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5日臨杭市
臨杭市氧氣廠宿舍建于上世紀六十年代，五層高的建筑為磚結構，因為年久失修和舊城改造，于8年前宣布拆遷改造，中間因為一些不可抗拒因素而一直沒有動工，近日才宣布安置補償具體內容。
尸體是在拆遷辦最近一次對面積誤差進行核算時發(fā)現(xiàn)的。
“死者男性，46歲，名叫易天祥，臨杭市人。頭，手掌，和腳掌被割下來縫在了布娃娃的軀干上，頭部沒有發(fā)現(xiàn)致命外傷，尸體表面做了簡單的防腐處理，所以死亡時間會比實際要早，應該在5天左右。”
方紫帶著口罩，神色鎮(zhèn)定的說著。周君有時候非常佩服自己的妻子，這種惡心的兇案現(xiàn)場，即使是男性看到也多少會有些心中發(fā)毛，更合何況是年輕的女性?？煞阶虾孟裉焐幸活w大心臟，在面對尸體時毫不膽怯，就這個問題夫妻雙方曾有過一次短暫的討論。那時方紫的回答是“一想到逝者家人心中的悲傷，內心的恐懼就會轉化為探尋真相的動力?！?p> 尸體所在的單元樓是6幢2單元的2層，由于是老廠區(qū)宿舍，所以并不像商品房一樣對每一個房間進行房號標注，整個二層有大大小小8個房間，1個廁所和1個廚房是整層樓共用的。這種設計在進入90年代后就看不到了，但在當時還是相當常見的。
還沒進入房間，一股惡臭就撲面而來，周君皺了皺眉，雖然他沒有見過被縫合的尸體，但是夏日泡水的尸體倒是見過，尸體在高溫下會快速腐爛，蚊蟲會迅速滋生，如果真要找恰當形容的話就是在夏天把一塊肉丟到臭水溝里三天所呈現(xiàn)的狀態(tài)。
想到這里，周君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有些擔心的望向小王，不知道這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受不受得了這種極具沖擊性的場面。
“要不你在外面配合調查吧，我進去看看?！?p> “哥，沒事的，我總有一天要成為獨當一面的刑警，再說這里那么多人，我也不能給你丟臉啊。”小王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臉色已經煞白，看的出內心緊張到了極點。
帶上口罩和手套，兩人進入了房間，方紫陪同在一旁，老式鐵格柵防盜門已經打開，屋內有數(shù)名刑偵技術部門的人正在勘察現(xiàn)場。這間房在西面的最里面，尸體倒在房間的正中央，這是一個面積在9平米左右的單間，屋內空無一物，灰塵滿地，墻上布滿了蜘蛛網，看的出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即使在強烈的腐臭味下，還能嗅到一絲灰塵的氣息。
死者的頭，兩個手掌和兩個腳掌被縫在了一個20厘米高的玩偶上，為了配和玩偶較小的體型，縫合處故意留了較多的皮膚組織，用來套住玩偶的斷面?？p合用的針線極細，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死者的頭部腐爛程度較為嚴重，口腔內已經開始滋生蛆蟲，舌頭脫離口腔，伸的老長，雙眼幾乎快要突出眼眶，給人的感覺異常驚悚。
“被勒死的？”
“從頭部的狀況看的確如此，具體還需要解。。。。。。帶回去鑒定?！狈阶媳緛硎窍胝f解刨的，大概是看到尸體所剩的部位才想起解刨的意義并不大。
“嗯，還真是殘忍啊?！?p> 周君蹲了下來，極力讓自己顯得鎮(zhèn)靜，其實他的內心已經翻江倒海，畢竟從警滿打滿算只有8年，臨杭市的治安又一直較好，這種惡性兇殺案并不多見。
“嗯，這是什么？”
死者的額頭上有數(shù)道血印，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不好辨認，細看之下應該是英文字母。
“guilty，有罪，如果這些表示的是英文的話?！?p> “這。。。。。。宗教謀殺？”周君的第一反應是那部著名的美國電影《七宗罪》，兇手同樣在殺人后用血書寫死者身前所犯的原罪。
“手掌和腳掌上也有同樣的文字?！狈阶献屢幻夹g人員遞來了照片，在右手掌和左腳掌上同樣有血刻的字樣。
“小王，記錄一下，調查死者的犯罪記錄，看看這家伙到底犯了什么罪?！?p> 小王沒有反應，而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兩腮不知為何鼓了起來，雙唇緊閉。
這小子吐了，周君無奈的搖了搖頭。
“去車里幫我拿個本子?！?p> 小王心領神會，快速跑出了房間，走廊里很快傳來了嘔吐聲。
