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士答辯的滿堂彩還在眼前。
…
“我之前說過很多次，陳乃意！課題難，不是你消極拖延的理由，學術能力你還是有的，不要一味找借口…”導師失望的神情還在我腦子里盤。
“師兄啊，你這博讀的可真順…”他知道個屁啊，順什么…順的是這只現(xiàn)于人前的”博士”兩字而已。
…回神，拔電源。
“滋”的一聲響，煎蛋的油蹦濺出來，我盯著發(fā)黃墻壁上的油點發(fā)呆。
我媽讓我最好吃水煮蛋，我只是應。但沒閑情逸致享受食物本身的味道，只想油炸重調(diào)味刺激我麻木的腦子。
曾被看好的碩士課題被我一意孤行延續(xù)到博士，意料之外的舉步維艱，不分日夜的折磨我的生理和心理，真是可笑的堅持。
28歲，還在學校宿舍偷生，收入不穩(wěn)定，艱難度日，我每日都在想給我放棄學業(yè)的致命一擊到底在哪里。
我這么普通，選擇讀博是個錯。
熱氣蒸騰的宿舍充斥著油煙味，在我眼前彌漫，我沖出宿舍，狠狠的甩上門。
“砰”的一聲巨響，我稍微發(fā)泄了點兒不知名的什么。
我不著痕跡的摳手指，整個人站在一樓大廳的巨大穿衣鏡前，特別想扇自己，因為這不修邊幅的樣子。
頂在頭上三天沒洗的頭發(fā)，成套的短褲短袖，其實是睡衣，我揪著衣領聞，倒還沒什么異味。
手機被我握在手里，剛看完母親發(fā)來的相親信息，她手眼通天，我都不知道她通過什么渠道聯(lián)系到那么多其他專業(yè)的碩士博士，已在瘋狂傾銷自己兒子的路上瘋魔。
上意咖啡館，我去過幾次，味道還行，特色就貴，名為咖啡，但什么都賣，我很煩這家店，但看著體面。
去之前，我去超市買蘇打水和巧克力面包，冰箱一開，冷死襲上來，我打了個激靈，繼續(xù)挑牌子。
一堆曬的有點黑的大一新生活力無限，在嘰嘰喳喳的激動，討論著什么人，“超帥”“籃球”…這些詞頻繁出現(xiàn)在她們唇齒間。
超市自動感應門輕“叮”一聲開。
那堆女生隨之噤聲。有個挺高的男生進來，耳機掛在脖頸，徑直走到飲品區(qū)，挑雪糕和飲料，一身球衣，發(fā)帶下緣有汗，手臂和小腿上運動后的線條很明顯。
我不變態(tài)，但忍不住關注青春的樣子，男生就裝，不說，遇到帥炸的同性，對其關注度不比異性少。
排隊結(jié)賬，他在我前面，我有點恍惚，那后頸連同整個背影挺直，這種人，這種程度。
旁邊女生炙熱的視線，我都感受的到。
這點小插曲被我忘在腦后。
上意冷氣打的足，極簡裝修，那女生在等，普通的長相，和我一樣，她甚至戴著眼鏡正拿著mac在敲字。
我隨便挑了位置坐，看她臉上的緊張，有點享受，已經(jīng)開始幻想她組會匯報的迫在眉睫，也有可能是數(shù)個deadline湊成一堆。導師的奪命連環(huán)call，同門卷到內(nèi)傷，為了學術資源爭得頭破血流，入黨更入不上，僧多粥少。
我可能真的被逼的有點變態(tài)了，無限想象人在一個階段所能遇到的慘狀集合。
半小時。
那女生一點也不著急，還在敲，很努力。
上意的門被推開，一股熱氣撲面撞向我，帶著股子清新的味道，我從發(fā)呆中回神。
男生領頭先進來，肩寬腰窄，顯然在運動之后洗過澡，全身都換了，純白的T和灰色短褲，搭了雙匡威和off-white的聯(lián)名，我見過那鞋，8000+。
簡單的短寸，腕上的手表和黑色發(fā)圈是身上唯一的配飾，他坐落地窗前，側(cè)頸籠著一半陽光，很扎眼，看著人很精神，很多細節(jié)構(gòu)建了某種他身上的氛圍，具體難講。
