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想要,就拿吧,”藜樂拿起筷子,低著頭說,“但它只是這一刻算是真正的金子,這個人是魔法師,專修金屬性,也就是會煉金術(shù)?!?p> “能把石頭煉制成金子,也能把金子煉制成石頭,這對于一位高明的二類魔法師來說,不過是吹一口氣就能辦到的事。”
“好久不見啊,羅德,”藜樂低聲說,“從你失蹤的那天開始,到現(xiàn)在,三年了,你也應(yīng)該是五階段了吧?”
“勉勉強強?!绷_德挑挑眉毛。
“我還以為你死了。”藜樂又說。
“有一段時間確實是以為自己要死了,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原來我還不能死啊,”羅德說,“所以,我又活過來了,再一次為你而活過來了,我最好的朋友?!?p> “你學(xué)會了亡靈魔法?”
“當(dāng)然,那是有趣的東西,它讓我重新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理?!?p> “是嗎,真理,”藜樂往嘴里扒了一口面,忽然停頓下來,訥訥地說,“我們這些年都在找你,但就是找不到...”
他又一次重復(fù),“我還以為你死了?!?p> 羅德沒有說話,他忽然間站了起來,放開了那塊金色的磚頭。
他看著簾幕之外的天空說,“是啊,我本來是應(yīng)該死的,但可惜又活過來了?!?p> “怎么樣,這種感覺很神奇吧,本以為死掉的同伴,忽然間又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就像以前我們舉辦生日晚會時候,時常喜歡給朋友預(yù)留的驚喜?!?p> “把禮物包封好,放在你的面前,哄著你,讓你打開,拿出里面的東西,再問你喜不喜歡,打算用此刻的驚喜來告訴你...”
“他有多愛你?!?p> “所以,那問的不就是屁話么,怎么會有人說不喜歡呢,”他笑著說,“所以...搞得我們都不得不深愛著彼此,不計代價地投入很多很多的愛,以為這一刻就是永恒...”
“我們的現(xiàn)在會持續(xù)到天長地久,直到失去的那一天才發(fā)現(xiàn)...”
“什么都是假的,你是假的,我也是假的,我們都是假的...”
“真實的只有這個世界,是感情蒙蔽了我們的感知,讓我們以為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其實不然,”他頓了頓,又一次沙啞地說,“什么都是假的?!?p> “唯有最后到來的死亡,對于我們而言,才是唯一的真實?!?p> 須臾間,一陣陰冷的風(fēng)吹起,看不見的粉塵在時間之中飛揚。
眼前的景象被剎那的時間所蒙蔽,待到一剎那之后,風(fēng)便息止了。
男人的身影也已經(jīng)消失無蹤。
桌案上的那塊金色的磚頭在慢慢地褪色,老板滿是遺憾地望著那一塊磚。
他悵然若失地望著它仿佛風(fēng)化一般,在短暫的時光中重歸成一塊土紅色的磚。
說不清它這算是進(jìn)化了,還是退化了,但老板眼中的失落是難掩的。
本來可以改變命運的一次機會,竟然就這樣隨著時間流走了。
在他那接下來的人生里,他也不敢相信自己還能遇上如此這般的機會。
時間在沉默中一如既往地前行著。
轉(zhuǎn)眼間,白色的月光已然高掛在半空,陳富貴還是三口兩口就吃完了那一大碗的面,而反觀藜樂還在慢慢地吃,仿佛每咀嚼一口都很用力,都得低頭沉思好一會兒。
入夜,這間臨時??吭诼愤叺睦鏀傋佑瓉砹嗽絹碓蕉嗟氖晨?。
老板恢復(fù)如初時般的熱情,當(dāng)客人們坐滿了簾子內(nèi)的位置后,他便從車子里拿出幾張折疊的凳子和餐桌,擺放在簾子之外的空地上,以便招徠更多的客人。
很多客人進(jìn)來點餐的時候,看到那一塊放在餐桌上的磚頭,都會忍不住地問,干嘛在這里放著這么一塊磚頭,是有小混混來過這兒收保護費么?
老板笑著說沒有,就是到了飯點,太忙了,一時間放不下而已。
“生活就是這樣,等這一陣子忙完了,遲早都會放下的。”他有意無意地說。
與此同時,向來文靜的藜樂卻忽然豪邁地捧起了那碗面湯。
他仰頭一頓猛喝,直到把碗里面的所有食物,包括面湯都給清干,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重重地放下那個碗。
“謝謝款待,”他滿足地笑著對老板說,“面,還是跟以前一樣好吃呢,味道這么多年都沒變過,老板的手藝真厲害吶。”
老板撓撓腦袋,同樣是笑著說,哪里哪里,過獎了。
旁邊聽到的食客們都在打趣地跟著大笑,喊老板不要謙虛,好吃就是好吃,東西要是不好吃,也就沒有人來了呢!
老板看見那家伙是熟人,沒跟他客氣,笑著罵他,哪能跟你似的,死不要臉!
那家伙也沒生氣,繼續(xù)放大聲地哈哈大笑。
也不知道包含在這些嬉笑怒罵之間,究竟是有多大的快樂。
仿佛任由歲月怎么揮發(fā),這些大笑的聲音仍然是真切存在的,從沒有中斷過。
人們開懷地笑,此起彼伏的樂觀一直延綿開來,眨眼間便感染了許多的人。
夜再入深,另一種發(fā)乎于自然的涼風(fēng)徐徐而來,帶起了一大片的街燈。
燈光明滅,風(fēng)一直在吹。
虛無的波動卷起了人們的記憶與煙火,一直一直地追隨著黑夜深入。
驀然間,猶如萬馬奔騰,浩浩蕩蕩穿過這一座喧囂繁華的人世間。
....
一棟新建的大樓在晚上沒有來由地起了一場很大的火,衣著華貴的人們在這棟燃燒的牢籠里慌張地亂跑。
黑色的影子接連跳躍在墻壁上,人影憧憧,驚恐仿佛火勢那般無限增大。
在那成群結(jié)隊的人影之后,還有一道猙獰的影子緩緩地尾隨其后,他...
或者說它似乎并不著急,就像是享受折磨一樣,它在感受著他們的恐懼,它分明有數(shù)百種殺死這些人的方式,可它就是不想這么痛快地殺死這些人。
它在等著他們走向絕望,它要讓這些人知道,生活在絕望中是何等的苦楚。
有一個女人跌倒了。
她癱坐在鋪滿瓷磚碎片的地板上,無助地望著業(yè)火中緩緩走來的那道陰影。
她的瞳孔在明滅的火光中顫抖,忽而涌現(xiàn)出灼熱的淚水。
她覺得自己不會再有力氣站起來了,恐懼在她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她,灼灼的熱浪越過冗長的通道,撲涌過來,她咬緊嘴唇,頻頻搖頭。
最后的最后,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地閉上眼睛,把雙手合緊,放在額頭前,她急促地呼吸著,嘴里面念念有詞,仿佛是在虔誠地召喚她的主。
她不知道她的主會不會來救她。
也或許,當(dāng)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就會看到她的主了。
只是穿插在其中的,會有一個過程,她由衷地希望那個過程不要來得太過痛苦。
她怕她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