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初吻
第二次是初中時帶著弟弟飛仔在路上遛彎，不小心踩了其他小孩在地上玩的“洋片”引起的。
對方有三個，都和我差不多年齡，圍上來要我們賠，這擺明了是找茬。
飛仔剛念小學(xué)，不能自保，需要我護(hù)著他。自認(rèn)小時候的功底還在，我還是對著目測最厲害那小子先下了手，一場混戰(zhàn)居然勢均力敵，我脫身的時候看到身邊沒了飛仔，原來已被他們扣住當(dāng)了“人質(zhì)”……
我在路邊找棍子，欲入虎穴救兄弟之時，天助我也，四、五個鄰居小伙伴閑逛過來。一呼百應(yīng)，從那幾個毛孩子手里救出了飛仔。
正在教訓(xùn)他們，遠(yuǎn)處一聲怒喝，風(fēng)云又變：幾個憤怒的高中生突然追了上來，想必是對方一伙的，我們只好作鳥獸散，落荒而逃……
這第三次，其實我只是個旁觀者，并沒有真正干起來，但卻是最刺激的群架。
飛仔那時候在工藝美校讀中專，和同學(xué)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個舊屋做畫室，課余時間和幾個同學(xué)一起練畫，我沒事也會過去。
有次大家正畫得無聊，他們班上的“亂頭阿爹”（杭州俚語，形容喜歡搞事的人）曉偉火急火燎破門而入：
“熬燒熬燒（杭州俚語：趕快之意），快操家伙！和五四的干上了！”
五四中學(xué)是附近的一所職高，與美校學(xué)生常有沖突。大伙滿屋找能打的東西，掃帚、拖把、雨傘齊上陣，我也跟著他們一窩蜂沖了出去。在巷口一頂古石拱橋橋頭，大家站住了陣勢，因為過了橋就是五四的地盤。
曉偉讓虎背熊腰的飛仔站在他旁邊。其實飛仔不善打架，但他個頭高大目光兇狠，往往能鎮(zhèn)住對方，每次打架曉偉都要帶上他。
轉(zhuǎn)眼橋頭另一邊來了一幫頭戴白帽子、身著白圍裙的青少年，正是五四中學(xué)廚師班的，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我雖站在最后，心也快跳出了胸膛——對方從白圍裙下亮出了明晃晃的菜刀，天哪！
這時，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曉偉甩腿給了惹事的那個同學(xué)一腳：
“惹誰不好，惹廚師班？這怎么打？！”
又一次，作鳥獸散，落荒而逃……
年齡越大，越不會去干架了。因為漸漸意識到智力才是最好的武器。
雖然有時候武力是解決問題最有效的手段，但在現(xiàn)代社會它的成本還是有些大。話說回來，眼下這種情形，除了武力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
牛眼剛準(zhǔn)備對光動手，忽然被我擋住也是一驚。
我比他略高，視線是俯視，這可能在氣勢上會有點優(yōu)越。本來我們對峙著，牛眼摸不透我的路數(shù)還有點忌憚。但小胡子從舞池里沖過來已經(jīng)和冬子干上了。
我深知先下手為強(qiáng)這個道理：如勢均力敵的惡戰(zhàn)難以避免，必須先給對手致命一擊，再根據(jù)效果決定就地嘲諷或拔腿而跑……
當(dāng)然，男人的基因通常使人放棄逃跑的選項，先下手還是具備一定風(fēng)險。我們常在大街上看到兩個男人相互挑釁卻不動一根手指便是這個道理……
