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進入八月了,燥熱的天,聒噪的蟬,跳動的蛙,比任何人都有活力。一片片琉璃瓦下,冰塊散發(fā)著不屬于這個季節(jié)的冰涼,散去絲絲溫度,清涼片刻。
芳華宮的庫房里滿是奇珍異寶,還有正在搬運進去的。
持之捧來一壘冊子:“公主,這是東南八國送的禮單,請公主過目?!?p> 覃娮明接過,漫不經(jīng)心地隨手翻翻。
以恒笑著:“瞧咱們的公主多尊貴,過個生日,每個國家的都送來賀禮,都是世間罕見的珍寶。只是,送了這么多來,庫房就要放不下了?!?p> 覃娮明抬起頭瞄她一眼:“宮里空屋子那么多,隨便拿兩間做庫房就好了。”她隨手打開兩個匣子,拍拍它們道,“什么奇珍異寶的,你們看,這個送的是璃海珠,整整一匣子三百六十六顆,這個呢也是一樣?!鄙靷€懶腰,“東西一多呀它就不寶貝了,非得寡它才珍。”
說著把匣子重新關上:“盡快把東西都記錄進冊子,收入庫房,放在外面很是礙地方。”
“是,奴婢這就去?!背种е蛔映鋈ァ?p> ————————————
天氣熱,冰塊消融得快。
屋子的溫度緩緩升高。
以恒察覺到,立馬出去,到冰室抬冰塊來。
覃娮明把滿一桌子的全部堆疊起來,拿布袋裝好:“裴呈,你去庫房,把這些東西全部提走,小心運出宮去。北府軍的軍費告急,就這些東西,你要親手交到柏將軍手上,我才安心?!?p> 裴呈凝重點頭:“是,公主放心,屬下一定會把它們安全運送到軍中的。”
“你辦事我放心,去吧?!?p> “是?!闭f著,提著布袋推開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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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有本折子,是柏浩堯上的。近來照丹軍事動作很大,惹得邊境人心不安,問她的意見。
但盤踞在照丹的軍隊都是由趙曄煜統(tǒng)帥,問題不大,若是真有什么,他必然是會和自己講明白的。
不知道,他此刻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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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藻明宮。
冰塊已消融殆盡,窗戶外面又不停傳來聒噪的蟬鳴,焦熱得很。
瀾后和覃浩泱兩人獨在殿里,門窗緊閉,更施了法,任誰都不能偷聽到他們的對話。
二人的面前,是整個白淮的地圖,圖上標記了五個紅點,那是護國大陣的要點。最中心的那點,在皇宮。那五個紅點上面,都被瀾后插了一把小刀,還戳破了圖紙。
覃浩泱指著皇宮道:“仙游宮的洞,索圖南已經(jīng)向下打了七千米了,若是打到萬米,此后皇宮便會與鯨蛟族古地相連。若是來日,鯨蛟族的封印解除,那么仙游宮便是他們離開的最佳途徑,由此會給白淮帶來難以估量的災禍,我們需得早日做準備。
瀾后頷首:“你所言極是。探子來報,蝶后和繁光俱已出關,而蕪灣的封印日漸孱弱,雙方必然有一場大戰(zhàn),我們要趁早把鑰匙拿回到手里。”
覃浩泱亦是點頭:“你我在白淮躲藏多年,可不就是為了這一日,唯有鑰匙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頓了頓,“只是我們?nèi)缃竦纳矸?,不能貿(mào)貿(mào)然出手,如若是被跡爵域的發(fā)現(xiàn)了,可就糟糕了?!?p> 他停下來不說話,眼眸注視著瀾后。
瀾后臉色驟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上了娮兒的主意,我可警告你,如此危險的事情,我絕不會讓娮兒去,她可是我們唯一的孩子?!?p> 覃浩泱滿臉無奈:“哪里是你想的樣子,我是娮兒的父皇,難道我就忍心讓自己唯一的女兒去冒險?”微微嘆氣,“還有啊,什么‘我們唯一的孩子’這話,你莫要再說了,要是給太子聽了去,看娮兒怎么心疼?!?p> “知道了知道了。”瀾后有些不耐煩了,“你既然說不是想的樣子,那是什么樣子?”
