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待柳嬌嬌退下后，袁風(fēng)從屏風(fēng)后出來，率先彎腰低頭請罪。

　　“行了行了，你這姑娘有些小聰明，卻也不夠聰明?！背时菹聺M臉嫌棄地說著，“若不是因著你，單單就她這吃了熊心豹子膽說的話，就夠朕砍她好幾次腦袋了！”

　　“陛下仁慈?！痹L(fēng)答得從善如流。

　　“……”楚皇一看就來氣，抄起水壺就準頭極好地扔向站得筆直的袁風(fēng)。

　　袁風(fēng)微微向后挪了挪，水壺砸在了他的腳前。又在楚皇陛下發(fā)怒前，再次行禮道：“陛下恕罪，是屬下站遠了一些。”

　　“……”就挺氣的。

　　然后圣旨就下了。

　　是夜，柳嬌嬌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她再次回想了一下白日殿中她的危險發(fā)言，皇帝都這么好說話？

　　睡不著覺，披著衣服到院中晃蕩。過了今晚她便可以回去了。

　　月不圓，卻彎得遠，天邊薄云，草葉已然開始抽芽，風(fēng)吹枝丫，口中不自覺呢喃出聲：“袁瘋子?！?p>　　“嗯？”袁風(fēng)看著柳嬌嬌出了門，聽到她喚了他，還真是個熟悉又不太好聽的綽號。

　　“你！”柳嬌嬌愣了愣，忽的猛然轉(zhuǎn)身，眼睛瞪得大大的，云遮了月。

　　袁風(fēng)總聽她說那個叫巧兒的眼中有星星，他卻分明看到了，明明她的眼里裝著星海啊……

　　“嬌氣包。”袁風(fēng)走進一步，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已經(jīng)比他矮了不少，只要他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腦袋。

　　“聽說我是你的心上人。”

　　“！！”

　　看著柳嬌嬌過分吃驚的生動表情，他還是沒忍住揉了揉她的發(fā)頂。

　　“你以為陛下為何這般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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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嬌嬌當(dāng)了縣主回來的事全鎮(zhèn)子都知道了。

　　柳家和袁家兩家人都高興，還特地放了炮煙慶祝。

　　袁風(fēng)護送回來的。

　　后來袁風(fēng)被袁夫人拉走一陣訓(xùn)話，而柳家也殺雞宰豬準備了一席酒宴。

　　“我們嬌嬌了不得咯！”柳嬌嬌認命地被自家娘親爹地又親又抱，卻也笑得討喜。

　　“你同娘說說，你同那袁家那小子怎么樣？”

　　“娘啊，你莫問了，也莫要為他說好話?！绷鴭蓩煽粗约夷镉H就差上門提親的模樣，撇開了臉。

　　“嘿喲，你這孩子，這么多年娘為你尋親你都推拒了，可不就是為了等他？雖然娘原先也瞧不上他，可如今這三公子長得也俊俏，還在宮里當(dāng)差，是個好出息的，娘瞅著這鎮(zhèn)里也沒有比他更好些的兒郎了，你咋就這般不識好歹哩！”

　　“……”不識好歹的柳嬌嬌磨了磨后槽牙，決定將氣撒在笑得引來了整個鎮(zhèn)子姑娘的袁瘋子身上。

　　——

　　“八年了！你杳無音訊還有臉求娶我？”

　　“我不是后來每年都送了一對木雕給你嘛……”

　　“你管這叫音訊？！”提起木雕她就來氣。袁風(fēng)消失兩年后，第三年在她生辰那日叫人送來了一對木雕小人，眉目是像他倆的，也挺好看。

　　“你瞅瞅，憑什么將你雕得比我的小人高？”柳嬌嬌從床底下翻出一個做工精致的小匣子，拿出里面的小人，好家伙，他的小人一年比一年地比她的小人高，到最后一個，雖然和他們現(xiàn)在情況挺相似……但！

　　她還是要揪著氣一氣。

　　最后這場爭吵怎么化解的？

　　袁風(fēng)湊近柳嬌嬌喊她一聲“嬌嬌”，然后將人抱著舉了起來。

　　“嬌嬌這樣就比我高了?！?p>　　柳嬌嬌羞紅整張臉，剛被那一聲“嬌嬌”酥得耳朵都軟了，轉(zhuǎn)眼就被舉了起來。

　　氣突然就消了。

　　后來袁風(fēng)看到柳嬌嬌壓箱底的一封信。

　　筆跡稚嫩得有些丑。

　　信封上寫：【嬌嬌親啟】

　　信里就一句話：【等我回來取你】

　　袁風(fēng)記得，這是當(dāng)時不學(xué)無術(shù)的他寫的最認真的字。

　　沒人知道，當(dāng)初突然發(fā)瘋勤奮的柳嬌嬌就是因為這樣一句話。

　　最開始，她想要變得更好，比袁瘋子好，好讓袁瘋子回來看到她后夸她厲害。

　　后來，一切成了習(xí)慣，包括……想他。

　　也只有袁風(fēng)知道，他當(dāng)初是如何問到這“取”字的。

　　他記得他問夫子：“夫子，那個將她取來，變成自己的那個‘取’，該怎么寫？”

