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他找到小玉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已經(jīng)被魔種的利爪撕開了胸膛的小玉。
看到那血淋淋的小小身軀,無邊的自責和悔恨,瞬間將月回徹底淹沒了。
他那時候痛恨很多,痛恨魔種,也痛恨自己。
然而再多的痛恨,都無法挽回他懷中那個小小的生命,他能感覺到,那溫熱的身體正在慢慢地變冷,而他無論做什么,都無法挽回……
在這個時候,有人給予了他希望。
那個人看到了絕望的月回,告訴了月回一個可以讓人復(fù)活的方法。
對于沉浸在悔恨中的月回來說,這無異于一根救命稻草。
之后,月回就來到了黑沙海,將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了這件事的研究之中。
最終,他成功地將小玉的意識和大量的生命能量同時注入到了玉石之中,人為地制造出了玉仔。
也許一開始,月回還對奪取別人的生命有所猶豫,但是慢慢的,他就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心態(tài)。
“小玉,阿爹只是愛你……”月回還在喃喃地說道。
為什么,他只是想得到一個機會,讓他重新做一個能夠守護女兒的好父親,卻連這個機會也無法留???
不,不是這樣的,他能救活小玉一次,就能救活第二次……
就在這時,月回聽到了一聲冷哼。
他有些茫然地轉(zhuǎn)過頭去,就看到了正冷冷看著他的花木蘭。
花木蘭看向他懷中已經(jīng)變得黯淡無光的小玉,眼神中閃過一絲悲傷,但是再看向月回時,卻又是全然的嘲諷和不屑。
“怎么,你還不死心嗎?小玉只是一個孩子,都比你會做人?!?p> 花木蘭毫不留情地說道:“你也許是愛小玉,但在我看來,你分明最愛自己。你救小玉,也是為了挽回你自己的錯誤,為此不惜犯下更大的錯?!?p> “你為了救你自己的女兒,卻害了那么多女孩,她們也都是別人家的女兒。你想著你都是出于一片愛女之心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些女孩的父母?真是可笑!”
花木蘭的言辭越發(fā)犀利:“小玉看出你害怕,所以她沒有出聲,沒有暴露你,她還只是個孩子,卻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懼保護了你這個父親,而你呢?”
“且先看看你自己?!?p> “你身為祭司,理應(yīng)守護村莊,身為父親,理應(yīng)守護女兒。但你作為守護者,沒有守護你應(yīng)該守護的村子,作為父親,你也沒有守護你的女兒。”
“最后,作為一個人,你也沒有守護你做人的良知?!?p> 花木蘭的一番話,擲地有聲,讓月回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是這樣嗎?他無論是作為守護者,還是父親,還是一個人,都如此的……不堪嗎?
他低頭看向了自己懷中已經(jīng)沒有了動靜的玉仔,此時的玉仔,似乎已經(jīng)回到了一塊沒有溫度的玉石,就像是他當年挑選出這塊玉礦時一樣。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不,還是不一樣的……
半晌,月回發(fā)出了一聲低低的自語:“我只是……怕小玉會怪我?!?p> 卻沒想到,他做下了更多的錯事,這一次,小玉還會不會原諒他?
大量的鮮血涌出,染紅了月回身上的白袍,也染紅了失去生機的玉仔。
而此時,那些失蹤的女孩們,也有一些發(fā)出了一些動靜。
原本她們中的大部分已經(jīng)被吸收了大量的生命能量,但因為小玉的返還,她們現(xiàn)在頂多是有些虛弱,卻不會留下任何不好的后遺癥了。
至于之前被玉礦吸干的阿木蚺等人,卻是沒有機會活過來了,他們的生命能量也并非是被小玉吸收,更像是被這玉礦吸收了……
這時,一個身影飛快地撲向了其中一座玉臺。
“埋玉!”
這身影正是利古。
原本月回出現(xiàn)的時候,利古真的是有種吾命休矣的感覺,尤其是當花木蘭三人如此強悍的實力也瞬間栽在了月回的算計中時,利古真的覺得自己沒救了,埋玉自然也就……沒救了。
但是沒想到,花木蘭三人在被瘋狂吸收生命能量的情況下,竟然一點也沒有放棄的意思,而他們看似是無用的掙扎,卻真的制造出了轉(zhuǎn)機。
當然小玉的本性善良,也是轉(zhuǎn)機……
誰能想到搞出這么大的陣仗,涉及了這么多條的人命,結(jié)果就是一個陷入偏執(zhí)的父親,試圖搞出人造玉仔來復(fù)活自己女兒的瘋狂行為所導(dǎo)致的呢?
