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子那會兒,約莫是八點多鐘。
我在村口耽擱,加上去老郭家,最后再跑回去,這一來二去已經(jīng)快九點。
我跑的滿身是汗,才進了院。
張九兩在來回踱步,他臉色有點兒不好看。
我氣喘吁吁的喊了他一聲。
他也皺眉回過頭,看向我的時候,他眼中一愣,道:“怎么空手回來了?沒買到雞?”
隨即他又搖搖頭,嘆氣道:“沒買到就算了,九兩叔有事兒要和你說,徐斂婆她……”
“老郭死了?!睕]等張九兩開口,我就直接脫口而出。
張九兩的眼睛睜大,他臉色變了變:“死了?是又被撞掉魂兒了?”
我臉上有幾分慘然,搖頭說:“老郭是被撞死的,就是他開的那輛面包車,昨晚上是真的有問題……老郭被祟客跟回家,他怕是也遭了鞭尸的報應……人已經(jīng)死透了啊。”
不免的,我心里頭也有幾分悲愴。
短暫的接觸幾次,老郭不茍言笑的,人脾氣卻很真實,人也不壞。
除卻了悲愴,我也有懊悔和自責,要是我昨晚上堅持一下,非要拉著張九兩去看看,說不定老郭就沒事了……
張九兩的臉色瞬間僵硬下來,他一聲不吭,直接走出院子。
我注意到奶奶還沒出來,現(xiàn)在也顧不上那么多,又跟著張九兩去了。
再到老郭家門口的時候,我估計一個村的人都來了。
我是跑的腿腳發(fā)軟,都快摔倒。
張九兩在前頭擠,村民見著是他,也趕緊讓路。
等張九兩到了院墻前頭,他臉色更是鐵青一片,死死的瞪著老郭那張毫無表情的死人臉。
張九兩的眼眶都紅了。
咚的一聲,張九兩一拳頭砸在了面包車上頭。
”操,丟魂兒都沒丟死你,還被自己的車撞死,真說我張九兩不行?!”
“你他媽的命那么硬,留半口氣讓徐斂婆給你畫個斂妝行不行?!”
“也好讓你瞅見,我是怎么給你報仇的!”
雖然他這句話很硬,但我聽得出來,張九兩聲音都發(fā)抖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張九兩眼眶紅紅的,明顯難過到極點。
“來幾個人,把車弄開!”張九兩又喊了一句。
頓時就有村民上來,幫忙抬車。
偏偏就在這時,老郭的胸口忽然嗬嗬的動了兩下。
他本來被擠在墻上,猛地一下,身體就趴在了車上,喉嚨里嗬嗬的發(fā)出來了一連串聲音。
這一下把村民嚇得不輕,好些婦女尖叫慘叫出聲。
抬車那幾個漢子也明顯腿軟了,哆嗦后退。
不過,老郭也就動這么一下……
我都不知道,他是留了這么一口怨氣直接散了。
還是說,只是因為動了車,讓他尸體倒下來了而已。
“都怕個球,把車挪開一點,來幾個膽大的,幫我把老郭送進屋,老郭這些年沒少幫村里頭送人去火葬場,收過你們錢嗎?老子去收尸,也沒要過村里人的半張票子吧?!”
張九兩瞪了一圈村民,他語氣格外不滿。
這時候人群中晃悠悠的走出來個老頭,他年紀也不小了,杵著個拐。
“九兩,你莫太氣,這事兒邪得很,怪不得大家啊?!?p> 老頭看著年紀不小,嗓門卻挺大,他又回頭招呼了幾句,馬上才有膽大的村民繼續(xù)出來幫忙。
三言兩語之間,我也曉得了這老頭就是村長,村民都叫他張老漢。
得過了有十幾分鐘,車才被徹底挪開。
老郭死得的確凄涼,腰腹之間都給壓癟了,血浸滿了衣服。
里頭還鼓鼓囊囊的,不曉得是不是壓出來了血肉腸肚。
那幾個漢子將他抬進了院子,張老頭又上前問張九兩,喪事咋整?老郭也沒個一兒半女的。
張九兩沉默了一下道:“我整,麻煩村長叫人弄口棺材來,老郭死的太凄慘,我得準備準備,好好給他縫尸,讓他下去的時候是個囫圇個兒?!?p> 接著張九兩又看了看我,他嘆了口氣道:“初一,老郭沒氣兒了,這是真死透了,應該也能化個妝,讓他體面點兒?”
