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十四歲
正當(dāng)我在往一個符合現(xiàn)代社會情感特征的冷酷男人靠攏的時候,一件事打亂了我和惠子的計劃——我二十四歲生日轉(zhuǎn)眼間到了。
本來我只把它當(dāng)做普通日子。但老媽說二輪生肖的生辰很重要,一定要辦的,讓我到時請朋友們來熱鬧熱鬧。我拗不過她,就喊了湖畔的光、孟寒、囡寶、殷紅,同學(xué)大頭、小齊,恰逢安娜休息,我和惠子講了,她倒通情達(dá)理,說她和妹妹都會過來。本來還想叫春燕,但她上班來不了。
最后想到了麗莎——我不由再次感慨生活的奇妙:看來她想見安娜的愿望奇跡般地就要實現(xiàn)了。
那天下午本是和麗莎的網(wǎng)球時間,但孟寒和囡寶早早來了。打“雙扣”三缺一,知道安娜休息,孟寒硬要我呼她過來。我也久未見她,就打了她呼機。
我家剛裝了私人電話。那是老爸經(jīng)不住我和飛仔每天“作死作活”洗腦式說教,將六千元巨款存入郵電部門的指定儲蓄賬戶定期三年、再花了初裝費、開通費等七七八八一大堆費用后才裝上的。即便如此,辦理那天郵電局門口依然排起長隊,猶如買白菜一樣,令人咂舌。
我隨后給麗莎打了電話,但她晚上有事,說現(xiàn)在可以過來,因孟寒、囡寶與她都認(rèn)識。
“安娜在嗎?”掛電話前她特意問了一句。
“在?!?p> “那我馬上就到。嘻嘻!”
這下可熱鬧了,我心里暗想。不知道一會兒會發(fā)生些什么。
門鈴響,安娜頭戴可愛的白色編織貝雷帽,身穿水貂領(lǐng)的皮衣,高跟皮靴,時尚的手包。她這身打扮讓我對托翁小說中的人物終于在現(xiàn)實里達(dá)到了神形上的統(tǒng)一:一個叫安娜的貴婦人。
她目光帶著橫掃一切的熱情,把我從冷漠、虛偽、懦弱、自責(zé)、陰暗的深淵里撈了回來。如果不是家里有人,她一定會給我個熱情的擁吻,當(dāng)然我肯定會接受并“回禮”的。
“喏,給你的禮物?!彼岩粋€大紙袋遞給我。
我接過一看,是一張紅色封面曼陀凡尼樂隊的黑膠唱片《Best of MANTOVANI- And His Orchestra》(曼陀凡尼樂隊精選)。
“有CD和黑膠唱片,我想不好。最后還是選了黑膠,因為這個看著比CD大,呵呵?!卑材刃χf:“喜歡嗎?”
“當(dāng)然!”我說,心想還好沒選CD。兩人還沒聊上幾句,就被孟寒拉去打牌了。
安娜來到客廳,家里的氣場明顯就不一樣了。打牌孟寒是高手,雖然囡寶水平一般,我和安娜配合一直處于下風(fēng)。不過她憑借完美的心理素質(zhì),把一副副爛牌打得氣勢逼人,讓對方過早消耗了炸彈,避免被“雙扣”的尷尬。悔得孟寒直跺腳。
牌過三巡,門鈴響。我以為是麗莎,結(jié)果來的是大頭,手上拿著一塊牛皮紙包著的板磚模樣的東西。打開一看,厚厚一本雨果的《巴黎圣母院》。
“生日禮物!你看過后借給我看?!边@小子就是賊。不過書我還是喜歡的。
大頭也喜牌,我就讓給了他。他會算牌,比我強多了,加上安娜虛虛實實的配合,很快分?jǐn)?shù)超過了孟寒他們。
我正看得精彩,門鈴再此響起。這回來的是麗莎。進(jìn)門就說太匆忙,來不及買禮物。我說沒事,能來就榮幸之至了。
孟寒、囡寶與麗莎都是湖畔賓館第一代老員工,久別重逢,甚為親切,一起聊起了往事今生。麗莎主動找安娜聊了會黃龍的情況,說她一個香·港朋友在餐飲部當(dāng)經(jīng)理。
大家聊得其樂融融,大頭插不上嘴,嚷嚷著繼續(xù)打牌。我又拿出一副牌,六人打“三扣”。這是我的發(fā)明,打法不變,每組三人,計分上改動一下即可。三幅牌、三人一組變化更多,更刺激。
大頭和安娜風(fēng)頭正健,我就加入了這一邊,麗莎和孟寒他們一組。“三扣”更為復(fù)雜,常規(guī)的套路和技術(shù)優(yōu)勢都被削弱,平衡了牌手的水平,牌局精彩紛呈,一幫人估計從來沒這么專注地對付一副牌,直打得天昏地暗也沒分出勝負(fù)。
臨近傍晚,來了剛下班的小齊和殷紅。麗莎看天快黑了,起身遺憾地和大家告辭。我送她到門口,她在我耳邊輕聲說:“她本質(zhì)上是個樂觀的人,沒你想的那么脆弱?!?p> 我覺得麗莎這話去掉“想的”二字才是她的本意。
最后來的是湖畔勞模光和被老爸替換回來的惠子。老媽做了滿滿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孟寒看了笑道:
“冬子不來虧大了!”——半吊子情圣今天中班。
席間氣氛很好,歡聲笑語飄蕩在客廳里……觥籌交錯間電話鈴響,接起就聽到熟悉的歌舞廳的混響聲,是春燕打來的生日祝福。剛要掛,又聽到阿涵在喊別掛,說生日為什么不叫他……
我總以為人生很長,有的是時間來做想做的事。然而人生也很短,它的不可逆性,讓每個階段都成為唯一。時過境遷,有些事,當(dāng)時不做,以后再也不會去(也沒法去)做了。
我要感謝老媽給了我這個契機,讓那些好朋友能在好時光里愉快地相聚。我的生命里還有不少個生日,但我不會忘記我滿二十四歲的這一天。
晚上睡覺前,老媽來我房間,讓我交代哪個是我女朋友。我說都不是。
“那個……燙頭發(fā)的姑娘不是?!”她眼神就像在說別把我當(dāng)傻子:“夏天你還帶她到家里來為她過生日?”
記性真好。
“不是?!蔽乙彩钦嬖?。
“那小云怎么樣,還聯(lián)系嗎?”
“不可能。”我搖頭。
“你要上上心了,虛歲二十五了,別只顧著玩??!”說得沒錯。
我忽然找到她一定要給我慶生的原因了。可惜,生活總是無奈的。又讓她失望了。
老爸也找我談了一次。
說最近他們交通系統(tǒng)成立了滬杭甬高速公路管理處,正在招人,說高速公路是新興行業(yè),單位和待遇都不錯,讓我進(jìn)去。
“干個體戶不是長久之計,單位還是要找一個的,必須是正規(guī)單位?!崩习终Z重心長,臨了還不忘奚落我一把:“像舞廳這種地方可不行,私人老板的都不行,沒有勞保,朝不保夕?!?p> 本來我還有點興趣,但聽說進(jìn)去是做無聊的收費員還三班倒,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