不過利古跑到埋玉跟前后,卻發(fā)現(xiàn)由于被折騰了這么多天,這些失蹤的少女還是很虛弱,一時半會兒估計不會馬上醒過來。
這時,百里守約走到了花木蘭身邊。
他望著高臺上,神情也有些復(fù)雜。
然而在將視線投向月回的尸體后,百里守約卻露出有些怔愣的神情,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花木蘭從沉默中回過神來,就看到百里守約這樣的神情,頓時開口問道:“百里?你在看什么?”
百里守約依舊盯著月回的尸體,左手環(huán)抱在胸,右手手肘點在左手上,食指和拇指輕輕捏著自己的下巴:“隊長,你有沒有奇怪?我記得,之前月回曾對小玉說,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出去找你了?!?p> “這樣聽起來,他似乎并沒有離開過黑沙海。”
提起小玉,花木蘭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悶?!?p> 小玉……實在不應(yīng)該經(jīng)歷這些才對。
花木蘭握緊了劍柄,緩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聽月回的意思,他的確一直在黑沙海?!?p> “那這些失蹤的女孩,是如何被抓到這里來的?”百里守約道。
花木蘭頓時蹙起了眉頭。
由于小玉的事情,她竟一時忽略了這一點。
不錯,月回沒有離開過黑沙海,那么這些來自云中各地的女孩,又是如何出現(xiàn)在這里的?
“月回還有幫手?!被咎m迅速道。
百里守約點頭道:“是的,這些失蹤的女孩來自各地,這么說來,月回的幫手很可能不止一人。”
“既然如此,除惡務(wù)盡,接下來,我們應(yīng)該去把這些幫手找出來。”花木蘭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百里守約和花木蘭正說著,就看到鎧走了過來:“隊長,那邊……”
鎧指了一個方向。
“那邊怎么了?”
“尸體?!辨z很簡單的回答。
這片玉礦中有尸體,倒也很正常,想必是一些受難者留下的。
花木蘭與百里守約一起走過去,可是看到那些尸體的模樣,即便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多了鮮血硝煙的花木蘭,也不禁皺了皺眉頭。
“啪!”
花木蘭握緊了劍柄,一股殺氣彌漫而出,即便是身處花木蘭身邊的百里守約,也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鎧所說的尸體,全部被剝了皮!
只剩下肌肉組織和骨骼,被一排排整齊的擺在地上。
因為玉礦的特殊環(huán)境,這里的生命能量非常豐富,以至于這些尸體無論經(jīng)過多久,都沒有腐爛,因此也無法確定這些人都死去了多久。
花木蘭沉默了許久,才說道:“便宜月回了。”
她沒想到,她竟然還低估了月回瘋魔的程度。
百里守約微微沉思,月回為何這么做?是心理扭曲?為了發(fā)泄?
之前,百里守約雖然感到這個人雖然已經(jīng)近乎瘋癲,但他的瘋癲主要來自于對女兒的愧疚和復(fù)活執(zhí)念,偶爾還是清醒的。
可剝掉這么多張人皮,能給他帶來什么?
除非這件事對復(fù)活小玉有所幫助,但……
“嗯?這是……”
百里守約走近尸體幾步,蹲下來在地上撿起了一塊金屬。
這塊金屬上,有整齊排列的菱形花紋,星紋鐵!