覃浩泱雙眸凝視著她,有些諂媚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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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進來一聲蟬鳴。
強烈的不安涌上瀾后的心頭。
“眼下,只能由我進入蕪灣。我是劍靈,劍在蕪灣中,進出乃是自由,只是進去后再出來,帶不了東西,但不代表不能用法力?!?p> 瀾后嗔笑:“開什么玩笑,你的法力能用的多少,早就被護國大陣壓制得……”突然想明白了,她雙眼發(fā)光地盯著覃浩泱看,“是時候把這個大陣毀了?!钡皖^看面前的地圖,插在上面的小刀已是有年頭的了,終于要派上用場了。
覃浩泱亦笑,說了這么多,終于是明白了。
瀾后笑著,逐漸地又皺起眉頭:“繁光安排下來的人不少,這個大陣,若是不將所有的節(jié)點盡數(shù)摧毀,根本就行不通。我雖然有這個能力,可是我的身份不能暴露?!?p> “可借外力。”
“哪來的外力?”
“郢朝。娮兒與趙曄煜相愛數(shù)年了,青梅竹馬的情誼,且過些時候,便是娮兒的及笄之禮,不如你就遂了娮兒的心愿,將她嫁給趙曄煜吧?!?p> 瀾后惱了:“趙曄煜不過是個區(qū)區(qū)凡夫俗子,娶我的女兒???他也配!?”
覃浩泱無奈笑笑:“當初你的父親不也是反對你嫁給我?最終你不還是嫁給我,生下娮兒。娮兒是你親生的,你該知曉她的脾氣性子?!?p> “我……”居然一時啞言了。
“那我都是不想讓孩子卷入危險之中,來日若是將她帶回跡爵域,豈不是更危險?既然她心愛趙曄煜,不如就成全了她,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好好過日子。”
“可是……”
“娮兒要嫁,你可拗得過她?”
好像……還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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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聲聲蟬鳴傳進來。
“來日娮兒出嫁,你我以此為借口,將多數(shù)繁光的人引到燁城去給娮兒送嫁,同時郢朝出軍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東西南北四方節(jié)點摧毀,光明塔中的自有笙頤。你再悄然出手,將一眾繁光手下控制,我入蕪灣,你我合力,內(nèi)外夾擊蕪灣,封印豈會不破?!?p> 瀾后隱隱擔憂:“離一谷身上有詛咒,詛咒不除而封印先破,必然會死。”
覃浩泱無畏一笑:“那又如何?你我乃是跡爵域人,你是藍脈之主,我是三大神劍之一,誰能動彈得了我們?”他的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畏首畏尾,可不是你的風格。”
瀾后凝視他的眼睛,忖思好一會,點頭:“好。”
覃浩泱笑:“那便將孩子喚來,和她說清楚?!?p> “好?!?p> ————————————
覃娮明來到小藻明宮。
“兒臣請父皇,母后安?!?p> 瀾后朝她招手:“娮兒,到這里來,看看這個地圖?!?p> 覃娮明看著圖上的紅點:“父皇,母后,這是護國大陣的樞點,是出什么事情了嗎?”
瀾后搖搖頭:“不是,護國大陣它很好,只是它越好,對我們越不利。所以,母后和父皇把你叫來,是有個計策,想問問你的意思?!?p> 覃娮明神色凝重:“可是仙師暗中做了什么手腳?父皇母后請說,只要是兒臣幫得上忙的,一定盡全力。”
帝后二人相視一眼:“我們與繁光之人聯(lián)手是因為利益,可正是因為利益,聯(lián)盟才不穩(wěn)固,如今,繁光之人致力打通陸地與海底,將陸地與海底相連,從而讓被封印的鯨蛟族人重見天日。”
“父皇,兒臣不明白你的意思,若是這樣就能讓鯨蛟族人重見天日,那他們不早就出來了?”
“鯨蛟族被封印,若是平常的打通是萬萬不能破開封印,但繁光的人聰明,知道利用護國大陣的威力,待仙游宮下被打穿,離一谷身上的詛咒解除,這個洞就會成為鯨蛟族離開的最佳出口”
覃娮明的神色越發(fā)凝重了:“如此白淮可就危險了,首當其沖的是皇宮。父皇母后請說,女兒該如何做?”
