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演唱會
演唱會那個白天,我還在為我手里的另一張票的歸宿糾結(jié)。
內(nèi)心是想給安娜的,但我已吃盡遵循內(nèi)心的苦頭。所以打電話給了麗莎,她即將離開杭州回香·港過圣誕節(jié),這場演出就算我盡地主之誼吧。
她很干脆地同意了,打消了我復(fù)雜的預(yù)備方案。
傍晚時分,唱片店門口擠滿了人,都是來拿票的朋友。大音箱里卻在唱著最近很火的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的主題歌《千年等一回》,一聽就知道老爸已替換了惠子:
真是一茬比一茬土啊——我真心這樣想。
我先進(jìn)店里跟老爸打了個招呼,看到大頭和山姆正在柜臺邊與他聊天。
“你們不是看演唱會嗎?都到我店里干嘛來?”老爸搞不清情況。大頭在一旁暗笑。
“集合了看崔健演唱會??!”我指了指柜臺里崔健的《解決》,對老爸說:“這兩天多放崔健的歌?!?p> “白娘子今天賣出了四十幾盤呢!”老爸看著惠子的銷售日報表,從老花鏡后面流露出一幅不屑的樣子。
“這歌前奏起來我以為是重金屬呢,哈哈哈!”山姆打趣道。
“左宏元的曲子還是不錯的。”大頭也在為老爸說話。
“左宏元是誰?!”看來我太不關(guān)心中國本土的音樂了。
“古月總知道吧?”
“莊奴、古月?鄧麗君的御用詞曲作者那個古月?”好歹我還是個音樂愛好者吧。
“對,就是他呀?!贝箢^笑著跟山姆調(diào)侃我:“還歌迷會會長呢!”
張凡帶著小小和幾個動畫公司的女孩也來了。飛仔想顯擺,過去與小小她們交流“畫票心得”。隨后灰頭土臉地回來跟我說:
“她們畫的那才叫逼真,不用真票對照別想看出來!”
我聽了他的話心里咯噔一下,不免擔(dān)心起來。本想親自過去看看與專業(yè)水準(zhǔn)的差距,但時間差不多了,張凡他們已先行離開。事到如今,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我從口袋拿出我的“杰作”分發(fā)給大頭、山姆等人,強調(diào)不要單獨上去,必須趁入口處人多的時候擠上去;告訴飛仔要真假結(jié)合,只要檢票員一有猶豫,你得馬上遞上真票催他,打亂他的節(jié)奏……
交代完畢,成成又過來給每人發(fā)一次性打火機。
“唱《一塊紅布》的時候用,《一塊紅布》的時候用?。 ?p> 我這才知道BJ演出時全場觀眾打開火機的壯觀場面,看來他也是做了功課的。
拿到票和打火機的,匆匆跨上單車一窩蜂奔向體育館而去。光的票我?guī)滋烨白屶飳毥o他了,現(xiàn)在只剩麗莎還沒到。不過對于她我還是很放心的。我干脆又折回店里,陪老爸欣賞連日銷售榜第一的《新白娘子傳奇》電視原聲帶。
翻開磁帶封套,左宏元幾乎包攬了整張專輯的創(chuàng)作、編曲,他把中國傳統(tǒng)古韻與現(xiàn)代音樂完美銜接,幾乎達(dá)到前無古人之勢,令人欽佩不已。才發(fā)現(xiàn)土的其實是自己。
正好播到A面第三首《前世今生》,清新怡人的前奏由中西合璧的鋼琴和竹笛帶來。一輛紅色出租車駛?cè)氲昵暗能囌?,慢慢停了下來?p> “莫非前世那一眼
只為今生見一面
匆匆美夢奈何天
愛到深處了無怨
啊……啊……”
配合著歌聲,車門打開,白色風(fēng)衣,白色挎包,黑發(fā)披肩,天青色紗巾飄飄,風(fēng)姿綽約的麗莎翩然從車?yán)锍鰜怼:喼本褪前姿刎懴路?,把我看呆了?p> “千山阻隔萬里遠(yuǎn)
來世再續(xù)今生緣
寧愿相守在人間
不愿飛作天上仙……”
“叔叔好!”麗莎步態(tài)優(yōu)雅地走進(jìn)店里和老爸打招呼,我生日那天他們見過面。
“香`港好不好???”緊要關(guān)頭老爸卻來打岔。他記性真好,我只說了一次麗莎在香`港他就記住了。
“挺好的,不過我說好沒用。歡迎叔叔以后過來玩,自己體驗體驗!”麗莎有分寸感的回答讓老爸很舒坦。
“是的,我這輩子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香`港和臺`灣了。”老爸的回答似乎帶著每一個中國人的期盼。
他們沒聊幾句便被我打斷了,演出就要開始了。麗莎和老爸道別,跟我出了唱片店。
“這么多年我還真沒看出來。”我說。
“什么?”
