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門
眼前雖是一個機器人，但不知怎么，赤明卻在他黯淡無光的眼里，仿佛看到了殘陽如血，大風獵獵，旌旗招展，擂鼓聲響，鐵馬金戈風云起，千軍萬馬呼嘯至。
“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你雖是個機器人，但也是個了不起的戰(zhàn)士。”赤明心生感慨，上前一步，就要為這具機器人收尸。
白狐仙人感嘆道：“有傳言說，昔年始皇帝麾下道兵，雖是機械傀儡，但確是聚集天下能工巧匠，以庚金之精為基礎，先經(jīng)太陽真火熔鑄，再以地極真火煅燒，然后用至陰至寒的玄冥真水淬煉，再繪設以法陣，用以吸納日月精華，山川靈氣，經(jīng)九九百十一天后，得以催生靈智。雖只是道兵，實則已然是鍛造法寶的方法。”
“傳言渺茫，不可知悉，但觀這尊道兵，竟然已經(jīng)有了精魄生魂產(chǎn)生，可知傳言非虛。今日一具行將就木的戰(zhàn)士傀儡，就能讓人感受到昔日浴血沙場的煞氣，仙秦之威，神鬼莫測??！”
“道兵！”赤明聞得一愣，停下腳步，奇道：“仙人，難道你也感受到了征戰(zhàn)沙場的氣息？還有，道兵又是何物？”
“自然，你以為你會對著一件死物心生感嘆么？剛才是這傀儡道兵的神魂余念干擾了你的腦電波，你才會看到他心中最為深刻的記憶鏡像?！卑缀扇私忉尩?。
“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高天原而來，這般沒見識，連道兵也不知道?！?p> 赤明訕訕一笑，摸了摸后腦勺：“仙人，我就是一個無名小卒，沒啥見識，好在這不有你么，您老見多識廣，博聞廣學?！?p> 白狐仙人卻是幽幽一嘆，神情落寞道：“我又如何稱得上仙人，傳說中的仙人變晝?yōu)橐?，撒豆成兵，揮劍成河，呼風喚雨，住仙家洞府，采日月精華，悟天地玄機，跳出五行三界，不在六道輪回，我不過是一只僥幸得道的小妖罷了。”
“便連她，便連她與那安祿山鏖戰(zhàn)時，我連一丁點忙也幫不上?！?p> 說到這，白狐仙人陷入沉默之中，似乎在回憶著什么，不再言語。
赤明無奈，只好先上前為機器劍士收尸。
他剛一接觸機器人的鎧甲，忽覺得指尖一熱，手掌一麻，原來這戰(zhàn)士身子，雖然看起來已經(jīng)停止，但其實內(nèi)部在劇烈顫動著。
仔細聽，還有一道電子音以微乎其微的聲量在響：“自毀程序已開啟，敵人血液存疑！存疑！”
“滴滴滴，啟動生命感應，啟動DNA序列檢驗！”
“檢驗結(jié)果：初步檢驗，東夷苗裔！東夷苗裔！警告！警告！靈魂頻率異常！靈魂頻率異常！”
“檢驗靈魂頻率！檢驗靈魂頻率！是否倭族中人！”
“檢驗結(jié)果，排除倭族中人奪舍的可能?！?p> “再次檢驗！再次檢驗！”
“檢驗結(jié)果，華夏苗裔，炎黃子孫！”
“再次檢驗！再次檢驗！”
“滴滴滴，信息不完整，檢驗失敗，是否是叛徒？無法判定。自爆程序是否繼續(xù)？判定結(jié)果，身份不明，信息不全，自爆終止！”
赤明聽得目瞪口呆，這時才發(fā)現(xiàn)，盔甲之下有一道暗紅色的微光在散逸著猙獰恐怖的能量，是這個機器劍士的心臟！
些許細微破碎的藍色閃電，在他那人造心臟的血管四周噼啪作響，大量如鮮血一般暗紅的熔巖物質(zhì)，順著血管一樣的東西噴涌而出，在他身體內(nèi)部燃燒，隨著電光的淬煉，一點一點的凝固成型。
但這一切都在暗中進行，若非近身上前，萬難發(fā)現(xiàn)。
隨著一聲“自爆終止”，熔巖息止，電光散去，一切歸于平靜。
那劍士猛然一顫，渾身化作鐵銹齏粉，如砂子打造的人像被人擊碎一樣，細粉微塵紛紛落在地上，露出一枚心臟一樣的暗紅色器械和一枚薄薄的藍色芯片。