后面呼啦跟進一幫人，那男生請客，但他沒點，跟著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在坐聊，也用手機在聊天，一直沒停，偶爾笑。
媽的，我一男的被他帥到。
20分鐘，拒絕了三個搭訕要微信的女生。然后起身去打包了杯少糖楊枝甘露，不顧眾人挽留，邊走邊應話，問一起吃飯，搖頭拒絕。
用晚上和東師的球局留，他笑，說，“太菜，不打?！?p> 店里幾個女生堂而皇之盯人肩頸背。
他的每句話，每個動作在那天下午都讓我記憶深刻，觀察別人的生活算有趣的，尤其是這種人的生活。
比起虛無縹緲的父母所期待的婚姻，我更想要游離在外的孤獨，因為我普通的只能讓步去保持這種自欺欺人的不同。
那群人里有同門的碩士師弟，我過去跟他打招呼，師弟起身熱情的喊我，“師兄！”
他介紹我，說我超厲害，說課題前景，被導師器重，在坐有大三學生，滿眼星星，他們沒經(jīng)歷過，所以這么期待向往。
我謙虛推拒，但心理厭惡自己的裝腔作勢。
我不常出現(xiàn)在眾人前，除了每周的內(nèi)部組會，是以給人以天才獨有的孤傲生僻感。
我沒忍住，悄無聲息的，貌似一般好奇的問了，”剛才走那個？”我只一句似是而非的問，他們就爭先恐后的話頭起，
原來--
“他三十一，不是學生，是老師。”
“他是咱學校醫(yī)學院頂尖的博導，但不授課，好像帶了兩個刺頭博士，但也只算掛名，不怎么呆學校。我也不知道人待哪，應該在某個醫(yī)院。”
“不過，重點是，他媽的人23歲在北大就已經(jīng)是博導，至于職稱，也就教授，您能想象他多聰明？我都想不出來。”
“偶爾帶女朋友來學校去醫(yī)學院院長那蹭飯，他女朋友超有氣質(zhì)，和他超級搭。”
“經(jīng)常和我們打球，身體素質(zhì)很強，看不出年紀，別說那扎眼的樣貌。還非常大方，總請客，巨有錢?！?p> “媽的，下次給你拍照，他那Koenigsegg簡直?！?p> “BJ來的，據(jù)說超級有背景，你聽他說話，還有點那邊口音?！?p> ……
他們在我眼前描述，可又覺得距離我很遠。
我告辭離開上意，跟母上撥電話，“我沒多余的精力和責任感承擔家庭。”腳下碾碎幾片樹葉，汁液碎得遍地點綠，“媽，信我--”
超跑的轟鳴聲響在耳側(cè)，我沒來得及掛電話，愣了會兒，流暢的灰色車身，在我眼中，是慢動作似的越過我。
我想我看見了那個“簡直”。
“兒子？兒子？”那邊媽的背景音也很混亂，但一定比不上我內(nèi)心的嘈雜。
“媽，我會好好過的?！绷塘穗娫挘s鳴漸響，燥熱的心和夏天，我都會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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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枝甘露本就常溫，她根本喝不了涼的，我也不讓她喝。
正趕上下課，校內(nèi)學生多，車開不起來，一直磨，就拖了很久，在路上還給她買了很久不吃的燒烤和龍蝦，我在有意識控制她吃燒烤海鮮類的頻率，為了她的身體健康。
啟迪門口有車位，停車沒費勁，碰巧來了電話，我正好下車接，聽對方說實驗上的困境。
“呲”的一聲，是汽水上涌的獨有聲響，
耳邊突兀的傳來這聲兒，我側(cè)頭看，王半毛懟到我眼前，手里拿著剛開的飲料，他還說，“知道您喜歡這聲兒，碰巧遇上，就給你聽?！?p> …我沒話，傅韞這些傻逼學生真的傻逼。
他是傅韞的學生之一，就那種。
我正好不能接著電話進去送吃的，就指揮他從車里拿吃的，去給傅韞。