“這是一起大案?！狈阶闲÷曊f道。
“我知道?！敝芫c了點頭，別說是臨杭市了，就是在全國范圍內也很少出現(xiàn)這種惡性兇殺案。
“現(xiàn)場都調查完了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隊長老秦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現(xiàn)場。
沒有人點頭，因為沒有任何線索，也不知道何為線索，這起案子就如同晴天霹靂，讓所有人都觸不及防。
“技術部門的同志再辛苦一下，抽絲剝繭，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細節(jié)。法醫(yī)組把尸體帶回去做詳細鑒定，其余人員做好手頭工作后立刻回局里開會?！?p> 畢竟久經沙場，老秦絲毫沒有自亂陣腳，部署簡明扼要。周君第一次覺得，原來他們的大隊長不止會完成領導的指示，業(yè)務能力也令人敬佩。
今晚的刑偵大隊注定不同尋常，所有的人都聚集在會議室，氣氛在壓抑和活躍之間來回切換。許多老警員都對這起惡性案件非常興奮，也許對他們來說已經厭倦了整日處理的經濟詐騙，這種令人熱血沸騰的兇殺案已經好久沒有發(fā)生了。
而周君的感覺卻恰恰相反，他討厭這種案件，并不因為性質惡劣，而是因為案件背后，必定涉及到生命的消逝和家庭的破裂，他不喜歡這樣，也許平平淡淡的警務生涯才是他所希望的，那意味著社會的安穩(wěn)太平。
“今天這起案件我想大家多多少少都聽說了。”老秦開口了，他的表情非常嚴肅，這和平日里佯裝的嚴肅完全不同。
“因為和先前的虐貓事件極其相像，所以上頭的領導很生氣，認為是我們在處理虐貓案時留下了隱患！”說這話時老秦的目光直指周君。
“這不是同一起。。。。。?！敝芫朕q解，卻被一旁的小王拉住了。
“哥，老大正在氣頭上，別觸他霉頭?！?p> “還沒有調查就一口否認，這是職業(yè)刑警嚴謹?shù)淖黠L嗎？不像樣！你這種毛躁的作風，我總有一天要好好處理，現(xiàn)在沒時間來和你扯這些無關緊要的。告訴你們，領導很生氣，我也很生氣，這起案件影響極其惡劣，上頭勒令我們盡快破案。今天開始，所有請假休假的一律不批準，班次也都給我調整一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破案！”
“是！”底下異口同聲的喊道。
“好了，那么現(xiàn)在725重案組正式成立，下面我宣布一下重案組的負責人?！?p> 會議室瞬間鴉雀無聲，一股激烈對抗的氣氛開始彌漫，那些資歷老的警員屏息凝神，這起案件無疑會受到全國的關注，如果能順利破案，必定讓今后的職業(yè)生涯一帆風順。
周君的心態(tài)就好的多，他知道剛剛還挨了一頓批評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會成為這起案子的負責人，論資歷論聲望他都屬于后輩，雖然自認為業(yè)務能力高人一等，但這并沒有得到大家的認可。
“周君，你來負責這起案子，從今天起，你就是725重案組的組長，別的事情放一放，全力對付這起案子。還有在座的各位，我知道你們心中對于這個任命有疑問，但是這是我的決定，也是上頭的決定，希望你們服從，并且無條件的幫助周君破案，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北娙说幕卮鸲喽嗌偕儆行┬牟桓是椴辉?。
而核心人物周君還處在愣神階段。
“聽明白了就去做事吧，那個周君，你留一下。”
然而周君卻跟著大部隊準備離開房間。
“我真當是，那個你腦西又搭牢了是不是，叫你留一下沒聽見??！”老秦拿起一支馬克筆扔了過去。
周君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發(fā)生的并不是自己的臆想。
“為什么選我，剛剛你還不是。。。。。?！?p> “你是我選進來的，我知道你的水平?！崩锨啬樕系膰烂C消失了，轉而變成了慈父般的語氣。
“那之前為什么只給我那些小案子。”
“你以為光有能力就能服眾了？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法則是什么嗎？你還年輕，未來還有很多路要走，我如果一開始就交給你大案，憑你的性格，破案之后還不得飄上天，現(xiàn)在都那么目中無人了，以后還了得？我這是在讓你明白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道理，不要什么時候都鋒芒畢露?！?p> “是。。。。。。這樣嗎。”周君突然覺得有些羞愧，老秦說的這些沒有錯。
