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博卓卡斯替
“在兩條如同姊妹般的浩瀚大河共同哺育的大地之上,建立了一個叫做華夏的國度。在那片國度之中,沒有感染者與非感染者之分,也極少受到惡劣天災(zāi)的影響。那兒沃野千里,人口稠密,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民眾生活也很富裕。那里是我的家鄉(xiāng)?!?p> “華夏……”葉蓮娜坐在帳篷里的那張大桌子旁,臉上充滿了好奇與向往,“為什么叫做華夏呢?”
“我們的民族被稱為中華民族,在那片大地之上建立的第一個王朝叫作‘夏’,所以就叫做華夏了?!卑子鹗峙跻槐緯谌~蓮娜的對面,開口道。
“中華民族……也是你所說的人類種族的一種嗎?”
“嗯,就是通常所稱的無種族的怪胎。不過,要是你們這些頭上有獸耳身后又有尾巴的人到了我的家鄉(xiāng),也會被看成怪物的?!?p> “你家鄉(xiāng)的那些人都和你一樣不會感染礦石病嗎?”
“這一點(diǎn)我不清楚,但是至少在我們那里,沒有礦石病的感染者。”
“那樣多好啊,每個人都可以和睦相處,沒有歧視,沒有壓迫了。”
“葉蓮娜,事情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樣。人類無論如何也是人的一種,人類的心中也會萌生惡念,同樣也不乏純粹的善良。的確,那兒沒有非感染者對感染者的壓迫,但有富人對窮人,一個民族對另一個民族的歧視。人的劣根性是無法完全消除的,要是真除掉了,我們也就超脫于人了,不是嗎?”
“白羽,有一個問題我不知道適不適合問你?!比~蓮娜睜著眼,望著白羽。
“沒事啊,你問吧。”
“你一直在說你是曾經(jīng)犯下了什么罪過,如今是為了贖罪才如此堅持著,那你之前究竟犯下了什么?”
“……很難說,很復(fù)雜。簡單來說,就是我坐視一件事情不斷發(fā)酵,即便我猜到了可能的悲慘的結(jié)果,但我仍然無動于衷,最終導(dǎo)致了一個我愛且無辜的孩子的喪身,以及許許多多殘酷的故事……”
“一個孩子?”
“一個無辜的孩子。我罪大惡極也無可饒恕,葉蓮娜,本來按照華夏的律法,我應(yīng)當(dāng)去死的,可是因為另外一些……我……不太記得的事情,我來到了這里。但,因為有了那一次慘痛的教訓(xùn),所以我現(xiàn)在才那么厭惡觀看而渴求改變。我相信上天沒讓我去死一定有祂自己的目的,因而即便是冒著天大的危險,我也不會放棄嘗試——就算我死了便死的正好,如果我成功了,那更是一種救贖?!?p> “原來是這樣,白羽?!比~蓮娜嘆了一口氣,“我倒是希望全天下的罪人都如同你這般,可不是所有人都肯承認(rèn)罪過,并努力彌補(bǔ)的。”
葉蓮娜剛說完,帳篷的外面就忽然響起腳步和金屬摩擦的聲音。她愣了一下,朝窗外望了一眼,瞧見一個巨大的黑影閃過,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雪怪小隊的一名守衛(wèi)掀開帳篷的簾子,探出頭開口說道:
“大姊,愛國者先生來找您了。”
“快喊我父親進(jìn)帳篷來!”
葉蓮娜慌慌張張理了理自己的裙擺和白色的絲襪,又看了一眼白羽,用眼神示意他趕緊坐好,隨后兩只手放到身前,清了清嗓子。
“女兒……”
咚!
白羽一怔。
那體型巨大,身高超過三米,體型極其魁梧的惡魔佩戴著他巨大的面具,握著攻城長戟和看上去就異??膳碌亩芘茝拈T外走了進(jìn)來。那雙散發(fā)著紅光,可怖的雙眼一進(jìn)入到了帳篷內(nèi),就立刻落在了陌生人白羽的身上。
白羽吞了一口口水。
“父親,你怎么來了?”
“他,是誰?”
博卓卡斯替的眼神極度警惕,渾身散發(fā)出的惡魔的氣場排山倒海般向著白羽襲來。他的聲音嘶啞,難以分辨,但這更增添了其中不詳?shù)囊馕丁?p> 可是那古怪而又異常神秘的力量又出現(xiàn)了。白羽在阿撒茲勒初見赫拉格的時候,赫拉格也曾經(jīng)對他展現(xiàn)過同樣可怕的強(qiáng)者的氣場,但那時有一股力量支持住了他,使他沒有被嚇到神志不清。此時也是一樣,白羽的內(nèi)心變得平靜起來。他只是用安靜的目光注視著對方。
博卓卡斯替雙眼微瞇。
“父親,他是我的老師,也是人質(zhì)……”
“我聽說,你帶回來,一個人質(zhì)?!辈┳靠ㄋ固姹磉_(dá)困難,只能一個詞一個詞地說,“但是他,什么時候,成為了,老師?”
