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充斥著各式各樣的電流雜音,混亂,喧囂。
“……磁暴……伽瑪讀數(shù)……極限……”
“信號遭到干擾,航線糾正失敗……”
“警告!即將撞擊斷崖!警告……”
梁文漫從一場短暫的昏厥中蘇醒了過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不停閃爍的紅燈。
然后她聽到了源源不斷的警報聲。
什么情況?
還沒來得及整理腦中多出來的記憶,梁文漫便看見透明的舷窗外,無數(shù)漂浮著的行星碎片。
那些碎片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灰色淤泥般的碎石場。
外太空?
梁文漫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呆愣的剎那,飛船便遭到了隕石撞擊,猛地晃動了兩下。
“警告!防護罩數(shù)值下降,能量剩余,百分之三十?!?p> 幾乎是本能,梁文漫連摔帶爬地撲到了控制臺上,硬著頭皮按了幾下。
但這是無用功,飛船系統(tǒng)在她醒來之前就失靈了,沒法控制。
“不是吧……剛來就要死?玩我呢吧?!?p> 梁文漫咬咬牙,爬到了控制臺的另一邊。駕駛艙內(nèi)的中繼器還在運作,她取出作戰(zhàn)服,不得已地穿上,然后依著記憶,在控制面板上一通操作。
“推進器分離成功?!?p> “氧氮飽和度:100”
“確認手動操控推力,10秒后進行點火,倒數(shù),10,9,8……”
……
全封閉的作戰(zhàn)服內(nèi),優(yōu)雅的系統(tǒng)女聲響在耳側(cè),隔絕了飛船內(nèi)刺耳的警報。
依照記憶里的知識,梁文漫現(xiàn)在只能寄望于穿過這片行星碎石場,然后……碰碰運氣了。
作戰(zhàn)服的推進器只能堅持20分鐘,如果時限內(nèi)無法找到附近的行星加油站或是軍駐站點,這20分鐘,便只能算茍活。
但……
茍活也是活。
梁文漫一向珍惜生命,多活20分鐘也好。
她渾身都在打顫,任是強迫自己要鎮(zhèn)定,一下子面對未知而陌生的生存賭博,也無可避免地感到彷徨、荒謬!
一睜眼就是系統(tǒng)癱瘓、飛船瀕臨解體,她一個開車都沒實踐過的地球人轉(zhuǎn)眼卻要用別人記憶里,不知道靠不靠譜的理論知識開展太空逃命大法……
開局就是地獄級噩夢模式,這可真是……
倒了八千輩子血霉了。
“1,點火?!?p> 系統(tǒng)倒數(shù)結(jié)束的同時,飛船的警告也戛然而止——
梁文漫穿著作戰(zhàn)服,瞬間沖出了解體的飛船。
她保持高度的警覺,生疏又謹慎地操控方向,躲避著各種殘骸,如同一葉浮浮沉沉的扁舟,穿梭在危險的行星帶里。
慢慢的,她找到了一些手感。
十分鐘后,周圍的行星碎石減少,終于快離開這片壯麗而奇異的隕石場了。
呼,還有十分鐘找救援,上帝保佑!
剛這么想著——
一片浩大的灰色漩渦憑空出現(xiàn)。
……如果有命回去,還是請尊佛菩薩回去供著吧。
這是她慣性撞入漩渦前,唯一的念頭。
心如死灰。
翻騰著灰色淤泥的空間,廣闊的維度撲面而來,帶著無數(shù)痛苦的哭泣聲,梁文漫頭痛欲裂,作戰(zhàn)服崩裂了一道口子,再一道口子……
透明頭罩率先破裂,鋒利的碎片卻瞬間氣化,消失不見了。
然后她身上的衣服……
也氣化不見了。
沒一會兒,哭泣聲減弱了。
那種頭要爆炸的感覺逐漸減退,模糊的意識也歸了位,梁文漫扶著昏脹的腦袋,勉強抬頭看去。
然后她發(fā)現(xiàn),她跪在一座瑰麗的穹頂高塔前,沒有任何人類的語言可以形容出它的壯闊。
不計其數(shù)的頭顱——不是頭骨,而是活著的頭顱,拼成了一條高大深邃的拱形梯臺。
頭顱擺動沉浮,大多是非人類頭顱,它們的眼睛凝視著難以名狀的痛苦,即便是沒有眼睛,由金屬或是別的什么活物構(gòu)成的怪物,抑或植物生物,也都表現(xiàn)出了一種極度的悲慟苦痛。
而在那梯臺之上,隱約凝滯著一團灰色的霧氣。
梁文漫呆呆地抬頭仰望,卻在這時聽到——
“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會在這里?”