“不過我想現(xiàn)在是時候了，我選你不僅僅是因為業(yè)務能力，還因為你的心?！崩锨刂噶酥钢芫男呐K，繼續(xù)說道“因為你有一顆相信正義的心，所以你會竭盡全力尋求真相，這是我們這種已經被社會這個大染缸上了色的老家伙不容易做到的。”
“是，我一定完成任務！”
表達一直不是周君的強項，內心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只能用這幾句普通而簡單的話語表達。
“去吧，別給老子搞砸了哦！”
“哥，升官了，升官了，你終于得到機會了！”
剛回到座位，小王就笑著說道，看的出他的喜悅發(fā)自內心。
“這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周君的這句話立刻把其他人得罪了個遍，不過本人似乎并不在意。
“去，把詳細的案件記錄整理出來，然后聯(lián)系一下技術部門，看看現(xiàn)場勘察結果出來沒，對了，還有法醫(yī)這里也聯(lián)系下，不知道尸檢結束了沒有?！?p> 725重案組的第一次會議在夜晚開始了，周君特意借調了老警員老郭和年輕女警員小姜進入重案組，負責匯報技術部和法醫(yī)組數(shù)據(jù)的是方紫。
“死者身份已經查明，易天祥，男性，46歲，臨杭市人，死因初步判斷為窒息?！彪S著方紫的講解，一張張的尸體照片在投影幕布上出現(xiàn)，小王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不過同為年輕警員的小姜似乎并沒有多少慌張。
“頭，手掌，腳已經確認都出自易天祥本人，這些部位應該是死亡之后切割下來的，切面非常整齊，沒有碎骨，特別是手掌和腳掌，都是沿著踝關節(jié)切割的，手法非常專業(yè)?！?p> 尸體各個部件從玩偶上取下后的照片一張張出現(xiàn)，整齊的斷面和完整的骨骼還有部分包裹的皮膚清晰的出現(xiàn)在屏幕上，小王再次忍不住開始干嘔，隨后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需要我暫停一下嗎？”見小王離開，方紫說道。
“難堪重用，別管他，你繼續(xù)?！?p> “縫合的針線是纖維聚丙烯材質，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不可吸收線，4號線，縫合手法同樣專業(yè)，結合切面可以斷定兇手是具有醫(yī)學常識，并且有高水準的臨床操作水平?！?p> “犯人鎖定為醫(yī)生？”
“我是法醫(yī)，工作是闡述事實，判斷的事還要交給你。”
“還有別的發(fā)現(xiàn)嗎？”
“尸體表面做過防腐處理，簡單的甲醛甲酸溶劑涂抹表面，這一類防腐溶劑多用于殯葬，但并不是將溶劑簡單涂抹表面這樣的操作手法，具體的過程有些復雜，我在這里就不詳細敘述了，總之犯人對尸體表面做過防腐處理，根據(jù)推測死亡時間應該在5天前。”
能夠取得防腐藥劑，再加上精通手術，基本能夠把犯人鎖定為醫(yī)務工作者。周君心里已經有了初步的推論，但想起了老秦說的話，便覺得現(xiàn)在下定論為時過早。
“尸體的額頭，右手掌和左腳掌都有割傷，從傷口來看應該是用24號手術刀，這類手術刀同樣可以用來切割肌肉和骨膜。傷口被割裂成英文guilty，傷口下的皮膚結締組織沒有愈合的跡象，初步判定是死亡后切割。
“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指紋嗎？”小王不知什么時候回到了會議室，正舉手提問。
“按道理說這些都是技術部門的活，但現(xiàn)在他們忙得不可開交，我就代勞做個匯報吧?！狈阶喜僮髌鹆送队埃嬅媲袚Q到案發(fā)現(xiàn)場房間的局部。
“尸體放置在房間的中間，人體組件上沒有發(fā)現(xiàn)指紋，同樣玩偶上也沒有指紋?！?p> “監(jiān)控呢，馬路上那么多監(jiān)控，只要查一查這5天進出小區(qū)的人就知道了。”大概是看到了立功的機會，小王今天顯得異?；钴S。
這一次周君并沒有反對，小王說的非常正確，現(xiàn)代社會監(jiān)控技術已經非常完善，以打造智慧城市為標桿的臨杭市更是在這一方面處于全國領先地位，幾乎遍布城市各個角落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能夠讓一切犯罪行為無處躲藏。