“這個是微型核聚變?nèi)蹘r反應爐-重離子心臟-龍版甲級，專一為守護天宮的天兵天將打造的?！?p> 白狐仙人倒吸一口涼氣，語氣沉重道：“好可怕的仙秦。據(jù)聞，仙秦全盛之時，小小的一個天兵就有毀天滅地的力量？你應該慶幸，這枚心臟中的能量已經(jīng)損耗的差不多了，而且因為你身份的緣故，停止了爆炸?！?p> “若不然，只怕你就要被炸得尸骨無存，連一道煙氣也不會留下?！?p> 毀天滅地？！
赤明亦是沉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同樣是核聚變，氫彈原子彈只能屠城滅軍，恒星卻可以只用一瞬間的能量，就能蒸發(fā)數(shù)個星球，而宇宙的起源，亦是來源于一次爆炸。
爆炸之初，物質(zhì)只能以電子、光子和中微子等基本粒子形態(tài)存在。
宇宙爆炸之后的不斷膨脹，導致溫度和密度很快下降。隨著溫度降低、冷卻，逐步形成原子、原子核、分子，并復合成為通常的氣體。
氣體逐漸凝聚成星云，星云進一步形成各種各樣的恒星和星系，最終形成我們?nèi)缃袼吹降挠钪妗?p> 白狐仙人后怕道：“還好有你這個高天原神族后裔的存在，其他人來這里，只怕十死無生。”
赤明笑道：“那我們就是安全的了？”
白狐仙人嘲諷道：“有危險的不是我們，是你，我這只是一縷神魂分念。至于你呢，當然不是十死無生，只不過九死一生罷了?！?p> 赤明無奈聳了聳肩：“隨便咯，來都來了，怕死有什么用。”
心里卻在想，誰還沒有個分身啊，你肯定不知道，眼前的陸玄，是贗品啊。
他毫不畏懼，問道：“仙人，你還沒說道兵呢？”
“這道兵...”白狐仙人還未說完，忽見一陣陰風吹過，又是一群騎著黑鳥的傀儡帶著殺氣洶涌而至。
赤明架起血龍眼，稍稍一掃，知道這些不是幻象，立刻大呼一聲：“不好，風緊，扯呼?！?p> 然后彎腰撈起心臟和芯片，飛也似的逃竄起來。
無數(shù)的飛彈火炮追著赤明的屁股，在他身后轟轟轟地爆炸開來。
赤明一邊跑，一邊向白狐仙人求助道：“白狐仙人啊，您老趕緊給指條明路吧，我該往哪跑?！?p> 白狐仙人無奈道：“我也未曾來過此地，你問我也沒有辦法?！?p> 赤明不免有些抓狂，還未來得及抱怨，忽然聽白狐仙人繼續(xù)說道：“不過，辦法倒是有一個，你身為高天原遺民，這天宮之所雖對你有所阻礙，不過，終究還是有路子的。”
赤明一邊跑，一邊雙手飛快施印，在身后凝結(jié)了一道又一道的砂墻，阻擋追兵，聞言趕忙問道：“路子，什么路子？”
白狐仙人說道：“此處為紫薇天宮，欲入天宮，先尋天門！”
“天門！”赤明神色一怔，腿上卻沒有絲毫停頓。
他抬眼遠望，果真看見遠方天空中到處矗立著各式各樣的大門，從形狀看，似乎和鳥居有些類似。
每道大門背后，都是各式各樣的星象。
在各種大門前，可以看到日升，可以看到月落，可見星辰湮滅，可見天象輪轉(zhuǎn)。
赤明還沒看個仔細，忽然一道大風吹過，就將他卷進了云層。
他大吃一驚，手忙腳亂地忙不迭就要抓著什么，防止自己被吹走，卻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飄在空中，但更像是跳進了水里。
奇怪的是，這水雖有其形，卻無其實，攤在手里，一會就消失不見。
從他頭頂?shù)桨l(fā)梢，從上身到下身，竟然全身滴水不沾
“這里應該就是天河了。”白狐仙人指點道。
“天河？”赤明在水里劃，眼見身后敵人窮追不舍，越追越近，自己無論可逃，只好屏住呼吸，一個猛龍入水，一頭扎進水里。
身后的敵人，追到了水邊，茫然四顧，怎么都找不到人了。
赤明感覺一股水流推動著自己劃向水底深處，掙脫不得。
既來之，則安之，他便收斂心神，順著水流，向水底深處游去。
水中又是一番景象，身邊是一個個大小一樣的暗黃色星球，便像是鏡像一樣。
看了一眼，眼神就不由自主盯在星球之上，目眩神迷。
我是誰？陸玄？赤明？火之國的一名孤兒？
不，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赤明看著眼前的一面鏡子，里面是一名十二歲的男童，赤發(fā)紅眼，輪廓峻刻。
