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這分分鐘的時間不是屬于我們每一個人,而是他會靜悄悄的注視著我們,一點點,用盡全力離開。
他在那,我們不在罷了。
陸昌源多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就好像是叫著別人的名字一般,但是這個東西就像是刻在自己身上的疤痕一樣,如果狠狠掀開的瞬間,還是會疼得撕心裂肺。
原來自己從來就沒有忘記這個名字,他一直以來所有的特訓(xùn),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傻子手段罷了。
他依舊能記得上次被叫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在八年前,在那個初春的午后,他看著鐘子良,這個他認為是一生摯友的人,他說道:“你真的要去國外,離開這個養(yǎng)育你這么久的故土?甚至舍得你的家?”
鐘子良說的話他依舊記得,很奇怪,能讓他記得的事情不是特別多,卻是他說的那幾句話能夠讓他記得很久。
“昌源,這個世界這么大,如果只是被困在這么一個小的城市,那么這一輩子,我們和上一輩子的人有什么區(qū)別?難道只是活著的時間不同?”
當時自己說的什么倒是忘了,只是記得自己有點震撼,有點躁動,雖然不知道這股躁動來源于什么,但是他能夠記得是最后自己答應(yīng)他幫他鐘子良守好鐘家,他去的時候什么樣,回來的時候還是什么樣子。
因為他知道,鐘家固然實力雄厚,但是畢竟鐘家老爺鐘千刃經(jīng)常不在家,如果出點什么事,憑借那幾個女人和那個沒長大的鐘家小弟鐘漢楚是守護不住這個家的。
千金一諾,在他的世界觀里,或許就是他的全部,但是他并沒有想到這千金一諾一維持就是八年,甚至是他自己的一生。
他沒想到的是,這個不大的城市會有一個神秘組織,在鐘子良離開的第二天,他就被這個神秘組織找到,當時給了他兩個選擇,不再幫助鐘家一點,任其毀滅,或者聽從這個組織的控制。
他看到他們殺人如麻的手段,他看到他們進出警察署如進自己家門一般,那時他便知道這個勢力早就與政府有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
他別無他法,不光是答應(yīng)摯友的事,而是真的看著這個神秘組織毀滅鐘家他做不到,他只能答應(yīng)他們,加入他們,每個月去領(lǐng)那種解藥。
他同樣也看到那些沒有領(lǐng)到解藥的人,死的比鬼都可怕的景象,那些人在地上抽搐著,哀嚎著,看著自己身上起著一個個小包,鼓起,破掉,鼓起,破掉,像是個笑話一樣的死循環(huán),直到這個人流血流到干凈而死。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毒藥從來就沒有解藥,毒液是從血液進入全身,它遍布全身,沒有解藥,每個月去領(lǐng)的那些解藥,不過就是中和這種毒素,使它不會特別快的爆發(fā)出來而已,而如果非要說解除這種毒藥,唯一方式就是流干自己身上每一滴血。
這個組織自然知道每個人都知道這種解藥的方式,但是這本就是個死循環(huán),你要解除控制,沒有問題,把身上的血換一遍就可以,但是很明顯換一遍血,人又豈能有活路,要是不想解除,換種辦法,你就要每個月到我這來領(lǐng)解藥,哪怕你知道這種解藥猶如飲鴆止渴。
它本就抓住了每個人對于死亡的可怕,又有何人能夠真的不怕死呢?
況且對于,他,陸昌源來說,他們抓住可不僅僅是自己的命,要是僅僅是自己的命,他早就想一死了之,然而他不能,他們手里還有能隨時毀滅鐘家的本事。
這些年早就已經(jīng)超越了誓言本身的東西,仿佛守護鐘家本就是自己的責任一般,自己好像已經(jīng)真的離不開這個城市了,離不開鐘家了。
好像早已刻在骨子里一般。
前些年,鐘子良回來了,他便聽從組織的安排,一直沒與鐘子良聯(lián)絡(luò),包括最初在船上看著他與鐘旭打鬧的場景,只是遠遠的看著,直到鐘家家主鐘千刃去世之后,他才被安排與鐘子良聯(lián)系第一次。
其實說起來那一次,他一開始什么都沒做,看著那個鐘家少爺被打擊的什么都不是,他想幫的,但是組織不讓他動,直到來年的初春,才給鐘子良偷偷寄了一封信去。
那封信才是鐘家的轉(zhuǎn)折點,也是他與鐘子良的轉(zhuǎn)折點。
信里其實也沒說什么,他只是提醒了鐘子良可以聯(lián)系之前找他的那個大佬,他們要的東西無非就是鐘家的名聲,在鐘城鐘家的名聲依舊好使,自然除了名聲之外,還要有實力支撐,如果只有名聲的話,那不如自己開個慈善堂,什么名聲能比過這個?
