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好這就是吳勇雇的艄公。”
郭明沉浸在驗尸的過程中，沒察覺姚晴的局促。
“傷口和死亡時間都對得上，而且掌緣有許多老繭，只有經(jīng)常握槳的人才會生出這種繭子。”
姚晴看向尸體的右手，確實有層厚厚的繭子，已經(jīng)被水泡得慘白，柳眉微皺，顯而易見，案子正朝著最壞的方向發(fā)展：水中出了妖。
顧北也在觀察殘尸，他又嗅到了那股濃烈的泥臭味兒，眼前仿佛浮現(xiàn)了一幕畫面：
吳勇正在蓬艙里飲酒，一只妖突然從水中跳進船篷，吳勇嚇得向艙外爬去，被一口咬掉了腦袋，艄公跳入水中逃走，被妖追上啃掉了半個身體。
對這件案子，顧北感起了興趣，這只妖連殺兩人，比那只會噴黑煙的大蟾蜍可強多了，如果能借助捕快的力量捉住它，吸收的妖力絕對非?？捎^。
“水中恐怕真出了妖，”郭明驗完尸體，直起身道，“吳勇在白馬湖喝酒賞景，恰好撞到這只妖，和艄公一起被吃了?！?p> 他頓了頓，又納悶兒道：“但昨晚我們也在白馬湖，湖上船只很多，怎么一點動靜也沒聽到？真是奇怪?！?p> “出了妖，就只能捉妖，”姚晴皺眉道：“恐怕又得麻煩云根道長?！?p> “水里的妖最難處理，云根恐怕應(yīng)付不來。最壞的情況可能要上報知府大人，把白馬湖和附近連通的河道都封了，不讓船只下水，再從外面請高手過來降妖。”
姚晴凝眉不語，淮安至少有一半人靠水吃飯，真封了河道，恐怕要弄得怨聲載道。
她父親上任沒多久，立足不穩(wěn)，受淮安城老舊勢力掣制，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還沒能燒起來。
先來個封河封湖，不僅臭了名聲，還將授人以柄，未來的道路會格外艱難。
問題在于，和妖有關(guān)的案子，往往現(xiàn)場十分慘烈，可用的線索卻很少，而且大多是隨機殺人，無法通過排查死者的社會關(guān)系鎖定嫌疑人。
如果有目擊證人，能確定妖的形態(tài)和去向，事情還好辦一點，可以根據(jù)《百妖圖志》中列舉出的習性，大概鎖定妖的生活范圍，再靠搜鬼犬進行搜找捕殺。
沒有目擊證人的話，事情就難辦了，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很難找到破案的思路。
思路，或者說靈感，也是破案最重要的東西。
同樣一灘血，在這個人眼中只是一灘血，在另一人眼中卻可能隱藏著非常重要的線索。
因為兩個人看這灘血的角度不同。
靈感就是會用正確的角度去看這灘血，把線索找出來。
郭明經(jīng)驗豐富，但缺少這種靈感，只能按流程辦案。
姚晴自覺有些靈感，但事實證明就像她的捉妖實力一樣，只是自我感覺良好，案子還沒開始查，心情就愁悶了起來。
顧北跟姚晴跑了半天，對這件案子也形成了自己的看法，而且和郭明的想法大相徑庭。
他一直堅信萬事皆有因，種什么因，得什么果，白馬湖一直太平無事，吳勇剛來就被妖吃了，未免太巧。
郭明也說昨晚湖上船只很多，妖誰也不吃，專找吳勇，關(guān)鍵問題也許在吳勇自己身上。
他很可能做過什么，把妖引了過去，害得自己和艄公一起喪命。
以這個思路分析，如果吳勇真做過什么，船上一定留有痕跡，他們沒發(fā)現(xiàn)。
反過來，只要找到痕跡，就有機會推斷出吳勇做過什么，再重復(fù)他做的事，就可以把妖物引出來。
念頭轉(zhuǎn)到這里，顧北對如何捉妖已經(jīng)有了脈絡(luò)，可惜身為橘貓，不能說人話，沒辦法告訴姚晴。
想了想，從她懷里跳到地上，跑到驗尸房門口，回頭“喵喵”叫了幾聲。
“臭貓，你干什么，”姚晴不解其意，以為橘貓無聊要去玩耍，“外面下著雨，不能出去?！?p> 顧北又“喵喵”叫了兩聲，跑出了驗尸房。