“這就是我么？”赤明喃喃道，心里卻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自己的年齡似乎應該大上那么一些。
他只感覺頭炸欲裂，渾身燥熱難耐，就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是了，我昨天和同事一起加班到深夜，剛回到逼仄的出租屋，就累得倒在床上昏睡過去，現(xiàn)在才剛剛醒來，不對，我還是個孩子??？”
赤明茫然地重新看向鏡子，只見里面的形象慢慢模糊，就如同一粒石子投進平靜的水面一樣，泛起陣陣波紋。
等到鏡面慢慢平靜下來的時候，里面的小孩已經(jīng)化作一名青年，還是一樣的赤發(fā)紅眼，但身形變高了，面相長開了，帶著一絲苦悶和不得志，就是剛才那個小孩子長大的模樣。
“是啊，這才是我應該的樣子?！背嗝麟p目失神地呢喃道?！耙粋€社畜?！?p>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鏡子，然后四下看了看，逼仄的出租屋，混亂的房間，四處扔放的衣服。
赤明揉了揉腦袋，看著出租屋里亂糟糟的景象，感覺酒勁上涌，頭還是有點疼。
電腦屏幕是黑的，但是光電鼠標變幻閃爍著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的閃光，亮的讓人心煩。
“忘了關(guān)機了啊?！背嗝髯猿暗匦α诵Γ骸凹影嗵砹税?，回家還要工作，真是標準的社畜呢?！?p> 他心里一苦，愁悶道：“如果老媽看到我這么頹廢，肯定會好好數(shù)落我一頓，要我不要工作地太要命，還是要以身體要緊啊?！?p> 正想著，“咚咚咚”，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有一陣熟悉的催促：“小明，快起床，都什么時候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雖然放假了，你也不能天天睡到中午十二點吧。”
這是，媽媽。
他感覺雙眼一熱，兩行熱淚情不自禁地流淌下來。
他趕緊用袖子擦拭了下眼淚，急急忙忙跑到門口，卻又遲疑了。
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這句詩。
他閉上眼，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然后緩緩睜開眼睛，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眼睛里卻飽含著深深的失落。
明亮的陽光在開門那一剎那傾瀉進屋子，也傾灑在少年瘦削的身上，很溫暖，很舒服。
他低下頭，輕聲說道：“靜阿姨，你不是她。雖然在你身上，我重新感受到了母愛，但你不是我的母親。我是赤明，我也是陸玄，但真正的我，叫做陸軒，一個高中時候，就失去雙親的孤兒?！?p> 少年抬起頭，眼神明亮清澈，噙著淚水，微笑道：“幻境啊，果然不能超過我的認知呢。但是，我只是第二元神，身外化身呢。我真正的神魂，在陸玄那里啊?！?p> 赤明睜開眼，面相堅毅，看了看四周。
這水有古怪，自己醒來，但呼吸順暢，絲毫不像是在水里一樣。
天河夜轉(zhuǎn)漂回星，銀浦流云學水聲。
辰光縱被微云掩，九霄終能永夜清。
白狐仙人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赤明曾經(jīng)陷入過夢境之中，她語帶憂愁道：“一入天河不得悔，天河過后是天門。傳言，天河阻斷人界仙界，天河盡頭，便是天門。踏入天河之中，便沒有反悔的余地了?！?p> 赤明一邊向前游，一邊向前方望去。