臭小子竟然手抖抖索索著開車門，我看他下一秒臉就貼上去，準備親車了，趕緊勒著他后脖子讓他遠離。
“把楊枝甘露的吸管給她插上，小心點，別漏了?！鳖D了一秒，看半毛的臟手，“算了，飲料你別拿了，拿吃的就行?！?p> “…好的?！蓖醢朊凵駨能嚹鞘栈兀荒樥痼@，發(fā)誓一定會把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公諸于眾。
然后他也做到了，見人就嚷嚷，我在大街上都聽得到。
我手里的電話沒放，進去也沒說話，只是對方不停的嘰里哇啦說個不停，這沒影響我動作，飲料放她手邊，她側(cè)頭看我，我順著低頭正好親她一口，揉了她頭發(fā)兩下，出門接著講電話。
沒辦法，我家姑娘有的時候會懶到因為要插吸管而不喝飲料，他們說我慣的，是又怎樣，這沒什么特意說的必要，我慣傅韞的一切，這本就理所當然。
我就坐門前吳老師的電車上聽電話，眼睛沒什么聚焦的盯啟迪門前的宣傳海報，都是些空話，我一邊聽電話里的傻逼抱怨，一邊隨著身后圍墻里，學校傳出的學生跑操聲，思緒飄遠到體制內(nèi)最愛搞的天才人物演講。
和補課一個路子，心理安慰，普通人普通多正常。
“那你就換設備，別的沒辦法?！迸淖吒浇恢晃宋瞬煌５纳n蠅，我壓著火回他，覺得他智障。
“financial support？fuck.....”
“掛電話吧，vincent，你轉(zhuǎn)行，不燒錢。”耐心售罄，給他撂了電話。
vincent最會扮豬吃虎，是我國外讀博時的同學，他家起碼是什么英國貴族那類的。
他聽得懂中文，我就懶得遷就他講英文。
我都懷疑，他打電話是閑的，就想鬧我。
旁邊面包店開業(yè)，我又進去轉(zhuǎn)一圈，做面包的，連樣子做的都一言難盡，估計很難好吃，但還是挑了幾個，可能我家寶貝覺得好吃呢，這個絕對說不準，不像當代人更喜歡好看的東西，我家這個更喜歡味道好的。
我進傅韞教室，她手里拿著飲料，正給魏雨欣寫作業(yè)，難得撓頭，邊寫邊罵人，“狗閱讀?！?p> 魏和王兩個在狂吃龍蝦和燒烤，對她的咒罵習以為常。
“師傅啊，快幫幫你家小寶貝，快被我的閱讀難哭了?！毙覟臉返湹某艉⒆舆€在損。
我進來她都沒反應，我坐她邊上從后摟住她，勾住她手肘，握穩(wěn)，有一點涼，我心都跟著顫一下，穩(wěn)了把呼吸，親了下她耳垂，拿外套給她反穿，墊著桌子，才跟著看卷子，“這閱讀難度不怎么正常啊，吉省這么菜，怎么配做這種卷子？”
我怎么能不幫腔我家祖宗，先懟完魏雨欣再說，先讓她氣順。
她果然抬頭，忍不住把卷子扔我這，側(cè)身直接埋進我懷里，是手臂完全環(huán)繞我脖子的那種抱，我被她這樣的親密動作吃的死死的，左手順勢摟緊她的腰，右手拿起她扔在旁邊的筆，“是啊，傻逼出的?！?p> 然后又可愛的背對倆學生，跟我小聲，“好難啊，我單詞真的忘超多，想死。”
我把她抱懷里，帶她做，“沒事兒，姑娘，我在呢?！?p> 她被搞的連吃飯的心思都沒，飲料也沒喝幾口，明明她很久沒喝，突然想，才給我打電話讓給她帶。
間歇我還問，中午吃了什么，是她最愛的白菜豆腐，我又被她乖到，詭異的驕傲感，我家姑娘這么吃下去一定能和我一起活很久，一旦跟她有關，我真會在瞬間，想超多爛七八糟的后續(xù)內(nèi)容。
那幾個閱讀里，最難的是完形，講美國歷史上幾個相近單詞的變遷和使用，閱讀難度比較大，怪不得魏不寫。
不過我家寶貝會在這個時候超級崇拜我，星星眼看我，然后更奮發(fā)向上，瘋狂背單詞，可愛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