情日益加重……爺，要不讓我去找個大夫給長公主殿下瞧瞧？”
“一般的鄉(xiāng)野村夫哪里看得出姑姑的病呢？”朝塘搖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爺，您放心，我才不會找普通的大夫呢，我想去請煜陽子先生?！?p> 煜陽？那個地方……不是離十八州很近么……煜陽子……
小珂子看著朝塘在一旁思索繼續(xù)道：“爺，聽說那煜陽子醫(yī)術(shù)了得，文明全朝，用毒用藥樣樣精通，還會占卦。傳聞他從不給爭名奪利的人看病，說是看了之后病人的魂節(jié)會不靈……不過，長公主殿下總不算什么爭名奪利之人吧?！?p> 他真這么厲害？朝塘想想，之前在京都的時候他聽過不少有關(guān)煜陽子的傳聞，此人神出鬼沒，浩蕩離愁，是個浪人俠士，性嗜酒，醫(yī)術(shù)精湛，而占卜之術(shù)是更勝一籌。只是不知請他得有什么條件……而且此刻，他不一定在煜陽。
“容我想想?！背寥缡钦f，摁摁發(fā)酸的眼瞼，揮揮手示意小珂子退下。他自己卻陷入了深思。
你告訴我，好嗎？我該怎么辦？
——
“嗚嗚嗚……”朝祈月沒日沒夜地關(guān)在房里哭著，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她爹可為此操碎了心。他一面去求朝塘，求不來，一面去哄女兒，也哄不來——朝祈月性格乖戾，也許只有在映雪姑姑面前才會稍有收斂。不管是她爹還是她，其實都挺不容易。
祈月自小就是個沒娘的孩子，父親又不能像娘親一樣對她那么體貼入微。她喜歡在別人面前擺架子，“我是村長的女兒，你們都得聽我的！”以此來填補她內(nèi)心的懦弱和不安，以此來掩蓋她缺失的母愛?？赏m得其反。
特別是喜歡的人娶了別人，她感覺自己的天都快要塌了。她從小到大最渴望同時也是最缺乏的東西，就在這么幾天，就又變成了別人的。她覺得連老天爺都在跟她對著干。她覺著什么都沒了。
她不喜歡跟著父親，也不為什么。她不喜歡他總是一臉諂媚地去求別人，也不喜歡他一臉諂媚地討好自己——那樣看起來很沒出息，很慫。她估計自己的娘就是因為他這副模樣氣死的。
她希望自己的父親能有點骨氣，有點威嚴，所以她才會喜歡朝塘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帥氣儒雅有風(fēng)度，更是因為他看起來很有威懾力，令人敢望而不敢及——她喜歡這種也許對她而言是的“霸氣”。
自從她娘去世之后她就再沒哭過，眼圈紅的跡象也是少之又少?？墒沁@次她的希望再次泯滅。她曾以為自己是個好孩子——她只是失去了母親，別的東西也不比別人差。
但她發(fā)現(xiàn)，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月子，爹求你了，你就出來吧，好嗎……爹，爹知道爹沒用，什么都幫不了你……爹不求你原諒，只是想看看你，就一眼，好嗎？”
門外的聲音中憔悴帶著嘶啞，還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滄桑。朝祈月愣住了，這，這凄苦而蒼老的聲音，是父親的？
朝祈月干澀的眼中再次噙滿淚水，她怎么沒發(fā)現(xiàn)呢，她還有父親，還有父親在守護著她??！
她猛地站起來打開了門，迫不及待地撲到了父親的懷里?！暗义e了，我不該固執(zhí)任性……”
爹，對不起。
“月子啊，你能想通爹真的是很高興?！贝彘L欣慰地看著扶著自己侍立在身旁的女兒說。朝祈月難得懂事地搖搖頭：“這想通的原因是為了爹。”
村長激動得淚花都快閃了出來：“太好了，月子……你，你想買什么，爹都給你買！”父女倆走在城里的街道上十分高興。
只見一個坐在街旁喝的醉醺醺的算命先生，一邊捋著八字須一邊呵呵笑著：“這位大老爺一看就知道有官位，不過事務(wù)不忙吧……還有這位天生麗質(zhì)的小姐，至今還沒找著好婆家吧……”
“來來來，我算算啊……啊呀，這位小姐喜歡的還不是個普通富人家的貴公子啊，可惜了，鸞星一撇位置擦了點邊兒……”
朝祈月起初聽的時候還挺感興趣，這老道算的挺準，可越往后聽臉色越青。他全說中了，這說中的內(nèi)容還不一般，直往她痛處戳。
朝祈月不知是要發(fā)怒還是大哭，總之是已經(jīng)臨近崩潰的邊緣。村長的臉色霎時間變得難看，他瞪著算命老道怒斥：“你這臭道士，胡說八道什么！再胡說，看我……看我不死攔你的嘴！”
算命先生不以為意，瞇瞇眼笑了，卻帶著一股陰森：“是嗎？你本該慶幸自己的女兒沒有嫁給他的?！?p> 經(jīng)歷過不少世面的村長聽他這么一說，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站了起來，拿著自己的小旗幟，拍拍身上的塵土，又像個沒事人一樣：“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莫過酒中仙……”
“爹，他……”朝祈月走上來喚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父親。
“沒事，月子。這也許真是好事。”
“什么好事？”
“沒什么，我們走吧?！贝彘L看了眼算命先生離去的方向，難得淡然地說。
這算命的也許說的是對的，他也許真該慶幸，自己沒說通那樁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