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個人面對面站在一起時,升騰出一種尷尬和陌生,久違的四目相對都有點不好意思。眼前的吳漾好像又長高了些,大約是高三太刻苦,樣子也愈發(fā)清瘦。頭發(fā)還是直愣愣立著,他看著安以然不好意思地笑著,嘴角的酒窩還是當年很好看的樣子。
安以然也不再是以前套著校服大大咧咧的女孩了,她穿著緊身的黑色練功服,勾勒出年輕姣好的曲線,頭發(fā)扎得高高的,一副青春洋溢的樣子,她的臉不知是運動過后的緋紅殘余還是相見害羞的紅暈,小臉紅撲撲的,看上去氣色很好。
她輕輕地笑著說,“吳漾,好久不見。”盡管還是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但她還是用一句最俗套的對白開了場。
“就是,就是?!眳茄c頭附議,上一次偶遇是冬天,現(xiàn)在都四季更迭到了夏天。
“你怎么過來的?”安以然說出了心中的困惑。
“坐公交車轉(zhuǎn)小巴過來的,聽說你沒回去,正好趁機過來就來看看。”吳漾一本正經(jīng)得說道。
安以然笑了起來,這個笑容還是吳漾想念很久的,熟悉的配方。
“我可沒問你坐什么交通工具,我們這個學校,你看吧,沒啥好參觀的?!笔前?,吳漾剛才自己下車的時候都不敢相信這是文傳學院的正門,還給司機確認了幾次才敢下車。環(huán)視了一圈,校園確實在熱火朝天地興建之中,一眼荒涼。
不過他對安以然的學校設(shè)施毫無興趣,“我就是來跟你說,我考上科大了。”
“哇,那可得恭喜你!你們學校的秋天最美了?!卑惨匀粡娧b自己才知道這個喜訊,聲音夸張地恭喜著。容城科大出名的不僅僅是學生優(yōu)秀,還有校園里秋天的百年銀杏,落葉繽紛,漫天黃色,城中一景。
兩個人一邊意興闌珊閑扯家常,一邊往學校里走,初遇的尷尬不自在也緩和了許多,吳漾心不在焉的聽著,想找機會說出此行目的,又或者當安以然看到了自己的出現(xiàn)是不是會和曾經(jīng)同桌時那份默契一樣,就已經(jīng)心知肚明。
“安以然,嗯,我想說的是,嗯嗯,就是,那個……”
還沒等吳漾說完,排演廳那邊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
“然然!”
遠處奔跑過來一個男生,“看吧,又沒記著拿,你還要掉多少個?”男生揚了揚手里的水杯,笑瞇瞇地對安以然說。
“謝謝?!鞍惨匀荒樕蠏熘蝗缤5男Α?p> “你同學?”男生這才注意到安以然身邊站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趕緊問她。
”嗯。介紹一下我的高中同學,吳漾?!卑惨匀欢Y貌客氣。
“你好,我叫彭佳嶼,”彭佳嶼沖安以然眨了眨眼?!笆?,是安以然的男朋友?!?p> 安以然趕緊打了他一下,“又亂說!”
彭佳嶼笑呵呵得說:“對的,對的,你說過不能這么介紹我自己?!?p> 彭佳嶼是安以然的大學同學,學校學生會的。為了這個藝術(shù)節(jié)他也沒有如期回家,藝術(shù)團排練時來充當音響師幫幫忙什么的,關(guān)系自然熟絡了些。在沒有幾個男生的中文系,熱情開朗的彭佳嶼和大多數(shù)女生關(guān)系要好,大約等于男閨蜜版的存在,“男朋友”不過就是朋友之間的某種親昵,不涉及男女之情。
可吳漾被彭佳嶼這突如其來的自我介紹搞懵了,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判斷兩人的關(guān)系,只能尷尬地保持微笑。
“那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彭佳嶼轉(zhuǎn)頭問安以然。
安以然直接搖了搖頭,這明顯不是來吃飯的局啊。
“那好,我先走了。再丟三落四,我不得當你的失物招領(lǐng)處了?!迸砑褞Z識趣退場。
可是剛才稍微松馳一點的氣氛卻變了,吳漾鼓起的勇氣又被這個不速之客給秒殺了。安以然開始以介紹校園未來藍圖為由打破僵局,例行公事般帶他左看看右瞅瞅,兩個人整得跟領(lǐng)導視察,隨行匯報一樣,大家逛得都滋味莫明。
走到文傳學院食堂門口,匯聚了各種烹煮煎炸的香味開始飄蕩起來。文傳學院的伙食在蓉城高校中可是出了名的,看看哪怕整日排練流汗蘋果肌還是保持在線的安以然就知道,這里的好吃不是徒有虛名,李健、宣萱經(jīng)常打著看安以然的幌子來坐享美食。
排練了一上午的安以然早就饑腸轆轆,趕緊讓吳漾直奔飯?zhí)?,這才能更深入了解她的大學生活。
大學的食堂確實比八中的食堂高大上了很多,近百種花樣不重復的菜式。安以然歡雀地給吳漾介紹,這家的涼拌白肉好吃,這個的紅燒櫻桃肉是一絕,還有這個糖醋排骨……
“你還是喜歡糖醋排骨吧!”安以然問吳漾。
“是的,沒變,人的口味沒那么容易變?!眳茄捓镉性?。
走到安以然最愛的肥腸粉的時候,吳漾笑著說:“安以然,你還喜歡吃這個?”