而在星紋鐵的下方,還有一些黑晶砂。
花木蘭注意到百里守約手中的星紋鐵,看百里守約的反應(yīng),她忽然聯(lián)想到了什么。
之前死去的阿木蚺手下,也有星紋鐵留下。
花木蘭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她開始一具具的檢查尸體,百里守約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鎧不知道兩人在做什么,只是沉默地站在旁邊。
這些尸體死狀十分凄慘,它們眼睛都沒有留下,只剩下一個個空洞的眼窩,耳朵也隨著皮膚一起被切掉了。
還有一些殘破的衣物,殘留在它們身邊,這些衣服已經(jīng)沾滿了血腥。
花木蘭翻找了一些衣物,一個的羊皮本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把羊皮本子打開,里面是因為年代悠久,而有些褪色了的蠅頭小字。
這些字體看起來像是微小的圖畫一般,花木蘭皺了皺眉頭:“這是什么文字。”
“是云中三十六國里彌封國用的彌封文?!卑倮锸丶s說道。
“你認識這種文字?”花木蘭驚訝了,百里守約懂的東西確實有點多。
百里守約道:“只是認識一些,我開看一些云中的古書,有一些接觸。”
“上面寫的什么?”
“這是一個日記本,寫的都是日記,是日記主人誤入黑沙海的經(jīng)歷……”百里守約用手指壓著一行行文字,慢慢閱讀,“終日彌漫的黑霧……黑色的沙子……干尸……”
有些文字已經(jīng)看不清了,百里守約粗略閱讀了幾篇之后,他翻到日記本最前的扉頁上,上面寫著兩個復(fù)雜的字體。
“是主人的名字?”花木蘭問道。
“對!”百里守約臉上流露一絲意外之色。
“這名字有什么特別嗎?”花木蘭疑惑道。
“是有點……意外,這兩個字是……烏南?!?p> “烏南?。俊被咎m心頭一驚,居然是烏南留下的日記本,“這日記本時隔多年居然能被找到,這也太巧了!”
“應(yīng)該是烏南當年掉落在這里的吧?”鎧在一旁說道,烏南進入過黑沙海,掉落一個日記本,倒也合理。
“不是掉落的?!被咎m搖了搖頭,“我是從衣服兜里拿出來的。”
“嗯?”百里守約指了指地上那件殘破的麻衣:“這件衣服?那就是說……這是烏南當年穿的衣服了?”
“他把衣服一起扔在這兒了?”鎧有些不解,為什么衣服會扔掉?沙海的夜晚可是很冷的。
花木蘭喃喃的道:“衣服扔了又該穿什么出去暫且不說,但日記為何要一起扔掉?”
花木蘭不禁抬起頭來,一眼掃過去,很快看到了烏南的身影。
說起來,烏南從進入這里后,就一直很安靜,之前花木蘭與月回激戰(zhàn),根本沒有注意到烏南。
此時此刻,烏南也并沒有關(guān)注這里,而是在檢查利古身上的傷。
之前與月回激戰(zhàn),利古似乎受傷了。
花木蘭看著烏南,對百里守約說道:“你之前跟我說過,星紋鐵……它都能做什么?”
之前在玉礦遭遇那僵尸的時候,百里守約就發(fā)現(xiàn)了黑晶砂、玉的碎片、還有星紋鐵。
百里守約道:“它是煉金師最喜歡的材料,可以用來制作許多東西,單單用作鍛造兵器都算是浪費了,它最好的用途是制作機關(guān)?!?p> “制作機關(guān)?”花木蘭秀眉一挑。
“是的?!卑倮锸丶s拍了拍自己手中的長槍,“我這桿槍,就用到了星紋鐵。”
在云中沙海,機關(guān)術(shù)赫赫有名,花木蘭也有所了解。
她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她看了看這里的尸體,喃喃的說道:“說起來……這些死者旁邊,還留下了不少遺物……”
“嗯?”百里守約隱約覺得花木蘭話中有話。
“死者復(fù)生,聽起來就很荒謬,不是嗎?”花木蘭像是在自言自語。
“隊長,你在說什么?我有點聽不明白?!辨z有些茫然,花木蘭的話,跳躍性太大,他有點跟不上。
“百里,你翻到日記本最后,看看寫的什么?”
百里守約急忙翻了翻手中的羊皮日記,日記本只用了一半,前面的文字,都是漂亮的蠅頭小字,可是到了后面,卻越來越潦草,最后幾篇更是文字扭曲變形,像是蚯蚓一般。
“寫的什么?”
花木蘭看著日記的這最后幾頁,紙張被填得密密麻麻,不光是格子里,連邊邊角角都填滿了。
百里守約看得有些呆了:“就……一句話,這幾頁上寫的都是在重復(fù)一句話,寫的是:鏡子有些花了,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們倆只有一個能走出黑沙?!?p> 什么???
