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左上角的紙張撕得飛快,高考只剩最后100天了。
學(xué)校舉行了高考百天誓師大會,在這晴朗的日子里,操場中央坐滿了人,而周邊擺著鮮花和日景彩煙。
臺上,主持人拿著話筒滔滔不絕,情緒飽滿,慷慨激昂,倒也還像那么回事,雖然都是在為賣書做鋪墊。
屢見不鮮了,陸望舒安分地坐在凳子上,興致缺缺。
后來,陸續(xù)有人走上臺宣誓。
他們都在努力向自己的未來招手,明明聲線顫抖得厲害,卻喊得更加大聲。能夠走到這里的人,不會輕易認輸。
學(xué)校偶爾會請人來進行勵志演講,煽情之時,陸望舒會混在里面掉幾滴淚,還算給面子。這回,她的心緒卻異常不穩(wěn),眼淚無法控制。
已經(jīng)聽不清臺上那些人在說什么了,淚水不斷從眼角滑落,陸望舒慌忙去擦,卻也不想太刻意,生怕被別人察覺。
剛開始,陸望舒還刻意壓抑著哭腔,怕不小心出了聲,她緊閉著嘴,忍得腮部發(fā)疼。
會想,在這么多人面前哭是不是太丟臉了?
直到聽見了周圍傳來的抽泣聲,陸望舒才敢哭出來,那些迷茫和壓抑終于找到了宣泄口。在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舉辦這種演講的意義。
最怕竹籃打水一場空,緊繃著的弦不知什么時候會斷掉。
……
時間越發(fā)緊張了,陸望舒很少和楊可聯(lián)系,也想不起和她一起去看橋頭的高爺爺。
學(xué)習(xí)到凌晨一兩點是常有的事情陸望舒甚至?xí)艞壋燥埖臅r間,只為能多記憶一些知識點。
像是被逼急了,她忘記了物極必反這回事。
太陽西沉,天空被染成了粉紫色。
班里人異常興奮,新的月考成績出來了。
陸望舒呆呆地看著那張成績單,紙張薄弱,她的手指卻在微微顫抖,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二十多的名次,她無法接受,從未有過的結(jié)果。
自云端狠狠地跌進泥濘,這種感覺從未體會過,只一次,便足以造成致命打擊。
恍惚中,陸望舒聽見周圍的人在議論:
“你們再仔細找找,為什么前幾名里沒有陸望舒的名字???”
“會不會是老師上錯成績了啊?!?p> “你覺得可能嗎?”
“那就是這次考差了吧。”
“想不到啊,優(yōu)生也有失利的時候?!?p> 目光似利劍,陸望舒實在無地自容,她坐回課桌,把頭埋到了塵埃里。
李淮文聽不得從那些話,便開始趕人,他尤為不耐,冷著聲線說:“行了,老愛操心別人的事情,先關(guān)心你們自己考不考得上大學(xué)吧?!?p> 那幾個女同學(xué)訕訕地看了這邊一眼,自覺散開了。
陳馭也過來安慰陸望舒,她坐下,緩聲說:“沒事啊,成績有起伏是難免的,你一向都很優(yōu)秀,下次再考回來就行了?!?p> 陸望舒不愿拂了陳馭的好意,她直起身子來,笑得卻有些勉強。
李淮文拿出一顆糖放在陸望舒面前,也勸道:“陸姐,我還要繼續(xù)跟著你走呢。我等你把前面那些人都超過,讓她們連你的車尾燈都看不見。”
有人安慰,陸望舒的心情好了許多,但她考差了的事實并沒有改變。
自此,她完全迷失了方向。
……
這天,陸望舒照常抱著地理作業(yè)去辦公室。
張家祾低頭專心寫教案,陸望舒不打算打擾,把作業(yè)放好后,她就準備離開了。
沒想,她卻被叫住了。
張家祾慢條斯理地合上鋼筆蓋,說:“我們聊聊天吧。”
“啊?好?!标懲鏌o意識地緊攥著衣角,不免得慌亂了起來。
張家祾讓陸望舒坐下,示意她別緊張,他溫聲詢問:“最近壓力很大嗎?”