　　夫子摸著被他和柳嬌嬌拔禿的一撮胡子，便寫了這個字給他。

　　“嬌嬌，嫁我可好？”

　　“想得美?！?p>　　“那我娶你可好？”

　　“你也想得……唔！”

　　看著面前僵住的紅通通的小姑娘，袁風(fēng)得逞一笑，帶著勾子似的聲音在柳嬌嬌耳邊響起。

　　“可好？”

　　“……嗯?！?p>　　——

　　柳嬌嬌和袁風(fēng)成婚當(dāng)日，科舉也放榜了，柳子護中探花。

　　看著打扮得嬌艷的柳嬌嬌，柳子護眼中有一閃淚光。

　　當(dāng)初她阿姊進宮為了尋袁大哥的事他也聽說了，又想起了柳嬌嬌那日遺言般的交代。

　　“阿姊，當(dāng)初進宮若不是這般結(jié)果，你當(dāng)如何？”

　　柳嬌嬌有一瞬間的沉默。

　　當(dāng)初進宮前，她便想好了每一步每一個后果。

　　若是第一輪落選，她便回來。

　　若最終落選，她便待在宮里，到了年歲再出宮。

　　若是陛下看中，直接封了貴人，她便順其自然，打探袁風(fēng)的消息。

　　卻獨獨沒有想到陛下會親自召見問賞。

　　她的將來，除了袁風(fēng)，她本沒有考慮過要嫁其他人。若真不得已，她只道是有緣無分，正如那日她對陛下說的“執(zhí)念所在”。

　　她并非非袁風(fēng)不嫁，只是他若愿娶，她便一定嫁。

　　進宮的一步步，她不過都在賭，豪賭一場換鳳冠霞帔，也算值。

　　柳嬌嬌一笑，蓋上蓋頭，“阿護，該送阿姊出嫁了?！?p>　　柳子護頓了頓，俯身背起柳嬌嬌。

　　心中暗笑一聲，阿姊自以為是聰明的，若真有那一天，他知道，阿姊一定會后悔。

　　——

　　柳嬌嬌和袁風(fēng)成婚后，本打算去游山玩水一番，一道圣旨又下了。

　　“沁燭縣主大婚，朕心甚悅，特賜云錦十匹，步搖一對，紅玉鐲一對，并加爵一等，封為沁燭郡主！欽此——謝恩——”

　　小順子親自宣的旨，笑得如花一般，“郡主殿下，接旨吧！”

　　柳嬌嬌也有懵圈地看著送來的禮物被抬到了廳中，縣主府的牌匾被換成了郡主府。

　　“這是怎么回事？”柳嬌嬌轉(zhuǎn)頭看噙著一抹笑意的袁風(fēng)。

　　袁風(fēng)笑得自然，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說道：“陛下體恤仁慈，我們只管收下便是?！?p>　　——

　　“回陛下，奴才已經(jīng)宣了旨了，袁大人和郡主殿下都說陛下圣明呢！”

　　“呵，那群老家伙敢拿禮義教化壓朕，真當(dāng)朕治不了他們嗎？”楚皇陛下想起滿朝堂的幾個老家伙說什么將秀女提為縣主還賜婚侍衛(wèi)于禮不和什么的。

　　后來全被他一句：“那就封縣主為郡主吧，正好朕還沒有送大婚賀禮。若是再有不妥，皇室還缺一位公主?！?p>　　那群大臣生怕楚皇陛下為了堵他們就封了個沁燭公主出來，通通都閉了口。

　　“廢話跟奏折里一樣多，朕就沒見他們?yōu)橹卫矸钸@樣熱鬧過！”

　　“你瞅瞅，盡留些腌臜攤子讓朕處理，你可知朕為何賜她封號沁燭？”

　　“這夫妻倆干的事兒真就是罄竹難書！朕仁至義盡，連個皇后都沒有，他倆到逍遙快活了！”

　　小順子腆著臉聽著楚皇陛下的喋喋不休，一邊回應(yīng)“陛下說的是”，一邊穿插一點吹噓遛馬的彩虹屁，這讓皇帝心里舒坦了不少。

　　“那個小宮女腦子忒不好使，這么久了，還以為朕是個小侍衛(wèi)，不過眼光不錯，她說朕長得頂頂好看?！?p>　　“陛下不是提她為一等宮女了嗎？為何還認不出陛下？”小順子接著話癆皇帝的話說。

　　“朕問她了，她說朕圣顏神貌，不敢玷污冒犯。呵，朕還沒見過這么蠢的?！?p>　　“陛下說的是，確實有趣。”

　　“誰準你笑話她的！只有朕能嘲笑她！”楚皇陛下看著嘴咧開一個弧度的小順子，嫌棄地皺了皺眉，又想起小宮女那雙好看的眼睛，“嘖，你長真丑，下去，傳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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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柳嬌嬌再沒見過巧兒和徐肖肖。

　　不過，都是自己選的路不是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