我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理論上沒事兒,不過最好也問問我奶奶。
再者說我化的還不夠好,讓我奶奶動手,會更好看。
張九兩沉默,他說:“倒不用徐斂婆了,她也來不了。你化就成?!?p> 來不了?我聽得有點兒懵。
我正想問的時候,張九兩又繼續(xù)說,讓我在這里守著,他回去拿家伙事兒,順道會幫我把斂婆的行頭也帶來。
他叮囑我看好老郭的尸體,死者為大,別讓人動了。
“成?!蔽铱磸埦艃汕榫w太差,也沒多問。
總歸奶奶在院子里頭,也沒其它事兒,等會兒我給她老年機打個電話問問就曉得了。
張九兩匆匆離開之后,村民們也散了不少了。
還剩下的一些則是在交頭接耳的問,知不知道老郭是怎么死的,會不會鬧鬼什么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說的也挺邪乎,大概就是說,鰥夫死了,怎么不得配個親事,不然指定死不瞑目。
我馬上就打斷了眾人,說讓他們最好不要亂說話了,死者為大,至少老郭現(xiàn)在好端端的。
再者說有張九兩在,怎么會讓老郭鬧祟客?
村長張老頭也在喝罵著驅(qū)散人群。
約莫半個多小時,張九兩還沒回來,去弄棺材的村民來了。
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擺在老郭尸體旁邊兒。
人散了小半,還剩下一些長舌婦,她們言語也少了許多。
我怔怔的看著尸體,卻在想,弄死老郭的應該就是那個死女人?
得怎么把她弄出來,給老郭報了仇才行。
不知道是誰搭了句話,問我要不要把尸體放棺材?
我回答說不用,要等九兩叔來縫尸。
這期間我也給奶奶打了電話,開始她沒接,我連著打了好幾個她才接通。
沒等她說話,我就問了能不能給老郭化妝,也說了老郭的情況。
奶奶就說了可以兩個字,電話直接就掛了。
我不明所以……不過也松了口氣。
也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剎車聲,還有發(fā)動機熄火的聲響。
約莫三四個人走進了老郭家里頭。
一個男的,長得有點兒兇,隱約和老郭有幾分相似。
他年紀不大,三十來歲。
身邊跟著個女人,也是二十七八,帶了個小孩兒。
此外還有個老婦人,起碼五六十歲了。
這幾人進來之后,蹲在老郭的尸體旁邊就開哭。
我是看傻眼了,上前去問他們是誰。
那男人抹了抹眼淚,說他是老郭的堂侄子,老郭是他大伯,他頭先幾天才聯(lián)系了老郭,說要過來把孩子過繼給他,留個后。
可沒想到今早上就接到村里頭熟人的電話,說他大伯出事了。
他都在半路上,快到我們村了,還以為是誤會,十萬火急的趕來,沒想到連他大伯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他哭的哽咽無比,旁邊那女的明顯是他老婆,也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至于孩子,則是愣愣的坐在地上,倒是沒哭。
我心里頭不太是滋味兒,知道親人喪命,任誰能好受?
不過老郭也算是臨走的時候,有個親戚來送他,好歹堂侄兒可以披麻戴孝,不會太過凄涼。
我剛想到這里,那老婦人抹了抹眼淚,忽然開口道:“這人死的那么慘,橫死的吧?”
我點點頭,嘆了口氣,先勸他們節(jié)哀順變,才說老郭是被車撞死的。
結果那老婦人卻又冷不丁的說了句:“橫死不能入家門,趕緊來幾個人幫忙,把他尸體填棺材里頭,弄到家外頭吧,別那么晦氣?!?p> “這宅子挺好的,以后還得住人,別弄成兇宅了?!?p> 我臉色當時就變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