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催眠:雷先生的童年
早上九點,雷軒然準(zhǔn)時來到洛欣的心理咨詢室報到。
洛欣一看到他,就想起昨晚那個火熱的吻,臉不由地?zé)似饋恚吹剿姜M的笑容,又有些惱。
不行不行,得穩(wěn)住軍心,敵不動我不動!
她在心里對自己說,假裝平靜地站起來將他帶進隔壁催眠室。
“昨晚睡得好嗎?”她例行公事般地詢問。
“見到你之后,夜夜好眠?!彼摽诙?,被她白了一眼,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他明明說的是實話,但在她看來,卻是那么不正經(jīng)。
她讓他躺在催眠椅上,他照做了,在椅子上舒服地攤開四肢。
催眠需要讓患者身處輕松自在的環(huán)境,然后由催眠師慢慢通過語言和音樂,引導(dǎo)他全身放松,再一步步引導(dǎo)他進入催眠模式。
簡單來說,就是在患者意識睡著的情況下,跟他的潛意識對話,從而探索和分析心理疾病的深層原因,以達到更好治愈患者心理疾病的治療方法。
雷軒然的心理問題屬于頑疾,一兩次的催眠當(dāng)然無法完全治愈,洛欣只能耐心點,每次都將催眠當(dāng)作他的心理按摩,一點點將他的痛苦松懈下來。
眼見雷軒然已經(jīng)進入催眠狀態(tài),洛欣開始循循善誘:“你現(xiàn)在是個五歲的男孩,你在走一條很長很長的走廊,對,就是通往你母親房間的那條,你告訴我,你看見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有個影像慢慢浮現(xiàn)在雷軒然腦海里,他將看到的一切用言語描繪了出來:
“我看到母親房間的門,我站在門口,聽到門里有哭泣聲?!?p> “是誰在哭泣?”
“是我母親,她等不到我父親回家,于是整夜整夜哭泣?!?p> 洛欣心口一窒,雖然早就知道雷軒然的父母感情不好,但聽他親口描繪這樣的場景,還是讓她心生難過。
她的母親曾經(jīng)搶走這個女人的丈夫,給這個可憐的女人,更致命的傷害。
她想心里悄悄嘆了口氣,繼續(xù)引導(dǎo)道:“你推門進去,看能不能抱抱你的母親?”
他母親的痛苦已經(jīng)潛移默化給他,洛欣想引導(dǎo)他嘗試慰藉那份痛苦。
“不能,我母親不喜歡我親近她?!崩总幦幻碱^皺了起來,“她現(xiàn)在讓我去換衣服?!?p> 這是上次催眠的時候沒有提及的場景,洛欣有些驚訝,連忙問:“她讓你換什么衣服?”
“一件騎馬服。”
“騎馬服?”
“是的,跟父親的騎馬服一模一樣的騎馬服。”
“你喜歡嗎?”
“不,我不喜歡?!彼哪樕行╆幊?,“我不想成為父親的翻版,但是只有我是父親的翻版,母親才會多看我一眼?!?p> 他在催眠狀態(tài)下,跟洛欣講了他那件騎馬服的事情。
“我在睡夢中,突然被母親搖醒,母親著急地說:‘快,你父親回來了,趕快換上新買的騎馬服!’
最近父親迷上了騎馬,買了件騎馬服經(jīng)常穿。母親看到父親對騎馬服愛不釋手,于是讓裁縫做了件一模一樣的給我。
晚上父親工作到很晚回家,母親逮著機會,馬上拿來騎馬服讓我穿上。
我記得那個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我睡眼朦朧地醒來,手忙腳亂換上騎馬服,候在浴室外等待父親。
父親沐浴完看到我,覺得很詫異,問我怎么那么晚還不休息,母親卻堅持讓他看我身上的騎馬服,那次,我第一次看到父親對母親的忍無可忍。
‘就為了讓我看兒子的騎馬服,你讓兒子這么晚起來?’我父親的語氣里有一絲不可思議,更多的是惱怒。
母親說:‘軒,這件騎馬服,跟你那件,是一樣的!我把兒子打扮得跟你一樣,你不喜歡嗎?’
我父親很生氣:‘王桂英,你真的是中了邪了,你做的這些事情,只會讓我厭惡,并不讓我有絲毫的喜歡!’父親說完,怒氣沖沖走上樓梯,去書房休息,留下我和母親。
母親哭哭啼啼,淚水滂沱。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母親,只覺得心里難受,也覺得母親的愛,在父親看來,太過廉價。
母親深愛父親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卻不知道男人最容易生厭的就是這種女人,活得毫無特色,沒有自我,只會討好和順從?!?p> 雷軒然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洛欣想不到他在催眠的夢境里看到那么栩栩如生的往事,原來他從小活在母親對父親卑微的愛中,時常被忽略。
怪不得成長為人格有問題的成人。
那些生活在艱難中的成人,必定有個艱苦的童年。
怪物一般都是由更大的怪物培養(yǎng)出來的。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對母親來說,只是父親復(fù)制品,而非一個獨立的個體?”
雷軒然露出苦笑:“你知道我為什么叫‘雷軒然’嗎?因為‘雷軒’是我父親的名字,我跟父親長得很像,母親為我取這個名字,意為‘像雷軒這樣的’。我在她眼里,除了成為父親的復(fù)制品,已經(jīng)沒有其他意義了?!?p> 洛欣的心難受得抽痛起來。
每次幫他做催眠,總能碰觸到他心底深層的痛苦和心結(jié),要說完全沒有觸動和共情,是很難的。
原來,在她的母親破壞他父母的婚姻之前,他已經(jīng)在原生家庭里備受冷落和傷害。而雷父跟她母親的不道德戀情,對幼小的他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一個癡迷丈夫的女人,在丈夫還未有外遇的情況下,尚且痛苦不堪,得知丈夫愛上別的女人,打擊更是巨大。
她對這個曾經(jīng)憎恨的男人有了深深的同情,手不自覺地輕撫上他的額頭,在上面輕輕摩挲。
像安慰沉睡的嬰孩。
他面容俊朗,睡容平靜安詳,如同完美的雕像,讓人移不開目光。
就當(dāng)贖罪吧……
她對自己說:我一定要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