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全保長
正月末,冰雪漸消。
全家院中擺一桌案,院內(nèi)外擠滿了鄉(xiāng)鄰,人聲鼎沸。
“五郎,別忘了寫我?!?p> “五郎,還有我?!?p> “五郎……”
全績坐在案前,持筆造冊,耳旁哄鬧聲不斷,惹的全績不勝其煩。
“啪啪!”
全績猛拍了兩下木案:“各位叔伯兄弟,且有序錄名,若再這般哄鬧,績可要趕人了。”
全績新任保長,在鄉(xiāng)中并無威儀,此話一出,不僅沒有止住喧鬧的場面,而且落了不少裝腔作勢的閑話。
“爾等若是再鬧,那咱們前面錄的可都不算,重新開始,都在院外等著,進(jìn)一人錄一人?!比兡空赞o的說道。
“五郎莫急,這都是些渾人,九叔幫你去驅(qū)趕?!?p> “走走走,都不想干了是吧?”
“莫欺五郎年幼,今歲兩苗爾等可是要求人的?!?p> 錄過姓名的鄉(xiāng)鄰立即倒向全績,幫他驅(qū)趕閑散起哄者。
等到眾人陸續(xù)出院門,全績才算得了清靜,只嘆什么活計(jì)都不好做。
“下一個?!?p> 全績喊了一聲,一中年男子入門。
“姓甚名誰?”
“徐旺?!?p> “家中可有田畝?”全績招人有一前提,家中有田者不招,以免誤了農(nóng)種,到夏、秋兩稅時他們口生推脫,倒成了全家的不是。
“無田,在三伯家中做佃農(nóng)?!?p> “好,二月十日來渡口集合?!比兠碱^微皺,心罵徐來太過功利。
“多謝保長。”徐才拱手退出院門。
“下一個?!?p> 你來我往至午后,各家錄名完畢,全績才落了閑,起身舒展筋骨。
稍歇片刻,全績換了身衣物,又去了徐來家中商議事情。
徐來家在村祠后方,高墻壘砌,房屋錯落,前后五院,是西門里第一大戶。
“當(dāng)當(dāng)!”
全績立于石階處扣門,半刻左右來了一位老家仆。
“全保長,有事?”老家仆拱手笑問。
“績有事求見徐翁翁,望老伯通稟一聲。”全績回禮道。
“全保長稍等片刻。”老家仆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又一刻,景墻一側(cè)傳來朗笑聲:“績哥兒久等了。”
來人是一位青年男子,面黃體瘦,雙目泛黑,步伐虛浮。
徐盛,徐來之孫,少年嬌生慣養(yǎng),眼目極高,不與同齡鄉(xiāng)鄰?fù)鶃?,常攀附于官吏子嗣?p> “盛哥兒今日也在家中?”徐盛近幾年來長住會稽城,全績與他并無深交。
“回鄉(xiāng)處理些事情,聽聞績哥兒當(dāng)了保長,恭喜,恭喜啊?!毙焓⒁?nèi)腴T,隨口恭維道。
“只是鄉(xiāng)鄰抬舉,比不了八哥,八哥近日在做什么生意?”全績對徐盛的印象還停留在幾年前:徐來出資數(shù)百兩讓徐盛去蕭山行商。
“唉,去歲年景不好,只是和黃衙內(nèi)幾個圈了幾塊鑒湖的水澤地,看今年能不能填上土,種些農(nóng)物?!毙焓⒖谏习@,眼中盡是得意。
“那也了不起啊,聽聞盛哥兒去歲又娶親了?某在鄉(xiāng)里消息堵塞,也沒趕上盛哥兒的喜事,慚愧,慚愧?!比兟渥弥?,接過徐盛遞來的茶水,環(huán)視了一眼堂中布局,那正中高匾寫著“耕讀傳家”四字。
“只是納了一房小妾,又無大操辦,績哥兒不知道很正常?!毙焓嬃艘豢诓杷?,雙目一轉(zhuǎn)道:“五郎,聽翁翁說你們要清理府河,不知道這淤泥沉沙想如何處理啊?”
“怎么?八哥有興趣?”全績確實(shí)還沒有找到處理淤泥的下家,但口氣仍作平常。
“方才不是和績哥兒說了嘛,盛買的水澤地需要填土,河泥肥沃,正適合養(yǎng)地。五郎可愿勻些給我?”徐盛今日和全績殷勤也是為了此事,不然的話區(qū)區(qū)一保長他還不放在眼中。
“嗯,既然八哥開口,此事好說,不知八哥要多少泥沙?”全績點(diǎn)頭再問。
“越多越好,黃衙內(nèi)幾個也是這個意思,由某代為開口,至于銀錢咱們就走市價(jià)如何?”徐盛所圈的水澤地填好了是要賣人的,其中差價(jià)豐足,搭些費(fèi)用也無妨。
“八哥說的哪里話?這泥沙本來就是要處置的,八哥愿意要,拿去即可,咱兄弟之間不談錢財(cái),以免傷了感情?!比冞B連擺手,他還要借另外的人情,這泥沙確實(shí)無法算作錢財(cái)。
“不行不行,八哥這幾年雖然混的不如意,但也不能短缺了五郎,咱就走市價(jià),拉泥的事五郎也不用管了?!毙焓⒈蝗円痪湓捁ЬS的高興,大氣的說道。
“八哥既然這么說,那績卻有一事相求,府河掏泥沙需要船只,今日績來尋徐翁翁也是為了借船,要不咱就用這船的幫工錢抵了泥沙如何?”西門里渡口的十幾艘小船多數(shù)是徐來家產(chǎn),放在那里也是閑置,遂全績想了這個折中的方法。
“沒問題,此事某作主了,五郎拿去用便是?!毙焓⑿闹幸缓嫌?jì)覺得劃算,滿口答應(yīng)下來,反正船有損壞,全績也得照價(jià)賠償嘛。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全績白得了船只的使用權(quán),為疏通府河減了一筆費(fèi)用,算是雙贏的結(jié)果。
“說無用,咱今日就立字據(jù)?!毙焓⒄f罷又覺不妥,朗笑補(bǔ)充了一句:“五郎莫怪,這是八哥多年行商的習(xí)慣,有了文書方立規(guī)矩嘛?!?p> “八哥爽快,那就請徐翁翁代寫一字據(jù),為我兄弟立個章法,咱們依章法行事?!比円蚕矚g這種干脆人兒,事情辦了還互不牽扯。
至此刻,徐來從內(nèi)堂慢悠悠的走出:“五郎來了?!?p> “徐翁翁?!比兤鹕硇卸Y。
“好,坐吧,方才老夫聽見你兄弟二人說要寫什么章法?”徐來佯作不知道。
“翁翁,事情是這般?!毙焓⒂謱⒍呓徽劦氖寄└嬷诵靵?。
徐來聽后微微點(diǎn)頭:“這是好事,那老夫來約章,定不讓五郎吃虧。”
“多謝徐翁翁?!?p> 半個時辰后,全績拿著紙約退出了大堂,徐來一直目送他消失在景墻處。
“翁翁,此事某辦的漂亮吧?!毙焓㈤_口邀功。
“不錯,日后記得和全五多親近,此子有股子毅力,能成大事?!?p> “好好好?!毙焓㈦S口應(yīng)承,根本沒把徐來的話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