“剛才我差點以為白素貞下凡了。你跟那個趙雅芝還真有幾分神似呢!”
“別笑話我了!”麗莎嘴上這么說,臉上已露出嫵媚的笑靨:“難怪你總把那些女孩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呢?!?p> “時候不早了,怎么過去?”
“來得及,就兩站路,逛過去唄!”麗莎看了下手腕上的“卡地亞”(Cartier)腕表,才知道她也是個慢性子的人。
路上她說這次回來主要是看看房子裝修情況,采購一些軟裝,春節(jié)前她和老公就會回杭過年,他的生意本來就有一半在杭州,笑說與我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生活總是無奈的。
和麗莎來到體育館大門口,我徹底放下了心:人山人海,萬頭攢動。入口處更是擠得水泄不通,幾個檢票員別說是驗票,瞄一眼你手里有張紙片就放行了……
為保證安全,場內(nèi)五千多個座位是留有余地的,所以,買票的六個位置上只坐著光和山姆。
“其他人都在那邊。”
我順著山姆手指的方向,看到二十多排之后的座位上坐著一大群人,飛仔在向我招手。
“等會開場了我就站到前排去。”山姆繼續(xù)說:“搖滾音樂會哪有坐著看的?!”
我糾結(jié)的座位問題在燈光暗下來、演出開始時已完全不成為問題了。鮮有人對號而坐:前排過道里,臺階上,都站滿了人,飛仔他們也坐回了我們身邊,上面畢竟太遠(yuǎn)。他們帶了許多廢報紙發(fā)給大家,說好一會兒撕碎后一起扔下去……
低沉的合成器緩緩?fù)ㄟ^上百臺音箱傳來《一無所有》的前奏音樂,整個場館歡呼聲漸漸起來,聲浪越來越大,星星點點的打火機轉(zhuǎn)眼已是一片璀璨,大家似乎都是有備而來,且根本等不到哪首歌了。
我往后望了一眼,幾乎爆滿。人們充滿希翼和憧憬的臉上映照著火焰的光芒,每一朵火焰雖然微弱,但已結(jié)成一團(tuán)、連成一片、綿延不絕……
有時候一首好歌帶來的啟迪勝讀十年書,其凝聚力更是不可估量。這就是音樂的力量。
演唱會水準(zhǔn)很高,我毫不懷疑中國本土搖滾樂的高起點一定能在世界搖滾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而這是因為有了偉大的崔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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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結(jié)束后,我和麗莎多走了幾條街才打到出租車。當(dāng)我們倆再次走上她家附近的古老石拱橋,夜色下的河面飄浮著一層白茫茫輕紗似的水霧,宛若仙境。
兩人駐足,靜靜地望著眼前的景象,沒有言語。美景佳人,我以為會發(fā)生點事情。但麗莎已往橋下走去,和三年前一樣。
我隨她下了石橋,走在空無一人的石板小巷。
旁邊是廢棄香積寺的高大圍墻。四周靜悄悄的,空氣中帶著冬天特有的冷峻,仿佛在促使人們更依賴于人與人之間的溫暖。
在巷口一盞昏弱的路燈下,麗莎忽然往前跑了幾步,展開雙臂優(yōu)美地轉(zhuǎn)了一個圈,白色風(fēng)衣和黑發(fā)飄然而動,就像聚光燈下的舞者。
“謝謝你這段時間陪我?!?p>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閃閃發(fā)亮,里面流淌著理智而可控的情感:
“留步吧,反正年前還得回來。偶爾見面的時間還是有的。”
“好吧!”我看著她的眼睛。
“閉上眼睛?!彼⑿χ?。
我照做了。這種情況下猜測是多余的。
“答應(yīng)我,不要追過來!”
我點了點頭。
我的臉頰感到一陣柔軟的帶著潮濕的溫暖,就像化開冰霜春天的陽光照射到了那里。然后聽到一陣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清朗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消失在小巷深處……
睜開眼,古老的巷子杳然而孤寂,一種殘夢無痕的空靈之感瞬間包圍了我。
我臉上留下了麗莎的一個吻,在多年前的春夜雪莉吻我的另一邊。
我收回與麗莎重逢時的話,命運給你安排的事,都是具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