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預知的分手
DJ臺的氣氛比較融洽。我和春燕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開始每次聊天幾乎都是外向的黃海起的頭,然后慢慢成為我一句她一句的對聊。兩人就這樣熟絡起來。有時三人也會玩一種“文字猜歌”游戲,和猜字謎類似,出題人說段話或一個成語,大家來猜歌名。
我驚奇地發(fā)現春燕會說杭州話,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搞半天她也是杭州人,和我同歲。在深圳工作了兩年,這次是迪廳借調來客串DJ培訓指導的,待一切運作正常,年底還得回去。
令我驚喜的是春燕喜歡搖滾樂,最喜歡——用她的話來說應該是最崇拜的歌星就是MJ(邁克爾·杰克遜),與我不謀而合。
當時杰克遜被載入吉尼斯記錄的神作《Dangerous》(危險.1991)發(fā)行不久,專輯融合了流行、搖滾、說唱、節(jié)奏布魯斯等多元音樂素材,非常超前。我極為推崇,尤其是主打曲《Black or White》(黑與白),著實讓我如癡如醉。故我認定它是杰克遜最好的一張專輯。
“《Thriller》(顫栗者.1982)把MJ推向了流行領域的王者(全球唱片銷量第一),我個人還是傾向于《Bad》(真棒.1987)是他最出色的專輯,至少是他最具個性的專輯,本色演唱?!禗angerous》商業(yè)味重了些?!?p> 春燕冷靜的分析讓我很意外,這卻符合她的個性。雖說喜歡搖滾,她隨身聽里的卡帶基本都是我當時聞所未聞的“非主流”樂隊,比如The Smashing Pumpkins(碎南瓜)、The Stone Roses(石玫瑰)、Nine Inch Nails(九寸釘)、Concrete Blonde(金發(fā)異端)等等。
我自認對事物有的看法有著獨到性。但在她面前我發(fā)現自己的態(tài)度很容易被一種已經形成的、強勢的觀點所左右,最終落入人云亦云的窠臼。比如喜歡《Dangerous》,此專輯的確不錯,甚至某種程度上堪稱“神?!保俜种耸娜硕枷矚g會讓你的“獨到性”摻了水。
不過,共同的愛好還是讓我們聊得很投機,到了深處也會忘了正事:唱片曲目的銜接,幸虧春燕身手敏捷,總能化險為夷。每次我夸她時,她總是會冷冷地瞥我一眼,用略帶磁性的聲音慢吞吞地說:
“老師不是白叫的。”
開場前的空閑時分,我會在吧臺找阿涵聊天。
阿涵是上海人,比我小幾歲,青春帥氣。他那里有臺可口可樂機,員工任意喝。這對我們來說確是實惠的福利! DJ臺的幾個會自帶水杯接滿后工作時喝。我起先喝可樂,幾天就厭,開始三樣輪著來;但也會厭,于是按不同比例混著喝。
看我們三人各自的配方,心理學家也許能判斷出我們的性格:我喜歡一半可樂兌少量雪碧和芬達;春燕通常雪碧、芬達各半;只有黃海一成不變:純雪碧或純芬達,從來不摻。至于可樂,他說女朋友不讓喝。
沒旁人的情況下,阿涵會帶我進入吧臺,做賊似地打開冰柜,用冰勺在一桶桶進口冰淇淋里胡亂舀上幾勺到玻璃杯里,與我席地坐在地板上(視覺死角),邊品嘗美味,邊講他上海灘的往事。
阿涵自幼生活在上海,高中畢業(yè)后在上海高檔酒店里打拼,做過門童、服務員、調酒師。父親是電氣高級工程師,姐姐復旦畢業(yè)學德語的,在西門子公司任翻譯。去年父親調到杭州工作,除了姐姐全家都過來了,準備在杭州扎根。為了顯示并非吹牛,他還給我演示了花式調酒的絕技,讓我刮目相看。
他說:這個社會,學門手藝還是很重要的。如他學調酒、我學DJ打碟,這相當于一個“門檻”,可以刪選掉一批與你競爭工作崗位的人,中國人太多了。我完全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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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從沒想過世上品種繁復的愛情糾葛中,還有一種事先預知的分手。它某種程度上能在分手時帶給你理性,但也能帶給你瘋狂。
終于到了云嫣要離開的時候,臨行前一天正好我休息,我便把寶貴的休息天留給了她。想著試試新買的理光相機,就和她去西湖邊拍照。不知何故,她是極討厭拍照的人。我很是費了一番口舌才讓她從了。
事實上她非常上照,加上我的水準,當照片沖洗出來時我甚是得意,看來她是沒遇上好的攝影師??!
“我有種預感,這次過去,再見面的機會就很渺茫了?!?p> 在湖濱公園的長椅上,云嫣一邊吃雪糕,一邊把洗出來的照片攤在椅子上:“你要的你拿走,底片給我,我隨時可以加印?!?p> 我選了五六張,包括我們的一張合影。
正值黃昏時分,西邊的晚霞火焰般燃燒,把整個湖面染得通紅??上z卷已用完。那就用眼睛欣賞吧。有時候我們過于依賴科技的手段,這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西湖邊的鬧市找到一張椅子不容易,我們在長椅上面對西湖欣賞著瑰麗的晚霞,直到夜幕降臨。
“接下來呢,去哪兒?”我問。
“喝酒去,不醉不歸!”這真讓我意外,她平時不喝酒。
還不醉不歸,唉!還不是因為要歸才去喝。
我已經一個多禮拜沒見安娜,本來那天晚上我可以見到她:她休息天的上午,我休息天的晚上,是我倆僅剩的時間窗口。但今天肯定沒指望了。
在東坡路一個小酒館里,我和云嫣都有點喝大了。但她冷不丁說了個事,讓我的酒立馬醒了過來。
“要不是我攔著,我媽都要找你來算賬了!”她不善酒,臉上泛著紅暈:
“她知道了我們廣州的事?!?p> 我想我的意外一定不亞于當年光面對他母親質問他琳達病歷卡的時候。云嫣看上去不像是說漏嘴的樣子,更接近于酒后吐真言。
“怎么回事?!”我表情凝重。
“怪你嘛,婆婆媽媽的寫什么信給我。都跟你說要去珠海了,你還寫信到廣州……結果被小表妹撕開了。”
我記起她姑媽可愛的小女兒,想不到小囡囡讓我的癡情變成了炸彈。
“要命的是你還在信里提這件事……一回來就被老媽狠狠教訓了一頓,我毫無準備,很窩火,但又不能理直氣壯地跟她爭,確實有點狼狽?!彼砹死頌鹾谌犴樀拈L發(fā)。
“她還要來找你,若不是我放大招威脅,她還不肯罷手呢?!?p> 她搖了搖頭,透出一種極少在她眼里出現的無奈。
“什么大招?”我怯生生地。
“離家出走唄!”
我沒想到以她的性格能把這事隱忍到最后時刻才告訴我,看來她確實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