安以然想到當年吳漾提到肥腸皺巴巴的眉頭,略帶嫌棄地那句,“你怎么吃得下這個?”不知怎的,一種久違的情緒又在心里升騰起來。
“是的,還是很喜歡,你要不要試試?超好吃!”安以然略帶挑釁地看向吳漾。
“不要,我寧愿不吃?!眳茄鷪詻Q地搖搖頭,疾走了幾步走向前去。
走了一大圈,吳漾的托盤里已經(jīng)有了糖醋排骨、粉蒸肉、干煸四季豆,番茄炒蛋、涼拌白肉……
吳漾連連擺手,“夠了夠了。”
“沒事,你難得來一次,再說我吃得了?!毕挛邕€要排練的安以然可不能讓自己餓了肚子。
一桌美味加一份肥腸粉,安以然端坐在吳漾對面,突然意識到距上次單獨坐在一張桌子的時間,已經(jīng)有兩年之久,久違的坐定獨處,讓安以然滋味莫名,只能用大快朵頤來掩蓋內(nèi)心的復雜。
吳漾在對面也心不在焉地吃著,右手上淡紅色的傷痕還是很明顯。
“你的手究竟怎么回事?”安以然還是會忍不住關(guān)心在意。
“還很丑是吧,不過不影響我吃飯?!眳茄鷾\淺地笑著,繼續(xù)云淡風輕。
“你怎么弄的啊?”安以然還是想知道個中原委。
“說來話長,沒事了??斐燥埑燥??!眳茄辉敢庠偬崞鹉且欢?,特別是在她面前。自己找父親要錢那件事被安以然瞧個正著后,四目相對的尷尬比當初他們初遇時誤碰她的身體更讓他無地自容,安以然看他的眼神里有心疼,但他更怕那是同情。
“看來你真的是來吃飯的?!卑惨匀挥行┎桓吲d,期待他對他的曾經(jīng)能和盤托出,可惜他還是什么都不愿意說起。說不清是多少次了,吳漾從來不會正兒八經(jīng)得表達自己的看法,說出自己的意見,含糊其辭打太極,故左而言他,已經(jīng)成為了他某種意義的保護色,可對于那些關(guān)心的人兒而言卻是某種無法言語的傷害。
吳漾嘿嘿得笑著,又搪塞了過去。
安以然無名火在心里燒著,強迫自己不要發(fā)作,后槽牙都咬緊了。
當然吳漾不是來吃飯的,他對面前的美食興趣不大,面前的美女才是此行的目的,想告訴她“我喜歡你!”是來之前就準備好了的,這句話在心里憋了很久,反復溫習,就在嘴邊,卻還是找不到機會說出口。
細細回想,好像在過去很多個瞬間,這句話早就可以脫口而出,但是牽絆住自己的太多,對未來的不確定,對安以然的不確定,甚至對自己的不確定。這一次,安以然的世界沒有了陳皓,卻又出現(xiàn)了一個身份未明的彭佳嶼,自己準備已久的這四個字還有沒有份量,會不會好笑,吳漾又開始退縮起來。
兩個人食不知味得用了飯菜,又意興闌珊地逛了校園,安以然下午還有排練,也只能送吳漾去公交站臺。
夏天午后的公交站,沒有什么人,只有街邊大樹上的知了在不知疲憊地吟唱。兩個人躲在一處樹蔭下等216。巧得很,通往市中心的小巴車和麓市校車的線路名一樣,如此親切倒也勾出了吳漾一個久遠的記憶,想起高中第一天的狼狽和尷尬。
“安以然,高中開學第一天我們就在216上認識的?!?p> 安以然想起開學第一天尷尬的那一幕,不禁笑了起來,“大色狼?”
吳漾不好意思地笑,“嘿,確實,太尷尬了,不過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
“沒想到你會來找我做同桌?!眳茄聪虬惨匀?,滿眼的溫柔。
太陽很大,他的鼻頭泌出了細密的汗珠,臉也不知道是被曬得還是羞澀,紅得厲害,嘴角都冒出點毛茸茸的胡渣了,頭發(fā)依舊直愣愣得立著,眼睛還是清澈透亮。
“安以然,我…我看到你在墻上寫的字。所以,我們…我們可以安然無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