聞言,陸望舒遲鈍地點了點頭。
“也是,每天這么高強度的學(xué)習(xí),連我們老師都感覺很累,更別說你們了。不過啊,你得學(xué)會自己調(diào)解壓力,甚至要把壓力轉(zhuǎn)化為動力才行?!?p> “好?!?p> “你很有天賦,也向來用功,成績也不需要讓我們這些當老師的多說?!睆埣业挼恼Z氣很是溫和,“可這次,你真的下降得太多了?!?p> 陸望舒低著頭,窘迫至極,覺得辜負了老張的期望,一時說不出話來。
張家祾并不苛刻,他理解陸望舒這個年齡段的茫然,跑偏了,他盡力拉回來就是。
“老師也不是要責(zé)怪你或者怎么樣,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畢竟高考就在眼前了。”
“這高三誰不知道,你陸望舒可是我的得意門生。相信你只是這次考得不如意,下回,你會交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對吧?!?p> 陸望舒輕輕點頭,卻根本就沒有底氣,她眼里起了霧氣,心臟酸軟而無力。
“快上課了,你先回教室吧?!?p> “謝謝張老師?!?p> 天氣回暖,煦風(fēng)在走廊里打轉(zhuǎn),陸望舒只覺自己的靈魂透了孔,泛著冰涼。
她拖沓著腳步回教室,生不出半分精力。
……
這個春天,陸望舒變成了一條斷線的風(fēng)箏,她漫無目的地漂浮著,忘了該往哪個方向去,卻不能停下來。
成績下滑,那便是不夠努力。
有些病態(tài),學(xué)習(xí)幾乎成為了陸望舒生活的全部,周末不愿回家,連和徐修月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了。
思念難捱,陸望舒偶爾便縱容自己一次,給徐修月打了電話,她心里結(jié)著好多字句,卻說得越來越少。
男聲溫潤,她經(jīng)常會紅了眼眶。
有回,陸望舒不小心哭出了聲,被徐修月聽見了,他無論怎樣問,她都只是說沒事。
僵持了好久,兩顆心都受了重傷。
罕見的,徐修月的負面情緒被激了出來,他煩躁難安,就像只困獸,卻盡力克制著,溫柔安撫她。
陸望舒感受得到徐修月的掙扎,他的真切關(guān)懷打碎了一切偽裝。她終于松了口,哭得厲害,像是世界將在隔天崩塌。
一回就好,只哭這一回。
那夜,陸望舒睡得比以前都要晚,她纏著徐修月說了好久的話,零零碎碎,沒個主題。
徐修月盡心哄她,那擔憂卻未絲毫不減,只因她始終沒有講明哭的原因。
……
日子并不算好過。
像上次那樣難以制止的哭泣,陸望舒不敢再回憶,也不敢重演。她給徐修月打電話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怕他擔心,也怕她變得脆弱。
學(xué)習(xí)越發(fā)枯燥無趣,陸望舒開始在課堂上走神。
教室換了新窗,框架冰冷,能夠通風(fēng)的空間也減少了。她將窗戶開到最大,卻還是喘不過氣。
眼里的光逐漸黯淡,她總覺得自己就是一只失去自由的鳥,整日被關(guān)在籠子里,是種殘忍的禁錮。
張家祾的那位得意門生在向最壞的方向發(fā)展,他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
陸望舒固執(zhí)地認為是她變壞了,貪玩才會造成學(xué)習(xí)成績下降,把一切過錯都往她自己身上攬。
白天,陸望舒爭分奪秒地看書寫作業(yè),晚上也熬夜,且熬夜的時間越來越長,困了就一杯又一杯的喝咖啡提神。
睡眠時間嚴重不足,陸望舒當然會在課堂上打瞌睡,然后被任課老師當眾點名。
周圍的議論聲,陸望舒都聽得一清二楚,剛開始覺得刺耳,后來就只剩麻木了。她的心被壓得很低,壓到了深淵里。
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陸望舒才會無聲哭出來,不敢太放肆,怕別人知道她的軟弱無能。
所有負面情緒,只有枕頭清楚。
室友們發(fā)現(xiàn)了陸望舒的不對勁,她很少去吃飯了,半夜也睡得很晚。
這天中午,陸望舒照常收拾書本打算回寢室,卻見陳馭往這邊走過來了。
“望舒,你都好久沒跟我們?nèi)コ燥埩?,今天你去嗎??p> 陸望舒笑得很淺,柔聲拒絕:“不用了,你和她們?nèi)コ园?,我還不餓?!?p> “可是你昨晚都沒吃飯,早上又只喝了一瓶牛奶。”
說著,陳馭便去拉陸望舒。
“放心啦,我真的不餓,而且我餓了自己會去吃的。你快去食堂吧,等下人就多了。”
“那好吧。”
陳馭只好妥協(xié),心中卻隱隱有擔憂。
午飯時間,食堂的人多得連針都插不進去,陸望舒從上方行道經(jīng)過,她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
她回到寢室,還是在看書。
不多時,寢室門卻被推開了,陸望舒回過頭去,見是陳馭,手里還提著兩個飯盒。
“你這是?”
陳馭徑直把打包好了的飯放到陸望舒的桌子上,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等會兒你肯定就餓了,我買了飯回來,你要記得吃啊?!?p> “我把錢給你?!?p> 陸望舒就要打開抽屜拿錢,陳馭按住她的手,說:“沒事,下次你幫我?guī)Ь秃昧恕!?p> “那好。”
飯菜的香味溢了出來,陸望舒卻絲毫沒有食欲,明明餓得胃都在疼。
“我特意買了你喜歡的紅燒排骨,快吃吧,趁熱。”
見陳馭的眼里帶有笑,陸望舒緩慢打開飯盒,拿起了筷子。只寥寥吃了幾口米飯,便再難以下咽。
想著這是陳馭的心意,不好辜負,陸望舒硬是堅持把飯往嘴里送,喉嚨卻在抗議,她無法自制地干嘔了一下。
她連忙跑去衛(wèi)生間,嘔吐感很強烈,但整天都沒吃過什么東西,根本就吐不出來。
見這動靜,陳馭趕緊跑過來看。
她輕拍著陸望舒的背,急切地問:“怎么吐了?是這些菜不合你胃口嗎?看你這幾天面色都不是很好,是生病了嗎?”
“可能腸胃出了問題,沒事,我有準備胃藥,吃幾顆就好了?!?p> 陸望舒去接了一杯溫水,她緊皺著眉,臉色很是蒼白,像從未見過陽氣。
陳馭還是放不下心,又說:“那你跟我講藥放在哪里,我去拿。”
“你先去吃飯吧,我自己來就好?!标懲嫒崧暰芙^,勉強展出笑顏。
見陸望舒微闔著眼眸,不想多開口,陳馭也只好作罷。
“要是你還覺得不舒服,記得跟我講。”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