所以就有了之后的計劃,他也在信中給他說了,滅門來證明實力,還有怎么找他們之類的,然后鐘子良回來,自己幫助他滅門,這一切本來都很順利,直到他最后發(fā)現(xiàn)找到的這個大佬竟然就是自己這個組織。
自己轉(zhuǎn)了好幾個圈,想找到一個能夠與組織相抗衡的勢力,最后卻是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個笑話。
不過,結(jié)果還算好的,還是幫到了他,他經(jīng)常這樣告訴自己,哪怕之后受到了三日的酷刑,自己從來就沒有后悔過,他依舊記得這個少年曾經(jīng)揚著那張小臉,在陽光下的照耀下,對自己說道,因為你是我大哥啊。
對啊,我是他的大哥,這是我要認一輩子的好兄弟,這或許也是我心中唯一能夠算作溫暖的地方。
在這樣一個地方,無聊的很,他只能無限的胡思亂想,他又不禁想起那個女孩,不是那個女孩很漂亮,也不是自己心中對她有點躁動的想法,而是這個女孩,他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就感覺這個女孩很干凈。
眼睛很清澈,你仿佛看到她,生不出一點別的心思,就是單純的只想保護她,不想讓他受一點傷害。
后來看著她一直默默注視著鐘子良的時候,他才知道鐘子良與她的這段風流往事,他見過她愛他愛的純碎,他見過她偷偷去參加他的婚禮,然后回來瘋狂訓(xùn)練之后的淚流滿面,他見過她在一年前忍不住去見他一面,哪怕明知道回來要忍受一天酷刑的樣子,他見過她看著鐘子良無助的離開時候要與他一起離開時的決絕。
他明白,在某種程度上他與她是屬于一種人,他為了承諾,為了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兄弟情,刀山火海可以滾一遭,她愛他愛的癡狂,愛的早已是生命只能屬于他一個人。
無所謂什么值不值得了,因為時間從來不停留,希望在我們?nèi)ナ赖臅r候,你還能記得有那么一個人無私的奉獻過就好。
哪怕會有無數(shù)人討厭離別,討厭煽情,會有無數(shù)人會說,我別無他求,只為了你好的傻話,只是自己好像還有那么一點點的私心,可能人就是這樣吧,不會那么無私吧。
只求你不要忘了我們,在那個時代中,有那么兩個人,兩個愛你的人。
兩日后,春和樓。
“你們聽說了嗎,鐘家大少爺又要娶親了?”
“這有什么奇怪的,如今以鐘家的權(quán)勢有幾個小妾才不奇怪好吧,不過前幾年還在說這鐘家大少爺真忍得住,那么有錢,一直就這么一個老婆,還正奇怪呢,你看,這不就對了?”
“什么啊,你知道什么,他要娶他的二娘!”
“什么,那不是,”旁邊的那個人連忙摁住那個說話的人嘴巴,“你瘋了,不要命了,”那個人往旁邊看了幾眼,小聲的在之前的那個人耳邊說道,“這種事情怎么能隨便說呢,你忘了前幾日死的那幾個人了。”
他忽然想起前幾日那幾個瞎議論的人,特別是把那兩個字說出來的人,第二天尸體沿一排擺在大街上,死狀極慘,忽然間不由打了個冷顫,連忙大家都不在討論。
在酒樓的某個角落。
陸昌源默默喝著酒,自言自語道,“鐘子良,你到底在下一盤什么樣的棋,本來茍延殘喘下去,就算悄悄離開,還是有幾分可能性的,但是如今,你用這種方式徹底毀掉你們鐘家的名聲,意味著你唯一的底牌就毀于一旦了,你還有什么價值能夠讓組織留你啊,還是你從根本上就不了解這個組織有多么的恐怖啊,感覺自己這些年還有幾分力量了,能夠與組織掰掰手腕了?!彼L嘆一口氣,“鐘子良,你還是太過幼稚了?!?p> 他一直認為是這個最了解鐘子良的人,可是如今是越來越看不透鐘子良了,就好像他自己蒙了一層面紗,遮擋住所有熟悉與不熟悉的東西,只是讓你看到他想讓你看到的東西。
“我在下一盤什么樣的棋局?”他忽然聽到這個聲音,有些愣住了,不敢置信的轉(zhuǎn)過頭來,一字一句說道,“鐘子良?”