一道驚懼尖細的女聲。
講的是一門陌生語言,但不知何故,梁文漫聽懂了。
她偏過頭,才發(fā)現(xiàn)梯臺下還跪著八個“人”,三個模樣是人類,還有四個類人生物和一個笨重的石頭人。
他們身上皆是不著一物,而發(fā)出尖叫的是個藍皮膚、頭頂長觸角的女性。她身上的鱗片剝落了大半,滲著點點血跡。
梁文漫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相同的境況。
她不由將秀長的烏發(fā)撥到了胸前。
做完這個動作,她突然有點佩服自己——這種生死未卜的狀況下,居然還有人類的羞恥心作祟。
“這是哪兒???你們也是誤入星暴眼進來的嗎?”
“星……星暴眼是什么?我只是出了車禍,怎么就……我一定在做夢,一定……”
“你們兩個是人吧?旁邊那幾個是什么東西……怪嚇人的。”
“我……?。?!臺階上是什么?人頭?!!”
竊竊私語沒多久,忽然有人恐懼地叫了起來,然后有人受不了,轉(zhuǎn)身逃了。
一有人逃,就有人跟著逃。
轉(zhuǎn)眼間,跑了六個人,全都沖進了灰霧彌漫的遠向。
直覺告訴梁文漫,逃跑沒用。
所以她沒動。
兩個類人生物大概抱著同樣的想法,也沒動。
果然,頃刻間,灰霧里響起了陣陣慘叫。
隨后六顆血淋淋的,猙獰扭曲的頭顱便被類似銀絲一樣的東西,牽附到了梯臺上,與那無數(shù)頭顱糾纏在了一起。
梁文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她看到,梯臺上的那團灰色霧氣動了。
很難分辨它究竟是什么,但仔細的端量下,看得出是一個物種的輪廓。那輪廓逐漸變幻、再變幻,最后化成了一個“人”的身形。
那身形仿佛裹在灰霧的陰影里移動,步履輕盈的,幾乎是飄下了梯臺。
只是,在祂移下最后一段臺階,真容快從陰影里露出來的剎那,潛意識里作為自我保護的生物本能使得梁文漫低下了頭。
咕嚕。
旁邊清晰地響起一陣緊張吞咽口水的聲音。
下一秒,梁文漫余光一閃,便聽“啪嗒”一聲,像是頭顱被割落的聲音。
然后空氣里響起了一陣含混的,像菜刀切肉的聲音——
噠……噠……噠……
很有節(jié)奏感,卻令人毛骨悚然。
原來,他們不逃,也沒用。
那一瞬間,恐懼到了極點的梁文漫反而不怕了。
她的腦海中閃過了家人、朋友的臉,以及……辛苦了一個月,還沒拿到手的實習(xí)工資。
六千多塊錢。
畢業(yè)后的第一桶金。
要是公司當人,把這錢打給爸媽就好了。
梁文漫甚至思緒發(fā)散到了“她哥為了安慰爸媽,放棄不婚的豪言壯志立馬閃婚,為了紀念她還給孩子取名叫思漫”……
然后,銀閃閃的光拉回了她的神志。
幾根冰冷的銀絲圈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