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海訕笑一聲,蒼老的臉上滿是紅光,他坐起身來,拿起筷子、吃著包子,喃喃道:
“我心里放不下啊,大的那時氣我、怨我、恨我,我都理解?!?p> 他抬手搽了搽眼角,繼續(xù)道:
“可哪有把女兒拱手相讓的,自己什么都不缺,就希望家人能多陪陪自己,那個時候脾氣暴,自己也在學(xué)著去調(diào)整。
“而你不一樣,當(dāng)你出生的時候,我就提前做好女兒又要跟人跑了的心理準(zhǔn)備,可你就是不跑,誰也瞧不上,哪也不去,每天準(zhǔn)時來叫門討酒喝。
“我就琢磨女兒是不是怕我一個人孤單,那個時候我想了很多,心境圓滿了不少。”
龍海似是感慨一笑,忽又納悶道:
“可瞧著你每天沒個正經(jīng),不像是心境無缺,而是深藏孤獨(dú),我就盼著有一天你能不再孤獨(dú)。
“可盼到了自己卻難以接受,女兒是全族眼下自己跑的,就跟你大姐當(dāng)時一樣,可對方起碼動了心,而這小子我摸不著心思,能不急嘛。”
“老前輩,我明白你的心思,我跟你說,當(dāng)時我要是不把他揍一頓,你女兒還沒跑成,來牧小喵,來嘗嘗某人不要碧蓮的餃子。”
此話卻是后面?zhèn)鞒龅?,只見渾身皆白的秦陽坐在菜板旁的凳子上,背靠著爐子石壁,他手里端著碗筷,笑著夾起后方蒸籠上的餃子遞給牧小喵。
“大哥,我就服你?!?p> 渾身也白的牧小喵探碗接過,笑著說了聲:
“孤身一人提著菜刀追了他三條街,龍姑娘又在后面追,那秦某人慫的不敢還手?!?p> “那可不,我們幾個可是收了錢的,當(dāng)然得盡點(diǎn)心?!鼻仃栃α诵?,臉上有面粉掉落,有點(diǎn)滑稽。
他隨即對著牧小喵,贊道:
“你也出了大力,天天做飯一滿桌,那獨(dú)獨(dú)沒走成的秦某人走也不是,待也不是,這點(diǎn)你得居首功。”
牧小喵擺了擺手道:
“嗨,都是師父教得好,我兩學(xué)了不少年了,總得會點(diǎn)東西嘛,再說,你兩媳婦出謀劃策、深諳人心,跟你當(dāng)年拐走她兩時差不多,?!?p> 龍靈這里抬眼就能看到秦陽那邊,她不著痕跡地低下眼,起身夾了幾個包子,緩緩坐下,默默吃可愛的餃子。
木漓、呂小然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默默吃餃子。
龍海正瞧著那邊,龍贏瀛和秦東勝也在看那兩在商業(yè)胡吹,丹宣似是有些惱了,回頭對著那兩道:
“你兩吃飽了,就去把雪掃了,水也打滿吧?!?p> “是,師父。”
秦陽當(dāng)即放下碗筷,抱起一旁瞪大眼睛、不愿相信的牧小喵,自己剛吃呢,而且話也沒說錯啊,他隨即迅速吃完餃子,碗筷放下,帶著秦陽閃了出去。
那白霧飄飄飛逝,那臉龐尤為堅(jiān)毅,眼神灼灼明亮,因?yàn)樽约航K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忙了一早上了都。
“你兩就不能好好走?”丹宣瞧著那奔放的一人一貓,有些無奈。
“哪能啊,沒看到秦某人的半邊臉都白了么?”秦陽笑了笑,拿起掃帚遞給牧小喵。
牧小喵瞪大眼睛打量著那比自己還長不知多少倍的掃帚,默默掏出自制的鐵簸箕,在那迅速推著鏟雪,地面劃過一道道顯眼的痕跡,露出青灰的石板。
“???”
秦東勝瞧著大家都看向自己,連忙拿出青境對自己照了照,半白半雪白、上面還有兩個貓掌和一個勾。
他登時急眼,收起青境,起身沖了出去,這能忍?!
“牧小喵快跑,某秦翻臉不認(rèn)賬了?!?p> 秦陽一瞧,扭頭就跑,體內(nèi)元力涌向水井之下,帶出滾滾水浪,他身形一轉(zhuǎn)、臨門一腳把老木桶往后勾去。
牧小喵一見,身形瞬間跑到秦東勝懷里,然后瞬間消失,那飛來的老木桶轉(zhuǎn)而出現(xiàn)在他懷里。
秦東勝抬手握住,忽然身體急劇下沉,重重落到地上,那水浪鋪天蓋地而來,將其澆了個透,寒氣迅猛襲來、冰霜浮現(xiàn)、飛速蔓延。
一個疼得齜牙咧嘴、跌坐在地的活人冰雕在廚房門前瞬間呈現(xiàn)。
龍海驚到了,這東勝州第一人還沒出手就這么被輕輕松松搞定了?!
龍靈、龍贏瀛被那滑稽的樣子逗笑了。
木漓和呂小然對于這位大哥很無奈,你再怎樣也不至于這么干脆吧。
丹宣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默默吃餃子,他能說什么,一個成名被兩個學(xué)徒搞定,直接三連送走。
“老人家,你這學(xué)徒這么強(qiáng)的?”