“是我,好久不見啊,陸昌源?!笨粗矍斑@個熟悉的面孔,他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的?”
“那個日本人,沒有告訴你,你要做什么嗎?”鐘子良緩緩說出的一句話令他徹底愣住,他突然明白鐘子良的計劃了,也同樣知道了當初的那個抓自己要讓自己取代鐘子良是誰了。
工藤一郎!
從一開始徐良玥與工藤一郎的接觸怕是就在籌劃這一切,用日本人想要徹底占領(lǐng)鐘城的目的,讓日本扶持一個大家族,因為占領(lǐng)一個城市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內(nèi)部瓦解這個城市,而要是扶持一個大家族,就注定與鐘家作對,也就是與那個神秘組織作對,而這就是鐘子良的目的,借日本人的手毀掉這個控制他的組織,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比如扶持一個大家族,要知道一個大家族首先要有的就是名聲,也叫威信。
所以他又幫助他們毀掉了自己家族的名聲,現(xiàn)在如果陸昌源出來撥亂反正,那么名聲注定就是陸昌源的,如果他們再有錢與勢力的話,大家族不就成型了嗎。
但是如果要是動鐘家,那么注定就要影響神秘組織的利益,最后也就注定日本鬼子要和神秘組織決一死戰(zhàn),毀滅的是誰,他不管,他只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所以,這本來就是一場陽謀,只要想要鐘城這塊蛋糕的人,最后只能頭破血流,別無他法,臥榻之側(cè)豈容別人酣睡的道理罷了。
而且就算沒有陸昌源,日本人一定也要找個別人,畢竟這些年什么都少,就漢奸不少。
“苦了你,兄弟?!彼麄儌z人什么也沒再說過,鐘子良自然清楚那個無私能夠在背后幫他的人就是自己這個唯一的異姓兄弟,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是他給自己出謀劃策。
他一回來的時候,其實找過他的,但是看到徐家也破敗了,很多都物是人非了,他以為自己這個兄弟也去了外地,所以那五年的時候才太過消沉,身邊所有的都物是人非,這也就是這么鐘家大少爺,每天過的就是那三點一線的生活。
直到那一日他收到了他的來信,他才重新站了起來,跟她母親說我們回去,要把父親的骨灰?guī)Щ貋怼?p> 他要與他們斗上一斗,雖然他根本不知道他要面對什么樣的一個組織,但是他只知道,他的兄弟為了他已經(jīng)在這個組織里。
我的兄弟,我怎么能辜負你的一番情誼呢?
走的時候,他們二人互相抱住對方,說了句活著,轉(zhuǎn)身離去。
陸昌源沒有對他說自己活不了一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這個秋天,根本不值得他再去為了自己改變計劃,留下救他。
因為他知道,鐘子良一定會留下的,因為他們是兄弟。
鐘子良沒有對陸昌源說過,既然真的找到了他這個異姓兄弟,便不會離去,幫助他毀掉這個已經(jīng)毀掉他一生的組織,不是愧疚,不是虧欠。
因為他知道,陸昌源是自己兄弟,這就夠了。
我為你做的不說,你也知道,而你為我做的,不說,我也同樣知道。
因為這就是兄弟,這就是摯友啊。
有你,就足夠。
黑暗處。
吳倩看著他們兄弟兩的樣子,那份離別時的感傷,自言自語道,“鐘子良我只能幫你到這了,或許這是一種叛國,但我只能這般來做,是因為我真的不希望你收到傷害啊?!?p> 對于吳倩而言,什么能夠算作最重要的,從來都只是鐘子良。
她不奢望著一些有的沒的,她只希望他幸福。
包括這次他聯(lián)系日本人,都是她給那個日本人出謀劃策,說想真的占領(lǐng)鐘城,就從內(nèi)部瓦解,這才有了鐘子良與工藤一郎合作的事情。
她突然很懷念,當年的花園里少年與少女時候的樣子。
“你還不起來?”“你想讓我哪里起來,是上面,還是下面?”
