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022刺韓疑案21：薄紗
屋門才打開，嚴仲子就長揖到地，口中連稱：“得罪?！?p> 聶政心中厭煩，也只好把這個他一直就很反感的、自傲自負、多認識幾個字的人請進屋來。
關(guān)好屋門，二人坐在草墩上，相互打量著。
“你比原來消瘦了一些?！甭櫿е恍傅恼Z氣取笑著，“是憂國憂民造成的吧？還彈琴嗎？”
嚴仲子搖搖頭。
“使勁彈啊，怎么不彈呢？鄰居不會也不敢罵你了，更不敢打你嘴巴子了。放心彈，從早上彈到凌晨?！甭櫿藓薜卣f。
“你胡子拉碴的，比原來更壯健威武?！眹乐僮硬唤铀脑?，感慨地說著。
聶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這身力氣，活該就要為你賣命嗎？！”
嚴仲子慨嘆一聲，搖搖頭后說：“我們既然來到這里，就要完成任務(wù)，更要盡量多做些大事、善事。”
聶政“哼”了一聲：“都是你這樣虛頭巴腦的人去做的，我這樣的能做什么？”
兩人沉默許久，嚴仲子長呼口氣，侃侃而談起來。
從來到戰(zhàn)國做了國君的寵臣，想要藉此抒發(fā)緩和相仇相殺的不斷征伐，到刺殺韓傀不得，與好兄弟鄭會出逃韓國，再另謀大計的經(jīng)歷，一一敘說著。
聶政聽得也是感慨，為嚴仲子保有知識分子的良知，產(chǎn)生了同情、贊許、欽佩。
挪近坐席，聶政低聲問：“你們想如何行事？那個鄭會，也很是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我看人很不錯，你們是好友吧？”
嚴仲子點點頭，再趕緊回復(fù)：“不是那樣的好友，是很好的好友。怎么說呢，生死相許、不怕萬難的那種?！?p> 聶政“哦”了一聲，但神情分明還是沒聽明白。
嚴仲子再仔細地敘說鄭會的過往經(jīng)歷，聶政不時地連連點頭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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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柵中透進月光，和著屋內(nèi)的油燈，把柔和的光線灑在英俊的鄭會臉上。
賈士貞講述了協(xié)助聶政逃離故鄉(xiāng)，輾轉(zhuǎn)到了大梁，再進而遇到離衛(wèi)而安頓在這里的經(jīng)過。
說罷，他又笑著說：“黃世仁早就該死！往日里他出錢捐助我等總是畏縮，百般不舍。呵呵，正好借他激怒聶政。可憐他還以為可以保全性命，卻不知聶政兇悍異常！”
鄭會淡然笑了笑。
再施禮后，賈士貞說：“都按鄭君吩咐，一切還算順利?！?p> 鄭會點頭贊許，低聲說：“那就陪伴聶政就好，不離不棄到他答允行事。”
賈士貞?yīng)q豫一下再問：“必要這三人才可行此大事嗎？”
鄭會沉默片刻，暗呼口氣：“尋到機會，立發(fā)雷霆一擊。這三人一起，甚至無論哪一個，都應(yīng)該可以。當然，以目前來看，聶政膽氣勇武，最堪使用。”
賈士貞想要再說什么，被鄭會止住。
“只要事成即可，參與進來的人，哪個還能妄想安好？”鄭會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賈士貞，再轉(zhuǎn)回頭，端起一邊的酒碗小啜了一口。
