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徐雙
木匠在辦公室的門口叫住我。他三十來歲,燙著卷發(fā)留著小胡子,是我們部門的領班。我一直不清楚他以前就是木匠還是大家給起的綽號。
“這是我們新來的員工小徐?!彼f著拍了拍身邊一個目光堅毅,身材干練小伙子的肩膀。他就是徐雙。
和光一樣,第一眼我就覺得與他十分投緣。很快我們就成為好朋友。
徐雙安·徽休寧人,以前一直在BJ工作,今年他女朋友從北師大畢業(yè)回杭,他也來了杭州發(fā)展。我倆雖然個性不太相同,但對事物的看法、觀點還是非常一致。他到來的第二天就加入了“樂友”歌迷會。雖然他剛到杭州經(jīng)濟狀況不太好,他的租房里也沒錄音機隨身聽,但還是交了五元錢會費。
“務必請收下,這代表我對歌迷會的支持和心意。”他說:“其實我還是會借磁帶的,我可以去女朋友那兒聽?!?p> 他朝我一笑。我猜想這種可能性不大,但徐雙就是這樣的人,對朋友的事他絕對是兩肋插刀。
徐雙還會兩個讓我吃驚的絕活:測卦,針灸。
測卦是因為他對周易比較專研,算是業(yè)余愛好;針灸可是他正規(guī)學過的,有證書。一次木匠頭晚喝多了酒,次日上班頭痛不已。徐雙在他耳邊幾個穴位下了針,不消五分鐘疼痛全無,還神清氣爽,把大伙都看呆了。以后部門里有誰牙疼胃痛、風寒中暑、腰扭背酸之類,定是找徐雙針落患除,在賓館也小有名氣。
至于測卦,有次我閑來無事讓他給測測我和雪莉的姻緣,故意說是別人讓測。他讓我報上雙方生辰八字,除了雪莉的出生時辰我不知道,其他的都全了。他說沒關系,差不離。他子、丑、寅、卯、乾三連,坤六斷地掐指一算,說了兩字兒:“沒戲!”
當時很吃驚,我與雪莉兩心相悅,其實就差一層窗戶紙了。我一直認為是沒報上雪莉的出生時辰而使結(jié)果有差異,要不就是我也不想說的原因:他的水平不咋地。
不過為了答謝他,也順便展示我的地主之誼,下班我請他去“知味觀”吃飯。
“知味觀”創(chuàng)建于1913年,是坐落于杭州繁華延安路上的老字號,有“知味停車,聞香下馬”之雅譽。
我點了兩屜小籠還有“貓耳朵”、“糯米藕”等杭式點心。他大概沒見過小籠包,笑說這個頭的包子他至少能吃五屜。我說今天你能吃多少管夠。他不知這小籠包是用皮凍做肉餡,都是油,兩屜下肚,已經(jīng)叫饒了。
他跟我聊了他的經(jīng)歷。他曾在央視制作部工作,沒正式編制的合同工,按他的話來說就是底層打雜的,經(jīng)常出外勤。就在那時他認識了他的女朋友,當時在北師大念書的姍姍。姍姍爺爺原是上海灘有名的資本家,湖畔賓館旁邊白墻圍著的一幢青磚褐瓦兩層民國建筑就是他們家產(chǎn)之一。五零年以后響應政府號召,把上海的幾家公司“合營”給了國家,得以保留了一部分私產(chǎn)。,來到杭州低調(diào)度日,并生下了她。
八九年下半年電視臺大洗牌,從頭牌主持人到臨時工,都牽涉其中。徐雙也被“清理”了出來,干脆下海與人在BJ大紅門合作開了個店鋪,批零兼營服裝。姍姍今年畢業(yè)回杭發(fā)展,他了斷生意趕來杭州。為了見面便利,他特找了湖畔賓館打工。什么試用期六個月、工種是PA(公共保潔)都不在乎,他只要與她的姍姍在一起。
我不由佩服他的決斷力,真是敢愛敢做啊!但我還是認為他應該繼續(xù)在北京發(fā)展,待有一定經(jīng)濟基礎了再回來找她。他反駁:
“你不懂:愛,就是要在一起;如果不在一起,就是不夠愛,遲早玩完。到時錢有鳥用?!”
我不能理解,距離還產(chǎn)生美呢——我心里嘀咕著。
其實自從我知道單位旁邊的那幢別墅就是姍姍家時,就對他倆的前景不甚看好——事后也證實了我的看法。
沒辦法,誰讓我是俗人呢,不!我們都是俗人。
徐雙是除了光之后又一個使我徹底折服的人。
與光源于音樂的硬核實力派不同,對徐雙的折服帶著一種神秘色彩,他向我展現(xiàn)了易經(jīng)的力量。那是他來湖畔一個月以后。
經(jīng)常旅行的人對于酒店行業(yè)的一段“灰色史”不會陌生,那就是“酒店靈異現(xiàn)象”。
表面上這個行業(yè)正常無比,但當深入了解之后,那些流言蜚語就會像春雨后的野草般從你難以理解的角落里冒出來。無論是海外的拉斯維加斯、馬來西亞的云頂、港澳臺的著名酒店,還是杭城的頂尖的幾大涉外賓館如杭州飯店、黃龍、湖畔,都逃脫不了種種陰魂不散的詭異傳聞。
我不是個純粹的無神論者——作為人類還是應該有一種慰藉靈魂的信仰,只是對于信仰什么我尚處于迷惘之中,故對上述流言我一向嗤之以鼻。
起初我思忖著這是否是競爭對手的詭計。后來細想也不太可能,操作不好容易造成經(jīng)濟學上的熱點現(xiàn)象,這相當于在給對手做廣告——人的好奇心往往超乎你的想象。盡管如此,杭飯小劇場、黃龍客房的靈異事件都只被我當做朋友間茶余飯后的談資而已。
前一陣在二樓插花時聽服務員有板有眼地說,在2077房間搞衛(wèi)生時感覺很詭異,就好像背后有雙眼睛在盯著你。幾天后,正好要去2077送花,那房間在幽深走廊的盡頭處,心里不免一陣發(fā)毛。
走到門口發(fā)現(xiàn)房門開著,我手拿插著鮮花的瓷質(zhì)花瓶屏息凝神進去,一個臉色慘白的身影一閃,一陣尖厲的叫聲,嚇得我的花瓶差點掉到地上——
原來是客房三朵花僅剩的一朵:冷美人艾瑪。她正在房間搞衛(wèi)生。
艾瑪有著一副時裝模特般的身材,高挑勻稱;長著張混血兒的臉,筆挺的鼻梁,輪廓分明的嘴唇,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刷子,自帶天然的眼線,眼珠是淺褐色;配上吹彈可破的白皙皮膚和染成暗紅色的頭發(fā),要不是穿著酒店的制服,肯定被當作住店的老外。
她平時不茍言笑,表情冷傲,同事們背地里都叫她冷美人。她有公開的男友,所以關于她的緋聞不多。我和她關系還不錯,因她知道我喜歡攝影,常說要我為她拍藝術照,但沒一次成行。我認為這可能是她冷傲的外表給我造成了錯誤性的判斷。
“你怎么在這里?我以為穿越到聊齋了?!?p> 她平時是服務臺的接待,我不由問她。發(fā)覺心還懸在喉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