“誰說人質(zhì)就不能成為老師了?”葉蓮娜撇撇嘴,“老頑固,這家伙懂的道理可多了,又知道好多我沒有聽說過的事情,也能幫我認(rèn)維多利亞語和炎語。況且他又手無縛雞之力,只跟他說說話是沒有危險反而有益的?!?p> 博卓卡斯替注視著她。
“你自己,小心,一點(diǎn)?!?p> “知道啦知道啦。父親,你這時候來這找我干什么?”
博卓卡斯替沉默了片刻。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白羽,又指了指門外,意思很明顯,是要白羽現(xiàn)在回避。白羽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可就在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攔住了他。
“沒事的,老頑固,我信任他?!比~蓮娜說,“白羽腦子很好使,沒有危險,如果不是什么特別機(jī)密的事情,當(dāng)著他的面講也不是不可。反正遇到不懂的,待會兒我還要向白羽請教呢,不如就讓他現(xiàn)在呆在這里。”
博卓卡斯替看了一眼葉蓮娜握住白羽手臂的那只手,白羽聽見他分明很細(xì)微地嘆了氣,但這個巨人并沒有再說什么。
“女兒,這個月,我忙于,訓(xùn)練和調(diào)查,沒來,看望過你。昨天,塔露拉,讓我率兵,驅(qū)逐分城區(qū),的一個街道中的,居民……今天,才趕回來,想順路,來這兒,看一看你……”
他頓了一下,忽然伸手從盔甲當(dāng)中摸出幾顆彩色的石子。
“這是什么?”葉蓮娜問道。
“這是,我在路邊,看見的,鵝卵石,我挑了一些,稍微,磨了磨,想送給你……”
博卓卡斯替努力想把話說得清晰而溫柔一些。他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無論什么語言從他的嘴中吐出,都會帶著一種使人戰(zhàn)栗的氣氛。
“切,老頑固還懂得送禮物?”葉蓮娜一邊撇嘴一邊把石頭收到自己的手上,“挑的不錯,挺好看的,但我要這些干嘛?”
“雪原上的,巫師說,這些石頭,可以保佑你,緩解你的,礦石病……”
“你說這個?”霜星把自己脖子上戴著的那顆黑色石頭掛飾捧了出來,“就是那個給我這顆石頭的老巫師講的吧?那都是騙人的,反正這么多年來我也沒見過這吊墜起到什么效果過。還有這些鵝卵石,怎么會有什么魔力呢?”
博卓卡斯替眼神暗了一些,把頭低了低。
“對不起,女兒,我以為,你會,喜歡……”
葉蓮娜瞧了瞧他,笑了一聲。
“哎呀,老頑固,你倒是跟個小孩子一樣害羞?!比~蓮娜用石頭敲了敲他的盔甲,溫柔地瞪了他一眼,“好的,我收下了,誰說我不喜歡的?我看我把它們放在這兒正合適?!?p> 她把石頭整齊地列在桌子之上,旁邊正是那張她與雪怪小隊的合影照。
“白羽,你說放這兒怎么樣?”
“挺……挺好的?!卑子鹨桓贝舸舻臉幼?。
博卓卡斯替第二次將白羽掃視了一遍,開口對著他問道:
“你,白羽,你是,羅德島的人?”
“是,愛國者先生,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整合運(yùn)動的階下囚?!卑子饹]想到博卓卡斯替竟然會突然對著自己說話,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冷靜地答道。
巨人沉默了一會兒。
“我聽,那群,薩卡茲傭兵,說過,羅德島,來了一位,叫做赫……赫拉格,的干員……白羽,你聽說過,這個人嗎……他年紀(jì),大概有,60歲左右,種族是,黎波利……”
“愛國者先生,您說的是將軍嗎?”白羽問道。
“將軍……”他的眼神閃爍,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是……是將軍……幾十年前,他是將軍……四皇會戰(zhàn),他一個人,擊退了,卡西米爾,400人的部隊……白羽,赫拉格他,現(xiàn)在,還好嗎?”
“他很好,羅德島的所有人都尊敬他?!卑子鸹卮?,“我不僅認(rèn)識他,愛國者先生,他還是我小隊的副隊長。我現(xiàn)在暫時離開了羅德島,他如今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接替了我的職位?!?p> “你的小隊的,副隊長?”博卓卡斯替壓低了聲音,“你是他的,戰(zhàn)斗小組,的隊長?”
“嗯,名義上是的。因為一些機(jī)緣巧合——不那么愉快的機(jī)緣巧合,赫拉格將軍宣誓效忠于我,并且加入了我的戰(zhàn)隊。同時,他還是羅德島的戰(zhàn)術(shù)參謀,在羅德島的戰(zhàn)術(shù)指揮方面擔(dān)任教官。上個月的切爾諾伯格行動的一部分就是他計劃的?!?p> “原來,是這樣?!辈┳靠ㄋ固婧鋈粨Q了一個眼神看著白羽,“將軍,不會隨便,效忠一個人。白羽,你竟然,收獲了,這樣的,強(qiáng)者。他很強(qiáng),但看來,我們之后,是要,在戰(zhàn)場上,相遇了。他參加了,上個月的,行動嗎?”