鎧震驚了,他只覺得背后冷颼颼的,百里守約的這本日記透露著無限的詭異。
仔細看,這些扭曲如鬼畫符一般的文字,雖然看起來難以辨認,他也完全不認識,但仔細分辨筆畫的娿,的確都在重復(fù)。
這一句話,把最后幾頁紙全部填滿了。
鏡子有些花了,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們倆只有一個能走出黑沙海?
烏南最后是……瘋了嗎?
又或者,最終走出去的,其實……
鎧轉(zhuǎn)頭看向烏南,卻見烏南正在一心一意的為利古處理傷口,對這里發(fā)生的一切渾然未覺。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日記本最后一頁……
鎧下意識的握緊了長刀的刀柄。
花木蘭沉默了許久,開口說道:“這些破舊的衣服……都是原主人留下的遺物……這應(yīng)該也包括了烏南的日記……”
“你是說……”百里守約捏著日記本,他也意識到了什么。
“如果說,當年烏南不光留下了衣服,還留下了這具尸體……”花木蘭指了指衣服旁邊,一具被剝了皮的尸體……
“那走出去的是什么?鬼嗎?”鎧只感到這件事越想越恐怖,黑沙海是不歸之地,不知多少人死在黑沙海,但烏南卻走出去了……
“也許不是鬼,而是……一張人皮……”
什么???
鎧瞳孔猛地一縮,走出去一張人皮?。?p> 人皮怎么走?
無論怎么看,不遠處的烏南都是一個看起來很正常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張皮?
“隊長,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這些黑晶砂和星紋鐵……”花木蘭伸出手掌來:“這是百里發(fā)現(xiàn)的東西?!?p> “什么意思?這些東西能說明什么?”
花木蘭道:“云中有神,上古傳說中那些強者先賢們,等同于神明,而鬼……我只是聽說,我從未見過這個世界的鬼?!?p> “我信神不信鬼,死而復(fù)生,更是離奇的事情,月回為了復(fù)活小玉,花了多少代價,而且小玉也不是真的死了,她被秘法續(xù)命,嚴格來說,月回只是試圖治好她,在她死之前,為她換一副身體?!?p> “可是在此之前,我們卻遭遇了一個死而復(fù)生的人,死而復(fù)生,談何容易?而恰好百里在我們與那死尸交手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星紋鐵和黑晶砂。星紋鐵可以用來制作機關(guān)。機關(guān)有很多種,其中一種便是……傀儡!”
“星紋鐵搭建傀儡的骨骼,黑晶砂提供能量。這或許是機關(guān)傀儡被破壞后留下的零件?!?p> “也就是說,那個死而復(fù)生的人,很可能只是一具傀儡。”
“頂尖的傀儡師,可以將傀儡做得跟真人無異,只要再蒙上一層人皮,就沒有人能察覺區(qū)別了。在我們看來,就是死而復(fù)生了。”
“人皮……傀儡……隊長你的意思是……這里這么多尸體,都被剝了皮,做成了傀儡?”
“不錯,這些尸體周圍還有一些星紋鐵、黑晶砂的殘留,所以……用尸體的人皮做機關(guān)傀儡,是最好的解釋?!?p> “而且……月回這么多年并沒有出玉礦,他如何抓那些女孩?”
“我猜測,是當年那些誤入黑沙海的人,他們?nèi)慷急粴⒘?!所謂走出去的人,已經(jīng)不再是人了,他們都是傀儡,他們回到他們原來所在的部落、城池,其實思想已經(jīng)被控制,他們?yōu)樵禄刈ト?,如此才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神不知鬼不覺的擄走那么多的女孩。”
“因為是傀儡,在現(xiàn)場留下黑晶砂也正常,而且正好可以推給魔神,用魔神來解釋。”
聽到花木蘭的解釋,百里守約也覺得心底陣陣發(fā)寒:“所以隊長的意思是……真正的烏南早已經(jīng)死了?!?p> “不但死了,他最后可能還瘋了,他最后的日記,已經(jīng)不像是一個正常人寫的,他也許目睹了自己傀儡的誕生……”
聽到花木蘭的話,再看看烏南日記本中最后的話——
鏡子有些花了,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們倆只有一個能走出黑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