“你愛我嗎?”“愛?!?p> 那些讓我們懷念的,或許才是青春最后留下的記憶吧。
不管變成什么樣子,我依舊愛你,或許才是最好的青春告白吧。
十二月
如果相遇本就是個意外,那么為什么要再次遇到,難道緣分本就等于意外的組成?
如果我愛你這件事,只是埋藏在心中的一個秘密,那么為什么會心有不甘,癡狂一生?
吳倩從來沒想到再次與他相遇是在他的第二次大婚上,因為從來自己只不過是在偷偷看他,遠遠注視著他,從來沒有在分開之后真正站在他的前面,這么清晰的看著自己這個魂牽夢繞的人,這個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自己夢里的人。
鐘子良輕聲問著,“你還好嗎?”在這一刻瞬間擊碎了自己所有堅硬的外殼,瞬間淚流滿面。
原來從來都不是自己的一腔情愿,原來他從來都記得自己。
當看到一年前鐘家的劇變,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后悔一年前的那個相遇,如果那個時候自己與他離去,便不會有如今的被操縱的傀儡鐘子良,甚至如果一開始自己不退讓,是不是就能與他相伴,如今那個在他身邊的就是自己。
可是自卑這種東西,從一開始就存在與自己的心中,無關(guān)乎感情,只是地位的不相匹配,所以在這個組織六年前找到自己的時候,自己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
拼盡全力奔向前方,只想為了能夠站在他的身邊,看,我也能配的上他。
可是,很多時候,甚至在某一刻,放手就等于永遠的分開,她突然發(fā)現(xiàn)很難再站在他的身邊,她只是個卑微的地下暗黑者,像個老鼠一般,永遠見不到陽光。
所以這次,她來只是單純看看他是否幸福,她大約知道他的計劃就是離開這個地方,既然自己在上次鐘家劇變中沒幫到什么,那么這次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幫他與他的妻子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誰知道,就是在人群中遠遠的看了他一眼,鐘子良就立刻認出她來,并向她走來。
她知道,在這一刻的他而言,什么的表達愛意,都不如,只是遠遠望你一眼,不管是非恩怨,依然相信那個愛我的人從未變過。
她含著淚向他問道:“你還是來找我了?為什么,你知道我早已拒絕你了。”
她知道,這是一句廢話,她知道,她清楚的知道,但她還是想親口聽到他說出來。
那世間最簡單的三個字與引人淚下的三個字。
鐘子良看著她,堅定的說出了一句話,“因為我愛你,這次不要在離開我了。”
她在那個不知名的角落,用力抱住了這個想了七年的臂膀,淚流滿面。
輕聲在他的耳邊,“嗯?!?p> 鐘子良一直認為,在那次分別,加上鐘家劇變之后,他真的愛上了徐良玥,并且也在自己心中發(fā)誓要與徐良玥過完這一生一世,可是在再次看到她的眼神的時候,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不過就是自欺欺人。
我如果一直看不到你,可能能夠隱藏所有的愛意,可能也告訴自己曾經(jīng)愛過你,如今已經(jīng)不愛你了。
但是為什么,我依舊能夠在人群中遠遠的望一眼就能認出,你的樣子,似乎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依舊是那個愿意在陽光下沐浴的少女。
鐘子良在這一刻完全想明白他的感情了,這次如果能夠離開這個地方,那么他就帶著吳倩回去,從此神仙眷侶。
可能要委屈徐良玥,原諒我的自私,我的妻子,這個女孩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辜負她。
婚禮進行的似乎很是順利,就連前幾天一直鬧著說不再認這個大哥的鐘靈兒,都老老實實的看著他們互相的宣誓。
其實鐘子良心里一點底都沒有,他不知道陸昌源會用什么樣的手段來撥亂反正,來取代鐘家,如果他今天沒有出現(xiàn),之后的計劃基本報廢了一半。
他一直在等,等那個人來阻止這場婚禮,而此時卻是聽到一個聲音,“且慢?!?p> 他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那個人不是陸昌源,是馮青巖,只見他站起來對鐘子良說道,“你當真要這么做,你可想好這么做之后的結(jié)局,很有可能是你們都灰飛煙滅。”
鐘子良點點頭,對著馮青巖說道,“我已經(jīng)想好了,從你們逼迫我娶二娘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是敵人了,有些事情可以妥協(xié),我甚至可以不要尊嚴給你們當狗,但這種事情,我絕不妥協(xié)?!?p> 此話一出,底下瞬間爆發(fā)了很大的爭吵。
“什么,第一家族竟是給別人當狗?”