“參加了,而且很大概率見到了你和你的盾衛(wèi)。”
博卓卡斯替搖了搖頭,有些失落。
“太可惜。我本來,是想,找個時間,與他敘敘舊,可如今,只能為敵了……整合運(yùn)動,除了塔露拉,沒有人,戰(zhàn)勝得了他,他可能,會成為,我們勝利的,一大障礙。女兒,你記住,不要讓他,在戰(zhàn)場上,靠近你,那樣,很危險……”
葉蓮娜回頭望了一眼白羽?!笆?,父親?!?p> “不過您現(xiàn)在大可不必如此擔(dān)心——你們手上有我,至少對于我的小隊來說,他們不敢暫時再到切爾諾伯格有所動作。至少現(xiàn)在看來,愛國者先生,您沒有機(jī)會在戰(zhàn)場上與他相遇。”
“將軍,竟然對你,如此信任,這說明,白羽,你并不,普通?!辈┳靠ㄋ固胬淅涞卣f,“我勸你,最好,不要,在我們這里,做什么,小動作,否則,你會明白……”
“我不害怕死或者怎樣,愛國者先生,如果我行事更果決些,您就會在一個月前見不到您的女兒了?!卑子鸷翢o懼色,“但是我并不能將我的朋友和我的隊伍置之不理,只一味達(dá)成目的而不擇手段,所以我選擇留在這里。我不會去嘗試什么陰謀,可如果您以為我甘愿來到這是出于什么更深層次的目的的話,那您就錯了。很明顯,我牽掛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其他的東西?!?p> 博卓卡斯替冷哼一聲。
“白羽,如果,你真的,不怕死,那你,在醒來之后,所要做的,就是,拼死反抗……可是,你現(xiàn)在卻,安然無恙……”
白羽咬咬嘴唇。他平靜地思考了片刻,心里思索著還是不要把話說得這么針鋒相對。在這樣的強(qiáng)者面前退一步為好,不然的話太過招搖可能會引來危險。
因此他張張嘴,想要避開這個話題,可他的話還卡在嗓子里沒有說出口,一個身影忽然擋在兩人的中間——
“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反抗都是正確的,父親?!?p> 葉蓮娜此時忽然向前踏出一步,聲音很冷。
“父親,我不是那種不會辨別其他人的人。白羽是我的老師,也是我手上重要的人質(zhì),我很信任他,他的安危也同樣很重要。正如白羽所言,一旦他死了,就將會為我們?nèi)巧现T如你所說的那個赫拉格那樣的麻煩,所以還請不要再為難他?!?p> 博卓卡斯替和白羽都是齊齊愣了一下。博卓卡斯替用沉郁的眼神盯著女兒的臉頰,面具微微顫動了一下,好像想說些什么,但他還是保持住了沉默。就這樣沉默了有十秒鐘,那個巨人終于后退了一步,緩緩開口道:
“女兒,你長大了,萬事都要,自己定奪……父親,沒法為你,做些什么,所以,我相信,你的選擇……”
他沒有看白羽,但是白羽能夠感受到他在關(guān)注著自己。
“父親,謝謝你……”
霜星走上去,伸出手來抱了抱眼前的這個魁梧的怪物。怪物艱難地舉起手,以同樣的姿勢擁抱了一下體型在他面前毫不起眼的葉蓮娜,不易察覺地微微搖了搖頭。
博卓卡斯替轉(zhuǎn)身掀開帳篷簾門離開了這里,離開時還不忘囑咐葉蓮娜要記得把那個黑色的石頭吊墜戴在身上,葉蓮娜則是滿口答應(yīng)。
他走了之后,葉蓮娜又重新擺出一副自然而溫柔的笑容。
“真是個老頑固,還好我保護(hù)你保護(hù)得快,不然他恐怕會出語威脅你的?!彼斐鍪峙牧伺陌子鸬母觳?,“我父親那么大的個子,沒嚇到你吧?”
“沒有,我挺冷靜的。你父親是個好人,他的故事我同樣知道,不過他的確是頑固——或者說是堅守著??傊?,其實有可能的話,我很想和他深入聊一聊。你知道的,我也不想讓他在整合運(yùn)動浪費(fèi)生命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p> 葉蓮娜捋捋自己的白色長發(fā)。
“你也知道他的故事嗎?白羽,其實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你就把它當(dāng)做是我的源石技吧,反正這片大地上經(jīng)常有離譜的事情發(fā)生,就像葉蓮娜你為什么會突然覺醒體內(nèi)的力量一樣……”
有人在帳篷外推了推簾門,好像是在征求帳篷內(nèi)的人的意見。
葉蓮娜朝著門瞧了一眼?!笆歉赣H嗎?”
“不是,”門外傳來一道平靜的少年的聲音,“是我,浮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