前方不遠遠處，一道道大門或橫或平或斜，各式各樣，方位有差，形象各異，門后的景象也是千變?nèi)f化，讓人根本分不清究竟那道門是真正的天門。
“沒錯，天門！”白狐仙人指點道：“這里攏共有一百零八道大門，每道門的方位都在不斷變化之中，但唯有一道門，是真正的天門！”
赤明雙手微一用力，豎起身子，看了又看，為難道：“仙人啊，這么多門，要找到什么時候??？我看沒個兩三天，找不到真正的天門吧。”
白狐仙人輕嘆一聲，說道：“你怕是說錯了，這銀河一旦踏入，便決不能回頭，二十四個時辰內(nèi)若是找不到天門所在，變化發(fā)射無量光，無量熱，寂滅一切?！?p> 赤明仰天長嘆，苦笑道：”大姐，你不早說，與其在這里活活燒死，我還不如在外面繼續(xù)逃竄，搞不好還有一線生機呢?！?p> 白狐仙人不悅道：“是你不小心，被九天罡風吹到了天河之中，關(guān)我何事！”
然后，她輕哼一聲，語氣中包含有不容置疑的堅定，一字一句的說道：“再說，太真仙人曾言及，若真是她故鄉(xiāng)而來的人，自然一眨眼的功夫，就會明白天門是哪座。除非，你不是太真仙子故鄉(xiāng)中人！”
”一眨眼的功夫，拜托，太真仙人是太真仙人，我就一平民小卒，又不是齊天大圣那樣上天庭和回家一樣的，我哪里知道天門在哪啊?！俺嗝鳠o奈道，雙眼飛快掃過各類大門，忽的心頭一震，猛拍手掌，大聲呼喊道：“我靠，我蠢了，蠢了！我知道天門在哪了！”
白狐仙人心生不滿，她本以為這小子真的是從太真仙子故鄉(xiāng)來的人，高天原神族后裔，但現(xiàn)在看這小子，連天門在哪都不知道，不明有些躊躇，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要無功而返了。
只是，自己已然壓制不住妙生，若再拖延下去，唯有與妙生同歸于盡吧。
她心中忽然生起一陣無力落寞之感，自暴自棄想到：“罷了，娘娘，玉娘無能，沒法帶您回家，完成您的心愿，就讓玉娘在這里陪伴您吧?！?p> 白狐仙人正心如死灰的時候，被赤明這一巴掌嚇了一跳，怫然不悅道：“怎么，小鬼，你還是好好珍惜生命的最后時光吧。如果當真找不到天門所在，就不必故弄玄虛，我便是怪罪于你，難道你還能死兩次不成？”
赤明則滿臉得意，雙手一比劃，嘻嘻一笑道：“哈哈，找到真正的天門，小事一樁，我怎么會不知道天門在哪，想當年我手拿兩把菜刀從南天門砍到蓬萊東路，來回砍了三天三夜，是血流成河啊，可我就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眼睛都沒眨一下!”
白狐仙人怒哼一聲，對赤明的嬉皮笑臉表示不滿。
赤明也不在意，輕松愉悅地繼續(xù)說道：“當然，從南天門砍到蓬萊東路的不是我，是某個大佬。我就是說個故事里的臺詞。所以，仙人，你明白了么？”
白狐仙人氣惱上頭，怒道：“明白什么？你莫不是消遣于我！”
赤明唉聲嘆氣地搖著頭，失望道：“南天門??！南天門！對天宮來說，天門在南，而對外人來說，天門永遠是坐北朝南邊的！”
南天門，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
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霧蒙蒙遮斗口。
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
“紫微宮，即紫微垣。居于北天中央的位置。而紫微垣為三垣的中垣，在北天中央位置，故稱中宮，以北極為中樞。所以，以紫微宮而言，天下其他地方，皆是南方！故而，天門最北，朝南！”
赤明目光鎖定一處金碧輝煌的道門，無論周邊道門如何變動方位，這道大門，永遠在所有道門的最北面，面朝南方。
他一指這道大門，十分肯定道：“所以，那就是天門！百分之百，篤定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