“我說呢,這個鐘家大少就算再色,也不能行這等事情,原來這里面有隱情?!?p> 這時候,馮青巖突然輕笑一聲,說道:“你不會還在奢望著你那個好兄弟吧?!辩娮恿歼@時候才感覺有些許的不對,按道理說,這場婚禮就是要由陸昌源來阻止,然后日本人扶植一個大家族的,但是到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陸昌源還沒出現(xiàn),就有些奇怪了。
而現(xiàn)在看來就是,這個組織與日本人也有所勾結(jié),互相妥協(xié)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條件,才導(dǎo)致現(xiàn)在都沒有日本人來砸場子。
鐘子良怒視著他,說道,“你們是要真的一起灰飛煙滅嗎?”馮青巖愣了一下,笑道,“你還有后手,要知道你現(xiàn)在鐘家名聲都沒了,還能有什么底牌?”
“我有。”鐘子良一字一句說道,“我們的那些罪惡產(chǎn)鏈,我都是記錄的,還記得當初給你看的那些不是戰(zhàn)爭中死的卻是最后死了的人嗎,現(xiàn)在又加上了我們這些罪惡產(chǎn)業(yè)鏈,你說我要拼著鐘家隕落的后果,能不能把你身后的人一起帶走,一起灰飛煙滅?”
馮青巖盯了他半晌,說道:“你就不怕今天離不開這里?還是以為這里在坐的人能成為你的保命符吧?!”
語氣陰森,使人不寒而栗。
他們倆人語氣聲音極低,周圍的人還在那竊竊私語,殊不知,如果他們倆人談不攏的話,可能在坐的所有人都要為他們鐘家陪葬。
鐘子良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會忘記了我還有個二弟鐘漢楚在海城吧?!?p> 言下之意,便是所有的證據(jù)與材料鐘漢楚當年就給帶走了不少,他忽然想到,自己也真是傻,他能這么告訴自己,豈能沒有后手。
馮青巖有些恍惚,與那個人真的像啊,謀而后定,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必要命!
鐘子良看著他走神,皺眉道,“你想什么呢?”馮青巖恍然回神,面無表情,就好像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說道:“你要什么?”
“我要離開,帶著吳倩與陸昌源離開這,此生不再踏入鐘城半步,而且只要我們安全了,所有的證據(jù)就全給你,不需要考慮了,除此之外,便只剩一個灰飛煙滅的結(jié)局。”
馮青巖搖了搖頭,苦笑著說,“你真的以為一切都在你計算之內(nèi),其實所有的證據(jù)都是我們留給你的,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
望著鐘子良不解的面龐,馮青巖繼續(xù)苦笑著說道,“如果是一般人,再碰到你這種情況,就只能妥協(xié),畢竟那些事情,要是全放在陽光下,誰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啊,可是你碰到的是那個人啊,無論鐘家毀不毀滅,這一切對他而言都百利無一害?!?p> 鐘子良不解的問道:“那個人是誰?”卻是看到馮青巖把周圍所有的賓客都遣散了,只剩下吳倩,馮青巖,一個渾身穿的黑衣,頭上還帶這個大斗篷的男人,與自己。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了嗎?”鐘子良的語氣愈發(fā)平靜,因為他看著馮青巖的表情,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人他很有可能認識,而且不僅僅是認識,還很熟悉。
“你不必問了,因為那個人是我,良兒。”卻是看見那個渾身穿著黑衣的男人站了起來,緩緩掀開他頭上的大斗篷。
鐘子良突然愣住了,睜大了雙眼,踉蹌著后退,忽然突然打了自己兩巴掌,“你一定在騙我是吧,馮青巖,你一定是在騙我是吧?!闭f話間還在不斷打著自己。
吳倩連忙上前抱住鐘子良,哭泣道:“子良,你不要這樣。”
鐘子良一把甩開吳倩,忽然向前朝那個黑衣男人撲去,邊上前還邊喊道,我弄死你,你竟然敢冒充我爸。
原來鐘子良眼前看到的這個人,就是鐘千刃,就是那個死去一年多得鐘千刃,那個當時說成了大佬間的犧牲品的鐘千刃!