面前的狀況已不容我細(xì)想什么男人的基因和風(fēng)險的比例。眼看牛眼就要動手，我迅速抓過桌子上一個不銹鋼果盤，連同草莓橙子啥的猛地朝牛眼腦門砸了過去——“哐”地一聲，盤子被砸出個大坑，牛眼居然一點沒事。
“你們快走！”我對光他們喊，這時一股巨力飛馳而來，我本能一個側(cè)身，牛眼的拳頭還是重重砸在我的肩上，當(dāng)時感覺肩膀脫臼了。
他第二拳襲來之時，我已閃到桌子后面，順勢將小桌翻起來，牛眼拳到，啪地一聲：桌子開裂的聲音十分滲人……
舞廳亂做一團(tuán)，保安沖了過來，我看光帶著女孩們已經(jīng)到了出口處，只有雪莉還在驚恐地試圖拉住牛眼。但是根本沒用，牛眼一腳踢開破損的桌子，以要把我撕碎的姿態(tài)撲了過來……好在被及時趕到的保安攥住。
我趁勢踩在座位上躍出沙發(fā)圈，一腳踹開與冬子糾纏在一起的小胡子，抓起驚魂未定雪莉的手。
“快走！”
三人一起向舞廳出口跑去。
“小子有種別跑！”牛眼的嚎叫聲。
小胡子起身想追卻被舞池里的人擋住……舞廳里的歌聲居然還沒有中斷，溫厚的女中音：
“如果沒有你，日子怎么過；
往日的舊夢，就像你的酒窩；
酒窩里有你也有我，酒醉的探戈……”
因怕多事，大家火速騎上各自的單車，魚貫沖過舞廳外的水泥地，高速過彎，轉(zhuǎn)到了大馬路上。轉(zhuǎn)彎時角度之小一度讓我以為會翻車。
七輛車在夜晚的馬路上飛馳，場面壯觀，有點公路賽的味道。
“都沒事吧？！”光一邊狠踩自己的永久一邊問大家。
“沒事?！蔽铱戳讼律磉叄汗庠趷烆^騎車；雪莉緊跟在我后面，可愛的臉紅彤彤的；琳達(dá)長發(fā)飛舞，眼里閃著光芒，我從沒見她這么不矜持過；冬子扯著嗓子吼著：“爽啊——”；海英和曉玲也是披頭散發(fā)興奮地咯咯大笑……
車速和隨行的人感染了我，我放開車把展開雙臂，仰天長嘯，讓夜風(fēng)透過我的身軀，就像在夜的懷抱里飛翔。
七人踩著自行車在環(huán)城東路上飛奔，一路將青春的荷爾蒙隨著笑聲灑遍春天的夜空。
過了兩個街口，曉玲喘著氣喊：“不行，我騎不動了……”大伙這才停了下來。
意外的沖突使得大家興致高漲，又一起到“六和”去吃夜宵。光請客。直到近十二點才各自散了。
我送雪莉回家，兩人騎著車剛到道口就被欄桿攔了下來。
紅燈閃爍，警鈴叮當(dāng)。長街空無一人，我和雪莉扶著車把等待火車的到來。
“剛才真把我擔(dān)心死了，不過，今天太開心了?！?p> 雪莉似乎還沉浸在興奮當(dāng)中，眼光粲然，看了下表：“哦，不！應(yīng)該是昨天了?！?p> 我把目光移到她的臉上，眼睛上。兩目相遇就沒法避開了，她也沒有避開的打算。我感到氣場忽然有點不對，這是我們一起時從沒有過的感覺，心跳開始加速起來。
春夜的風(fēng)已經(jīng)不那么刺臉，而是柔和的，舒緩的，像一只小孩的手在的臉上撫摸。我感覺她的臉靠近了些，我想起冬子跟我說的話，也向她靠過去、靠過去。兩人嘴唇相觸，慢慢試探著對方……
白光過處，隆隆的火車從遠(yuǎn)處駛來，我們沒有停止?；疖囋絹碓浇?，是一列老式蒸汽車頭的貨車，工業(yè)時代的杰作，高大威猛。聲響愈來愈大，速度愈來愈快，剎那間山崩海裂呼嘯而來，白氣蒸騰一度將我倆淹沒。
我們紋絲未動，猶如云霧籠罩中的一座山峰。
強(qiáng)烈的氣浪將雪莉的頭發(fā)吹亂，發(fā)絲擋住了眼睛，她根本不想睜開，即使天塌下來，仍沉迷于我們纏綿的吻里……
整個世界仿佛都濃縮在雪莉的唇齒之間——貨車通過的漫長時間里，我得到了轟轟烈烈的初吻。
那一刻，就像得到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