“小王說的沒錯，臨氧宿舍一直都處于等待拆遷改造階段，基本沒有人進出，監(jiān)控錄下的人肯定寥寥無幾，把這些人都帶回來問問話就行了?！?p> 說話的是刑警老郭，他是局里為數(shù)不多能夠和周君處得來的人。今年正好年滿40的老郭為人和善，樂于助人，是刑偵大隊的好好先生。
“非?？上В^(qū)內部并沒有安裝監(jiān)控，沿街道路上倒是有不少，技術部門已經調取了能夠錄到小區(qū)入口處的視頻錄象，但內容并不像你所說的寥寥無幾。”
說罷方紫便切換到一個視頻文件，畫面有一半錄到了臨氧宿舍的入口，可是人一波接一波，還不停的有車輛進出，這番景象確實和老郭所說的寥寥無幾相去甚遠。
“近段時間，臨氧宿舍在進行拆除前的最后一次評估，說是評估其實就是讓老戶主來談最終的補償辦法。這批建筑也是臨杭市最后的一批建于60年待的房子，所以其中還有許多慕名而來的媒體工作者，總之這5天的視頻中出現(xiàn)的人數(shù)將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shù)字，這還不包括開車進入的人員?！?p> “兇手一定是事先知道了這一點?！?p> 小姜也開始發(fā)表意見，相反周君卻默不作聲，方紫有些疑惑的撇了眼一反常態(tài)的丈夫，然后繼續(xù)講解。
“案發(fā)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部分腳印，經過比對已經確認是率先發(fā)現(xiàn)尸體的拆遷辦工作人員和破門而入的轄區(qū)民警，整個房間從積灰的程度來看，至少已經有90天以上沒有人進入了，墻上同樣沒有發(fā)現(xiàn)新留下的痕跡。值得一提的是以尸體為圓心向外擴散5厘米的范圍內，灰塵堆積的厚度要稍薄一些?！?p> 方紫故意停頓了一下，想看看丈夫的反應，果然周君的臉上開始露出不解的表情，90天沒人進入意味著犯人根本沒有進入房間，但不進入房間又是怎樣放置尸體的，這一點著是令人費解，當然更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后頭。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根據(jù)率先發(fā)現(xiàn)尸體的拆遷辦工作人員口述，當時門鎖上的灰塵非常厚，找鑰匙打開門口后滿手都是灰，技術部門鑒定門鎖上的痕跡是新留上去的，時間不會超過1小時，也就是說在此之前門鎖沒有被打開過。”
“什。。。。。。什么意思？”小王似乎還沒有明白過來。
“也就是說犯人根本就沒有從大門進入房間?！崩瞎a充道。
“這。。。。。。怎么可能啊，沒進入房間怎么放尸體啊，窗戶呢，不一定要從門進來啊?！毙⊥鹾暗?。
“窗戶沒有被打開的痕跡，技術部門的人都調查過了?！?p> “哥，這是一起密室殺人案啊，名偵探柯南里都這么演的?！?p> “是不是傻，密室殺人案多是為了制造自殺的假象才為之，這起案子明顯不是為了制造這樣的假象，誰自殺能把自己切成幾塊再縫起來?！?p> 周君捏著眉頭坐了下來，他倒不是因為小王的白癡發(fā)言而煩惱，而是不明白犯人這么做的理由。這起案子毫無疑問是他殺，根本不需要耗費心機制造一個密室殺人的假象?，F(xiàn)場那種老舊的柵格防盜門根本起不到防護作用，稍有費點時間就能打開，兇手完全可以打開防盜門后進入室內放置尸體，只要稍加小心同樣不會留下任何線索。
就在這時，一名技術部門的人員沖忙跑進了會議室，他的手中拿著幾張A4紙和一個U盤。
“這是剛才發(fā)現(xiàn)的線索，在玩偶的肚子里發(fā)現(xiàn)的，有人將這些A4紙縫進了玩偶的肚子?！?p> “紙上寫著什么？”周君一把搶過了技術員手中的紙張，上面手寫著許多文字。
“這是復印件，U盤里有原件的照片，我們核查過了，是用激光打印機復印的，所使用型號和硒鼓型號我們還在調查，紙張上沒有發(fā)現(xiàn)指紋，筆跡分析應該是名成年男性?！?p> 技術員的話音剛落，屏幕上已經出現(xiàn)U盤中的內容。手寫的文字布滿了紙張的各個角落，格式從頭到尾沒有分隔，看上去雜亂無章。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并不是一些毫無意義的文字，而是一篇尚未完成的小說手稿，其中描繪的內容和這起兇案竟有幾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