“是不是這只貓發(fā)現(xiàn)了什么？”郭明道，在他眼中這就是只妖貓，說不定能發(fā)現(xiàn)一些人發(fā)現(xiàn)不了的痕跡。
“不知道，跟上去看看?！币η缬行┢婀?，撐起黑傘離開了驗尸房。
顧北看到兩個人出來，向前跑去，姚晴和郭明跟在后面。
兩人一貓冒著雨回到白馬湖湖畔，顧北愕然發(fā)現(xiàn)那艘蓬船已經(jīng)不在原地，“喵喵”叫了幾聲。
“這只貓帶我們回來這里做什么？”郭明不解地問。
“船！”姚晴琢磨了一陣，道：“北落想找那只蓬船，是不是船上有什么線索，我們沒能發(fā)現(xiàn)？”
“那艘蓬船應(yīng)該已經(jīng)拉到河務(wù)了，”郭明道，“你來前我仔細搜過，沒在船上發(fā)現(xiàn)特殊的東西和痕跡，北落也上船看過，應(yīng)該不是因為這個?！?p> “那是為了什么，”姚晴拂落橘貓身上的雨水，把它抱起來問：“臭貓，你想帶我們找什么？”
顧北又思索起來，郭明給他的感覺是個精明能干的老手，如果船上有不尋常的東西，應(yīng)該能發(fā)現(xiàn)。
難道他的猜測是錯的，吳勇遇到妖純屬巧合？
顧北琢磨了一陣，忽然又想起一個地方：客房！
吳勇可能在客房做過什么，被妖盯上了，然后不知死活地下水游玩，妖尾隨而至，釀成兇案。
煙雨樓在哪里，顧北不知道，這么復(fù)雜的意思一時也想不出該怎么演示給姚晴。
忽然靈機一動，想到可以用貓爪寫字。不過這個念頭剛生出來，又被他壓了下去。
橘貓通懂人性能理解，但通人性到能寫字就離譜了。
萬一引起姚晴懷疑，找人來探查他這只肥貓的虛實，恐怕事情要糟，只好對著姚晴“喵喵”叫了幾聲。
姚晴養(yǎng)了橘貓好幾年，已經(jīng)有些靈犀，聽到它叫個不停，知道肯定有事，思索了一陣，忽然間福至心靈。
“白馬湖一直太平無事，吳勇一來就遇到妖被吃?！?p> “郭大哥，你也說昨晚湖上船只很多，那只妖只吃吳勇和艄公，一點動靜也沒鬧出來，這件事的根結(jié)是不是出在吳勇自己身上？”
顧北聽她猜到了點子上，“喵”地叫了一聲。
“我好像猜對了，”姚晴一直覺得橘貓通人性，但像這樣明確應(yīng)答還是首次，又驚又喜道：“北落帶我們來找船，是想說吳勇在船上做過什么。”
“吳勇能在船上做什么？”在郭明眼中，這只橘貓就是只妖貓，并不覺得很驚異，“我細細搜過，確實沒有特殊的痕跡?！?p> “船上沒有，就不是在船上，還能在哪里?！?p> 姚晴思索了一陣，目光一亮。
“船上沒有，自然就是在岸上，郭大哥，吳勇住的客房你安排人去查了么？”
顧北聽她再次猜中，又“喵”地叫了一聲。
姚晴立刻確定了這點，道：“北落想讓我們?nèi)ゲ閰怯伦〉目头?。?p> 那艘蓬船一眼就知道是第一現(xiàn)場，而且和妖有關(guān)系，郭明壓根沒想過去查客房，猶疑道：“客房里面能有什么？”
“不清楚，”姚晴道，“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線索?！?p> 兩人當即打聽著去了煙雨樓。煙雨樓在一條河流的河岸旁，離白馬湖只有百十來米。
吳勇付了數(shù)日房錢，劉掌柜又去了巡捕房，尚無人知道吳勇已死，房間還沒收拾。
兩人一貓讓店小二打開門，一眼就看到屋里的方桌被拉到窗口前。
桌上豎著兩根蠟燭，蠟燭前是個裝滿沙土的大碗。
碗中有三根已經(jīng)燒盡的香頭，碗前擺著幾碟小菜，方桌周圍還散落著一些符灰，好像祭奠過誰。
看到這副情景，顧北立刻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吳勇肯定做過什么，招來了妖，還傻乎乎地下水游玩。這就叫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