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義父
連翹打來一盆熱水，一面用玫瑰胰子蘸濕了，伺候主子洗手，一面瞥了眼蕭籽術(shù)，輕聲問道：“大姑娘，這小女孩是新招的婢子么？”
姜白芷嗔怪道：“沒眼力見的東西！蕭姑娘是我妹妹，祖母剛認的干孫女兒，你敢對她不敬？”
連翹嚇得慌張失措，疊聲求饒：“奴婢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姑娘恕罪。”
姜白芷擺擺手，淡淡地道：“下回可得長記性，眼睛放亮點?！?p> “奴婢記著了?！?p> 連翹替姜白芷凈完手，趕忙走到蕭籽術(shù)面前，屈膝行禮，“二姑娘好?！?p> 蕭籽術(shù)一時還未適應(yīng)這一特殊身份，呆了呆，才道：“不用客氣，請起吧?！?p> 二姑娘么？
蕭籽術(shù)苦笑了一下，適才在榮禧堂把鄧老夫人嚇成那副模樣，只怕鄧老夫人過后就反悔了吧。首輔府的二姑娘，我何德何能配得上這么尊貴的身份呢？
想到這，她便起身，向正在擦手的姜白芷躬身道歉：“對不起，姐姐，我家嘟嘟不懂事，害您和老夫人生氣了。”
姜白芷咧嘴笑笑，“妹妹說的什么話，姐姐怎么會生氣呢？祖母也只是一時無法接受有狼在府里出沒罷了，她其實也是個很有愛心的好人兒。
祖母那邊，妹妹甭?lián)模易詴裾f，一定不會讓任何你趕你出去的！”
蕭籽術(shù)十分感激地望著她，眼眶一熱，想著自己在蕭家村有哥哥寵，在首輔府又有姐姐疼，自己這一生還會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唯一還未滿足的，便是自己一直想找到親生父母的那個心愿！她此番下山，就是為了調(diào)查自己的身世，找到生她但不養(yǎng)她的爹娘，問問他們?yōu)楹稳绱撕菪娜绱私^情地將自己拋棄！
見蕭籽術(shù)眼角噙著淚花，姜白芷一愣，掩嘴吃吃笑道：“瞧你，咋還哭了勒？”
含笑著伸手替她拭淚，忽而又回想起自己不久前因為嘟嘟的一個屁，就哭成那樣，面上竟有些掛不住了，笑容頓時僵住，“唰”地紅了臉。
“走，妹妹。我?guī)闳タ赐?。”為了不讓蕭籽術(shù)察覺自己的異樣，姜白芷拎起她就往東跨院跑。
鼎天閣，姜鼎鴻的內(nèi)室里，門窗緊閉。
首輔大人姜鼎鴻，闔著眼睛正躺在金絲鵝絨床上養(yǎng)神，因著畏寒，床邊燒了好幾大盆爐火，幾床厚厚的棉被摞在身上。
姜鼎鴻前些天偶感風(fēng)寒，原本不以為意，不料竟?jié)u漸寒毒侵體，大傷了元氣，從此沉疴難愈。
西府的二老爺姜鼎雄請了宮里的太醫(yī)來治也毫不管用，反而病得愈發(fā)嚴重。
昨晚經(jīng)好友刑部尚書荊敏之舉薦，姜鼎雄今日一大早便命了教姜白芷習(xí)武的師父聶茯苓，去請白云庵的了因師太來醫(yī)治。
“大人，大姑娘求見?！币幻谂圩o衛(wèi)輕手輕腳地進屋稟報。
姜鼎鴻費勁地抬起被倦怠壓得沉重的眼皮，一張臉蠟黃蠟黃的，被這場重病磨損得毫無血色。
他強打起精神來，連聲帶都是顫栗的，“讓她進來?！?p> “遵命！”護衛(wèi)領(lǐng)命，返回去開門。
“爹！”
姜白芷挾著一股風(fēng)勢疾步?jīng)_了進來，灌入房中的風(fēng)，惹得姜鼎鴻劇烈咳嗽了一陣，護衛(wèi)急忙將門關(guān)緊。
“芷兒，你來了?！?p> 姜鼎鴻看到女兒，本來緊繃的老臉，忽然有了笑容！就仿佛是貧瘠的田地里，忽然綻放出一朵喇叭花！
那只有在慈父的臉上，才可以看到的慈祥而和藹的微笑。