這個暖融融、祥和的春日夜晚，并未給賈士貞帶來一點快意。他只有覺得如處秋末，身上很是寒涼。
見賈士貞有些打顫，鄭會笑著搖搖頭：“好了，你肯定不會有事的。你去吧，喚陽堅來。”
賈士貞連忙致謝起身，走出屋去。
院子里一片月光如水，幾杈桃樹的花枝探到墻上，夜風(fēng)吹拂著擺動。
賈士貞心中暗嘆：好美的天地。只要有可能，我當然要享盡世間美好，越長久越好。
仰望天上明月，他再暗念：鄭會身負使命，四處尋機拉攏、脅迫諸人參與進來，更以家小性命要挾我裹入此事。我真的是身不由己，不是有意害人。
再輕嘆一聲，賈士貞悄步走去陽堅住處，叫他前去與鄭會面談后自行轉(zhuǎn)去安歇。
得到傳喚的陽堅也是暗嘆一聲，低著頭走進鄭會居處。
鄭會笑著伸手邀請他坐在對面，再沖他施禮致意。
陽堅連稱“不敢”，側(cè)身避開。
鄭會淡然笑著說：“原來的幾件事，頗得你兄陽剛佐助。我致禮你，不應(yīng)該嗎？”
陽堅心中暗嘆后，施禮回復(fù)：“雖有此小事一樁，但我們兄弟在大梁城招惹了不少是非，險些送命何止數(shù)次？都是您相救才得以保全的。我們兄弟自然感恩，愿意隨時奉出賤命，以報鄭君?！?p> 鄭會再施禮后，看著陽堅不語。
陽堅在他的緊盯下，不禁后背發(fā)寒，額上汗出。
許久，陽堅拜倒在地，哀求著說：“我粗鄙莽夫，百死不懼，必會遵從，愿以死報效鄭君大德！無論此事如何，請您都不必質(zhì)疑，更請勿遷怒我兄長陽剛，他有老小需要奉養(yǎng)?！?p> 鄭會笑著攙起他：“人生在世，無非榮華富貴、吃穿享用。若能為保全、奉養(yǎng)親眷，為他們謀福祉，何惜此身！都是一樣的罷了。”
陽堅坐正身子，仍是低頭沉默。
“是為聶政擔(dān)憂嗎？”鄭會笑著問。
陽堅低聲懇求：“他頗為眷念聶荌，又有母孝在身。在下以為，不必他參與也可?！?p> 鄭會的臉色冷漠下來，忍著怒氣低聲呵斥：“你此時要做善人嗎？奉肉摻毒，可惜只死了他老娘，聶荌僥幸活了下來。你卻早服了解藥而吞肉啖盡，也算是銷毀了罪證……”
“是賈士貞暗中下的毒，我后來才知的！但我也難辭其咎，是我獻的肉。”陽剛爭辯一下，也是慨嘆一聲。他身子萎靡下來，不再說話。
鄭會再緩和下來，用溫和的語氣說：“事已至此，無可退避，只可依計行事。我們都是身不由己，陽兄請見諒?！?p> 陽堅連忙回言：“在下從無悔意，只是……，罷了，都不提了。在下一死而已，毫無所懼?！?p> 鄭會施禮致謝，起身送陽堅出屋，再低聲令他叫來離衛(wèi)。
陽堅出屋后，看看還亮著油燈的聶政那邊，心中慨嘆：聶政兄弟，陽剛犯下大罪，日后必會還你公道。
再走去離衛(wèi)房屋，才推開門，陽堅就見離衛(wèi)正襟危坐在坐席上，神色黯然。
陽堅嘆口氣，離衛(wèi)不待他說，就自行起身站了起來。
陽堅低著頭自行離去，一言不發(fā)的離衛(wèi)走出屋門。
月光照在院子里，各處都蒙上了一層神秘意味的薄紗。離衛(wèi)在薄紗里面，身處另外一間還亮著燈光的茅屋里的聶荌，也在這薄紗里。
當賈士貞說明必要去行刺一事時，離衛(wèi)就如同雷擊一般。既然如此，還再與聶荌糾葛什么？不是更加讓她傷心嗎？與其這樣，不如盡早根斷。
離衛(wèi)心里的確是愛慕美麗善良、勤勞賢淑的聶荌，這份情，至死也不會變的。
但即便自己心里滴血，又怎么敢傷害心愛的聶荌？
離衛(wèi)呆看聶荌屋子良久，就快步走進鄭會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