龍海從那伸手握木桶、呈一條線的冰人處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那默默吃餃子的老人家,眼里有著不敢相信。
他忽然有點(diǎn)相信那小子提菜刀把剛進(jìn)門的女婿追了三條街。
畢竟他對于兩個小家伙總不可能用實(shí)力壓人吧,而且看他跟這位老人家挺要好的,他不免有些懷疑,這也是一位隱士高人。
他還記得大祭司給他的提示,嶺楊城坊市擺刀賣白菜,起初他哪愿啊,自己一個這樣的人,擺刀賣白菜誰敢買自己的,到時賣不出去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結(jié)果剛擺上,這位老人家就背著背簍緩步走來,一路上東買點(diǎn)、西買點(diǎn),還跟人嘮嗑、討價還價。
那賣的人卻沒有絲毫不快,降了不少,老人家也多買了不少。
最后便是來到自己這里,開口就是怎么這么少,是不是地里的白菜被豬拱了,而后他就來到了這里。
如果不是有指引,他全然找不到這個地方。
“哪有,不過取巧罷了。”丹宣笑著擺了擺手。
忽然,秦東勝只感壓在身上的力道一輕,那木桶又恢復(fù)了普通重量,破冰聲中他緩緩站起,對著上面那兩喊道:
“你兩,就不能讓我在老丈人面前體面一點(diǎn)?”
“錢太少,你還不認(rèn)賬?!卑酌媲仃柣沃_丫、吃著牧小喵珍藏的魚干,往下瞥了一眼,徑直搖頭。
他隨即笑了一聲,“再說,你有啥好怨的,你老丈人都讓你進(jìn)了門,你還不去多跟他嘮嘮。
“你是他女婿,也不用關(guān)心一下大老遠(yuǎn)趕來累不累、有沒有好好休息?
“你要是再給他捏捏肩、捶捶腿、熱情地招呼人家,他早樂了。”
牧小喵點(diǎn)頭,瞥了一眼秦東勝,絲毫不掩飾地埋汰道:
“就是,老人家都進(jìn)門多久了,也沒見你給人家夾包子,一直讓你媳婦在那頂著。
“實(shí)力強(qiáng)了不起啊,實(shí)力強(qiáng)你就不是人啦,在這磨嘰還不如去跟老人家嘮嘮家常。”
廚房里的人愣了一下,雖然覺得意思不對,可話真沒錯,還真是這樣。
龍海輕嘆一聲,自己還真沒吃過他夾的包子,連女兒他都沒夾給人家。
丹宣瞧著大家都在點(diǎn)頭,便想叫那兩消停點(diǎn),差不多得了,結(jié)果話還沒出口,秦東勝那小子不服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呢?”
“嘿,我要是有老丈人早讓他過得舒舒服服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看到我媳婦都傷心了么?!鼻仃枦]好氣地瞥了下面那憨貨一眼。
你別說,木漓紅了眼眶,她自小就是花靈所化,哪來父母一說,而呂小然則是眼睛通紅,她的父母早已去世,哪怕是壽終正寢,她回去的時候,還是難以接受。
龍靈扭頭看了一眼右方,眼里閃過憂傷,她爹娘生下她沒多久就隕落了,平時也是跟爺爺和姑姑相依為命。
丹宣輕微挑眉,對著秦東勝道:
“你快進(jìn)來吧,還杵著作甚?!?p> 話音剛起,龍靈瞬間收起,默默吃包子,可越吃心越亂,她把自己代進(jìn)去了,龍贏瀛察覺龍靈的情緒有所起伏。
哪怕知道秦陽不是故意的,她心里還是有一點(diǎn)不是滋味,畢竟龍靈自小在家里還是挺孤單的,大哥大嫂早逝,老爹又不方便管太多,自己平時跟她聊,又沒個正經(jīng),嘻嘻哈哈的。
龍海似是察覺到了什么,不過還是故作不知道地問了一句:
“孫女,是不是這餃子比爺爺弄得好吃?好吃的話,我請這位老人家給你多做點(diǎn)?!?p> “嗯?!饼堨`點(diǎn)頭,心里鎮(zhèn)靜了不少,畢竟沒被發(fā)現(xiàn)。
丹宣見此,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去書閣喝喝茶,我跟那兩學(xué)徒好好準(zhǔn)備一番,管夠,不收錢?!?p> 他隨即補(bǔ)充了句:
“畢竟我那小子的兩媳婦去那的名額,還是東勝給的,就算在他頭上了?!?p> 龍海這才點(diǎn)頭應(yīng)下,東勝一看有戲,連忙招呼人走進(jìn)了書閣。
而龍靈微不可察地往上看了一眼,她總覺得這人跟姑父有點(diǎn)像,可沒看過正臉,不好判斷。
“你兩也去吧,莫要怠慢了人家?!钡ばゎ^看向木漓、呂小然,溫聲說了句。
“是,老師?!?p> 兩女點(diǎn)頭,跟了過去,出門就瞧了秦陽一眼,她兩還是察覺到了什么。
可秦陽真不是故意,閑聊的時候他還特意問了問小然有沒有父母在世,到時去看望一下,讓岳父岳母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爭取修為有所突破,偏偏就是大哥多說了那么句,怎么就有點(diǎn)欠呢?
秦陽默默看了她兩一眼,眼里流露出少許淡淡的愛意,然后對某秦某人深惡痛覺,他不是還有一位大嫂么?
他能讓他那么簡單如意,不可能!
——秦某人忽然后背一涼,隨即便尋到了秦陽的念頭,他似是明白了什么,暗自叫苦,如今天機(jī)亂得一塌糊涂、什么也看不出,他哪能預(yù)料到會有這種情況。
龍海扭頭看了一眼秦東勝,笑著問了聲:
“女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