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述功封賞
處置完這兩件棘手之事，拓跋珪這才返回大帳研究起了有功將士的封賞。
普通士卒的封賞自然不需要拓跋珪親自操勞，直接以燕鳳呈上的名冊為準(zhǔn)即可。
但軍中重將的封賞卻是需要他親力親為，且只能獨(dú)斷專權(quán)，不能與人商議。
正如韓非子所言“賞罰者，利器也，君操之以制臣，臣得之以擁主。故君先見所賞，則臣鬻之以為德；君先見所罰，則臣鬻之以為威。故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封賞之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若要做到人盡歡顏，更是難上加難。
雖說賞不可不平，罰不可不均，但拓跋珪卻不能依此行事，親疏、功績、能力，方方面面都需要慎重考慮。
平陽侯曹參下二國，陷一百二十二城，群臣為曹參請頭功，劉邦卻將頭功賜給了蕭何。
為何？
因?yàn)椴軈⑹枪罚捄问枪θ?親疏遠(yuǎn)大于功績。
而在拓跋珪陣營中論親疏，自然是以燕鳳等元從八人為親，但多年相處下來，拓跋珪也非常清楚各人的才干，長孫肥、穆崇二人將略中上，雖非庸將，卻也不是上將之才。
他有心提拔于栗磾、叔孫建等后起之秀，又擔(dān)心引起元從的不滿，傷及士氣。
劉徹唯軍功論(喜新厭舊)的用人態(tài)度便是引起了老臣汲黯的抱怨‘陛下用群臣，如積薪耳，后來者居上’。
但在事實(shí)上，劉徹的用人并沒有問題，從李廣到衛(wèi)青再到霍去病，一代更比一代強(qiáng)。
思慮良久，拓跋珪下定決心，拾起案上的朱筆，寫下一串人名。
……
建元二十年二月二十日。
寒風(fēng)呼嘯，陰云密布，天氣極其惡劣，但這卻擋不住三軍將士一腔的熱情。
連番征戰(zhàn)的兇險(xiǎn)將會在這一日得到回報(bào)，牛羊，女人，官位，應(yīng)有盡有。
為了此次封賞大典，拓跋珪專門命人搭建了一座三丈高的點(diǎn)將臺，近三萬部民密集的圍在點(diǎn)將臺外圍，一層一層向外散開。
離點(diǎn)將臺最近的長孫肥等人皆是一身戎裝，精神抖擻，長孫肥更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樣，其后是四千控弦之士。
午時(shí)時(shí)分，拓跋珪頭戴鷹頂金冠，身著皂衣玄甲，腰插三尺青鋒，在三萬人的目光中，步履穩(wěn)健，一步一步拾階踏上點(diǎn)將臺。
點(diǎn)將臺一側(cè)，燕鳳抱懷而立，雙眼微瞇，目光充滿欣慰;另一側(cè)，拓跋觚望著拓跋珪的背影，目光虔誠，在他心中，兄長就如同冬日之陽;而在拓跋珪看不到的地方，賀蘭明月正跪在地上，為他的兒子祈禱。
封賞將士自然不是直接宣讀名單，依照禮儀是從三祭開始，三祭是指祭天、祭神、祭祖，鮮卑匈奴雖是戎狄，部分儀式卻與中原相通。
盡管他對所謂的薩滿、天帝無感，但是迫于壓力還是遵從了舊俗。
遙祭之后，拓跋珪開始錄述將士的功勛:“此役頭功，當(dāng)屬戰(zhàn)死的兒郎九百六十三人，請諸君拔劍，與我一同遙祭英魂”。
話音剛落，四千騎兵拔劍而起，整齊劃一，但見劍鋒明亮，寒芒逼人。
“萬勝！”
“萬勝！”
“萬勝！”
但聞萬勝之聲不絕于耳，婦孺老幼都被這股情緒感染，振臂高呼。
點(diǎn)將臺上，拓跋珪萬眾矚目，一道道熾熱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收劍揮手壓下眾人激蕩的情緒，沉聲道:“此役次功，屬于三軍將士，辛賴諸君用命，吾方能大破劉顯”。
“死者、傷者、有功者、從征者皆有賞賜，大會之后立即分發(fā)”。
此言一出，人群一陣歡呼雀躍，他們在寒風(fēng)中等這么久，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萬歲！”