姜鼎鴻說話時中氣雖不足，卻仍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儀，縱使在病中，也無傷他的威嚴。
蕭籽術(shù)在進來之前一直在想象他的樣子，甚至還在腹里勾畫出了一個腦滿肥腸、有些發(fā)福的權(quán)臣形象，所以此刻見到本尊，不由得有幾分微愕。
瘦骨嶙峋，眼袋深沉，憔悴的老臉，看來就像是一團揉皺了的黃紙。
眼前這似乎不堪一擊的中年人，竟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大人！
“爹，你的病有沒有好些？”姜白芷跪坐在床沿，關(guān)切地問道。
“哎！還是老樣子?！苯檱@息，又道：“你二叔已經(jīng)派聶師父去請了因師太了，她醫(yī)術(shù)高明，興許能治好為父的頑疾。”
姜白芷聞言，由之前的擔(dān)憂轉(zhuǎn)而為欣喜，“芷兒相信爹爹一定會好起來的。您還欠芷兒一個諾言沒兌現(xiàn)呢?！?p> 姜鼎鴻微微牽動唇角，笑笑，“好，等為父康復(fù)，立馬就給芷兒兌現(xiàn)承諾?！?p> “好極了。爹爹可莫要與芷兒耍賴！”
姜白芷在父親面前，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小女孩。
姜鼎鴻微微一笑，忽而又蹙了蹙眉，一字一頓道：“對了，為父適才聽聞你今早跑去瑯琊山尋大紅參，還遇著狼了，真有此事？”
“確有此事。”姜白芷老老實實答了，“不過，爹莫要擔(dān)心，當(dāng)時幸好籽術(shù)妹妹路過，救了女兒?！?p> “籽術(shù)......妹妹？”姜鼎鴻一怔，“你哪來的這個妹妹？”
姜白芷便笑著把蕭籽術(shù)推到他床前，介紹道：“爹，這位就是我新認的干妹妹，她叫蕭籽術(shù)，就是她救的女兒?！?p> “首輔大人好。”蕭籽術(shù)整衣斂容，沖姜鼎鴻欠身，不卑不亢地見禮。
姜鼎鴻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細細打量著，對上她精致的眉眼，目光竟是一滯。
她長得好像......
“爹爹?！?p> 姜白芷打斷了他的思緒，以一種撒嬌的口吻央求道：“芷兒想留妹妹在府里住下，給芷兒做個伴，您覺得如何？”
生怕他會拒絕似的，姜白芷又急著補充道：“祖母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還收了她作干孫女呢，她可算是爹爹的半個閨女啦！”
姜鼎鴻聞言，沉吟片刻之后，只是微微頷首，不置可否，算是默認了。
“謝謝爹爹?！?p> 姜白芷歡欣鼓舞，拉了蕭籽術(shù)一齊跪下，笑道：“妹妹還不快拜見義父?！?p> 蕭籽術(shù)愣了會兒，然后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女兒籽術(shù)拜謝義父，祝義父早日康復(fù)，重振雄風(fēng)。”
“起來吧，無須多禮?！苯櫽袣鉄o力地動了動嘴皮子，閉上眼，“為父要睡會了，你們先出去吧。敖丁，送送大姑娘和二姑娘?！?p> 等姜白芷和蕭籽術(shù)去遠，假寐的姜鼎鴻驀然睜開眼，回憶起蕭籽術(shù)的相貌，不禁疑竇叢生：
奇怪！難道說，她真是他的女兒？
想到這，他眉峰一鎖，喚了護衛(wèi)敖丁進來，吩咐道：“速去查清此女子的底細！記住，務(wù)必查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