看著鐘子良撲向鐘千刃的馮青巖本來想攔住,卻被鐘千刃制止住了,他緩緩向前,猶如自言自語道:“如果這一輩子注定了是個亂世,要便只能鼎立在這世間,否則,只能成為蚍蜉,隨意碾死,誰能看見?”
鐘子良聽到這段話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他想起來,這段話就是在他父親最后一次見面,單獨對他說的,當時自己還在過著那個三點一線的頹廢日子的時候,父親遠去出差,單獨拉他跟他說的。
當時他還明白,如今在看到鐘千刃說這段話,他怎能還不明白?
他想起來,當他說娶二娘的時候,母親的無動于衷,并沒有說別的什么話,鐘靈兒還在那鬧,母親把他說了一頓的場景,怕是母親那時候就知道父親沒死,這一切都是一個局吧。
他想起來,徐良玥曾經(jīng)跟他說的,感覺一直都是在圍繞著鐘家的一系列陰謀,從一開始他立足到如今鐘城老大的地位,看起來順風順水,好像就跟一步步設(shè)計好了一樣,讓鐘子良踏上了這條不歸路,他當時還說徐良玥想多了,這怎么可能,況且從一開始還是自己去找的人家,現(xiàn)在看來每一步都是他算好了,了解自己一定不甘心這么背欺負,只要想在鐘城立足或者稱霸就必須要依靠他的力量。
他想起來,當時對手用二弟殺人的事情來威脅自己投靠他們,卻是父親剛好在自己要同意的時候就回來了,那也是他算好了的吧,怕自己把鐘家賣了,才不得不出頭,甚至不惜暴露自己回來阻止這件事。
他想起來,這些他身邊最親密的人,全被發(fā)展成為他們組織的人,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有個結(jié)論了,只是想控制他的手段而已。
不知道為何,他現(xiàn)在的腦子愈發(fā)的清醒,可就是清醒,才愈發(fā)的難受。
這種感覺無法形容,就是好像心突然都被掏空了,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強大了,毀滅了,就重新站起來,失去了,就重新再奪回來,什么都沒有了,就再重新?lián)尰貋?,只要人不死,我就扛得住?p> 可是現(xiàn)在精神支柱倒了,瞬間粉碎,像是被臺風吹過的瞬間,天崩地滅。
他從來都不會想到,斗了這么久的人,竟然就是那個他為了拿回骨灰不惜舍得性命的人。
“為什么?”他第一次真正淚流滿面的跪在他爹面前問道。
“因為你需要成長,在這個亂世,如果只會搞搞學問,讀讀書,那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當初我無論怎么告訴你這些道理,你都不如自己來體會這人世間的人情冷暖?!?p> 他如同一個高瞻遠矚的君王一般,望著跪在地上的鐘子良。
“是嗎,父親,你的目的應(yīng)該是要最后毀掉鐘家吧,當初把我逼走,讓我大哥身邊一個能夠依靠的人都沒有,只能靠你那個組織來做事,那時候你應(yīng)該就會算到有今天的這樣一個局面不是嗎?”