“萬歲！”
“萬歲！”
將士動(dòng)情歡呼，吶喊聲震徹天際，久久不息。
待一切平靜下來，拓跋珪接著宣布:“燕鳳獻(xiàn)計(jì)、長孫肥誘敵、于栗磾破陣、穆崇陷營，此四人并居功臣第三”。
“加封左長史燕鳳為軍師中郎將”。
“加封校尉長孫肥為奮武將軍”。
“加封校尉穆崇為奮威將軍”。
“加封僮將于栗磾為驃姚校尉”。
“加封僮將叔孫建為驍騎校尉”。
“加封內(nèi)侍長全旭為驍果都尉”。
“其余諸將，各賜牛羊美女，統(tǒng)率士卒一應(yīng)如舊”。
此言傳入眾人之耳，卻是百般姿態(tài)。
燕鳳面色如水，不驕不躁；長孫肥頗有不愉，眉心緊皺；穆崇臉頰潮紅，目露精光;于栗磾手撫前胸，目不斜視;叔孫建神思流轉(zhuǎn)，想起叔父臨終遺言;全旭神情堅(jiān)定，絲毫不為所動(dòng)。
莫題面有不忿之色，左顧右盼;李栗暗啐于地，這二人都是拓跋珪在獨(dú)孤部時(shí)的元從，此番沒得到封賞，這般舉動(dòng)算是情理之中。
封賞大典結(jié)束，拓跋珪立即兌現(xiàn)諾言，將五萬只牛羊賞賜了下去，其中死者、傷者重賞。
另外加賜有功者婦女，這些婦女都是死了丈夫的年輕婦女，能生養(yǎng)，這一官配政策也令三軍將士徹底沸騰。
蓋因在草原，婦女是稀缺資源，稀缺到什么地步，父死娶母(后母）、兄死娶嫂就是源于這一現(xiàn)實(shí)。
得到婦女的士卒趾高氣揚(yáng);沒得到的垂頭喪氣。
這就是拓跋珪要展示在士卒面前的軍功制，所謂‘有功必賞，則勇者必當(dāng)先;有過必罰，則怯者不敢后’。
山東之卒，被甲冒胄以會戰(zhàn)，秦人捐甲徒裎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為何秦人如此生猛，因?yàn)榍厝搜壑械氖准壊皇鞘准墸擒姽?、田地、宅邸?p> 在秦國，妻子送別丈夫出征，不是哭哭啼啼，而是勉勵(lì)丈夫多斬幾個(gè)首級。
盡管軍功制有著它的弊端，但這已經(jīng)是拓跋珪的最優(yōu)選，想要在十?dāng)?shù)年內(nèi)平定陰山以北，非軍功制不可。
為籠絡(luò)人心，拓跋珪趁勢舉行了歡宴，烹羊宰牛，狂歌濫舞，一場場賽馬、射箭、角抵如火如荼展開。
在拓跋珪面前，士卒們都爭相表現(xiàn)自己，于栗磾過去只是個(gè)鍛奴，如今已是掌管兩千五百人的校尉，這一勵(lì)志事跡也深深刺激著在場士卒。
拓跋珪看著場中奔馳的騎士，想到苻堅(jiān)對鮮卑人的評價(jià)‘?dāng)橙鮿t進(jìn)，強(qiáng)即退走’，不禁昂揚(yáng)道:“我鮮卑從不缺少勇士，缺少的是必勝的信念，故自今以后作戰(zhàn)，無我將令，決不允許后退半步”。
正坐在周邊低聲交談的將領(lǐng)聞聲看向興致勃勃的拓跋珪，長孫肥頷首:“正是，當(dāng)年秦軍來襲時(shí)便是如此，各部首領(lǐng)聽聞秦軍三十萬，竟連夜遷徙部族，畏敵如此，焉有不敗之理”。
聞言，拓跋珪眼神一凜，沉聲道:“東起穢貊，西至破落那，北至大漠，南至桑乾河都是我代國的舊疆，人口百萬，牛羊千萬，若是爾等立下功勛，我必不吝賞賜”。
此言一出，在場青壯皆是拊掌相慶，如今的他們，正是渴望建功立業(yè)的年齡，同時(shí)，拓跋珪的勇武、威望、有功必賞也令他們信服。
當(dāng)然，拓跋珪想要的遠(yuǎn)不止這些，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將目光放在這一隅之地上。
“傳我將令，休整三日，進(jìn)軍牛川”。
“是”。
語畢，拓跋珪快步離開。
初嘗男女之事的他，頗有食髓知味之感！
……
太祖述功，逝者居前，生者居后，歷來如此。
——《魏書》帝紀(jì)一.太祖本紀(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