門口傳來一個聲音,所有人看著門口的那個人,陽關(guān)散在那個男孩的身上,讓人感覺很是溫暖。
鐘漢楚望向那個跪在地下的鐘子良,一把扶起他,語氣平靜道:“對不起,大哥,我回來晚了?!?p> 轉(zhuǎn)頭冷冷對鐘千刃說道,“你所有的謀劃只是為了今天這個局面,毀掉鐘家,毀掉你一手建立的鐘家,毀掉原先為你提供金錢的鐘家,毀掉這個政治污點,因為一開始你踏入官場,可以用錢打通人脈,但是要入中央的話,你就要毀掉這個政治污點,而毀掉政治污點的最好方式就是由你的孩子去毀掉,然后,這一切罪惡由你兒子來背負是最好,你什么都不知情,最后憑借你這么多年的人脈就可以踏入更高的官職,我說的沒錯吧,鐘處長?!?p> 鐘千刃詫異的看著鐘漢楚,半晌哈哈大笑,“不愧是我鐘千刃的兒子,你說的對,也不對,因為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有人抗下這份罪惡,我只不過要給他們看到眼前能夠看到的東西罷了,就連你都能看出來,那些政客哪個又能看不出來,這場戲本來就是給他們看的?!?p> 這一席話,把鐘漢楚與鐘子良都給說愣了,鐘千刃滿意的看著眼前的這倆兒子,說道,“我從一開始確實假死,利用了你,良兒,但是訓(xùn)練成為這個世間的梟雄是真的,畢竟這片產(chǎn)業(yè)是要交給你的,你不成氣候,我怎能交給你,所以才一步步引加入這個組織,讓陸昌源接觸你也好,還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是在磨煉你的書生氣,現(xiàn)在看來,還不錯,而至于讓你娶二娘,”鐘千刃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一方面這是對于你最終的考驗,你不用問我萬一你是真的要娶你二娘怎么辦,是因為我從來就知道你小子不可能真的娶你二娘的,就算你小子真的要娶你二娘,這個局不就更加真實,有的時候要達成一個目的,犧牲一個女人能算的了什么,而事實上你做的讓我很滿意,為了不娶你二娘,毀掉這場婚禮,利用了所有能夠利用的力量,先是組織,后面甚至還利用日本人,因為你從來就知道日本人就算扶植了一個家族也不可能徹底占領(lǐng)這座城市,畢竟這個城市還有無數(shù)的愛國人士,我現(xiàn)在沒什么要能教給你得了,至于另一方面就是,我要毀掉鐘家也是真的,因為這個城市一直屬于罪惡,你以為是我一個人在這里面有利益,你從來不知道這些罪惡一直屬于整個黨國啊?!?p> 鐘子良突然明白父親的用意,他就是要徹底毀掉鐘城的罪惡,讓它成為一個導(dǎo)火索,燃燒整個黨國。
因為如果父親把這些罪惡暴露出來的話,那些政敵誰能作罷,一個個肯定都來啃一口,然后把父親弄下去,但是父親繼續(xù)做局呢,借著這件事,再把他們查一遍,一個個誰的屁股干凈?這些罪惡產(chǎn)業(yè)查到最后,肯定是全都有份,一個跑不了。
能扳倒父親,這是他們看到的,這也是父親讓他們看到的,而沒看到的就是他,要把所有的罪惡放在陽光下燃燒,然后還他一個朗朗乾坤!
最后父親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局,他其實大約猜到了,因為一旦這么做了,父親就要一個人與黨國這些蛀蟲作斗爭,應(yīng)該就是粉身碎骨的結(jié)局。
他不由想起那個戊戌變法在獄中死掉的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寫的那句話。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瀟灑來世,問問這片世間公明何在?問后,大笑三聲,天地任我游!
這應(yīng)該就是父親在算計一切之后的真實寫照了吧。
忽然感覺沒有那么絕望,那個心理支柱又立了起來,就在那,好像自己被算計的一生,不過就是父親的愛之極罷了。
鐘千刃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在心里,自言自語道,別怪我,孩子,因為這終究要有一個了結(jié),與那個人屬于二十年的了結(jié)。
二十年前,一個蕩氣回腸的鐘城,一個風雨縹緲的鐘城。
二十年前,生存,是每一個人活著唯一的事情,而鐘千刃的故事就是在那開始的,之后才有這兩個人,鐘子良,鐘漢楚的時代。
二十年前鐘千刃遇到了他,二十年前注定了今日的結(jié)局。
或許相遇就是個錯誤。
又或許這就是命,屬于他們鐘家要為這天下人做點什么的命,可能不是英雄,也可能是英雄,就好像劉邦到底是不是英雄一樣的命題。
一萬個人心里有一萬個哈姆雷特,所有的事情交給后世評說吧。
結(jié)語
現(xiàn)實中的我們太過現(xiàn)實,留下那些幻想,他們幾個人是有結(jié)局,但是也會有人不會有結(jié)局。
所以有后記,有那些我們想要的悲劇與喜劇,有那些我們想象中的喜劇悲劇。
就這樣吧。
?。ǖ诙硗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