“毀了護國大陣?!?p> “護國大陣于白淮而言就是個雞肋,有父皇母后在就完全用不上它。雖然,以我或你父皇的能力是能夠摧毀它,可是一旦我們出手,就面臨暴露身份的危險,所以我們需要你和郢朝的幫助。父皇母后的這個計劃,要用到你,尤其是郢朝,所以特意問問你的意思,當然,你若是不愿意,父皇母后絕不逼你。”
“娮兒是白淮的公主,享萬民之養(yǎng),自該保萬民之命,無論要女兒做什么,女兒都都愿意?!?p> ————————————
帝后又對視一眼,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覃娮明:“娮兒,你與趙曄煜,可是真心相愛?”
覃娮明呆住了。
啥啥啥?
覃浩泱咳嗽聲:“額……娮兒,你的心意是……”
覃娮明的臉霎時就紅了:“說著護國大陣呢,怎么扯到兒女私情上面了,父皇母后,你們玩我呢?”
瀾后一本正經(jīng):“你這丫頭,玩誰都不會玩你呀,你可是我們唯一的女兒。認真的,你可愿意,嫁給他?”
這這這……是否真心相愛這問題自己都還沒有回答呢,就問到愿不愿意嫁了……這這這,也太快了吧!
覃娮明一屁股坐下,眼神玩味地在瀾后和皇帝身上流轉:“父皇母后的計劃是什么?先和女兒說說吧,我再看看要不要答應幫忙?!?p> 覃浩泱扶額:“唉……”看了眼瀾后。
瀾后雙手一攤,也坐了下去:“這主意是你想出來的,要說你自己說。要是我說,娮兒還小,不著急嫁人,就是這個大陣比較棘手?!?p> 覃浩泱忍不住白她一眼。
“父皇想,你與趙曄煜成親,而后郢朝假意進攻白淮,幫我們把護國大陣的各個節(jié)點毀了,而中樞的節(jié)點則自有笙頤去毀掉。”
“可是有諸多仙師在,即使郢朝出重兵,此事仍然很難?!?p> “這個你放心,我們會以你成婚為由,將大部分仙師掉去為你送嫁。”
“這個法子是挺好,神不知鬼不覺的??墒窃谖掖蠡榈娜兆幼屛业姆驀l(fā)兵我的母國,這……”沉吟半晌,“好吧,那就這樣吧。我回去和趙曄煜商量?!?p> “你與趙曄煜說,只要此事成,白淮會輔助他登上帝位的?!?p> “是,女兒明白了。”
“這件事便就這樣說定了,緩不得了,你的笈禮之后,父皇就會下詔,將你許配。”
“……是……女兒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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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芳華宮。
還是有源源不斷送禮物來的,大車小車停滿了路。
有一輛馬車格外地顯眼,是范云舒的寶馬香車。宮中的寶馬香車可不是一般人能用上的,她這一輛尚且是范璀珠賞賜的。
見著覃娮明回來,范云舒連忙迎上去:“請公主安?!?p> 覃娮明正滿心歡喜的,看她的眼神都比平日的要柔善幾分:“免禮。范小姐到芳華宮來所為何事?”
范云舒堆滿了笑容:“回公主,我見公主的笈禮快要到了,各國送來無窮無盡的珍寶慶賀公主生辰,我位卑財帛少,所以親手做了一件錦繡彩裙,希望公主不要嫌棄。”
覃娮明淡淡“嗯”聲:“我收下了,有勞你的心意?!?p> “公主客氣。”范云舒淺淺地弓腰,又瞧眼芳華宮的匾額,笑問,“自打我入宮來,多次來拜見公主,公主都有事情不見,不知道草民今日是否有這個福分,得進公主的芳華宮,正式拜拜公主?”
“既然你想進來,那就進吧?!睕]多想,帶著人就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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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之和以恒正在院子里清點禮物,兩個都低著頭,神情很是認真。
范云舒楞了楞,芳華宮中的規(guī)矩是如此松散的嗎,不消說主子不在時在院中放肆地舞刀弄槍,見到主子回來都不行禮問安的,怕這里是宮中第一處。
只有以恒看到覃娮明回來喊一聲問:“公主,您要用膳嗎?”
“我在母后那里吃了一點,你們忙著先吧,有事我會叫你們的?!?p> 以恒點點頭:“好?!?p> 范云舒四下張望:“公主,您院子的這口大鐘是?”就擺在院子的中央,頗突兀。
自然是不能說實話的了,只聽到覃娮明隨口胡謅一句:“平衡風水用的。”
范云舒詫異,芳華宮如此好的地方,居然還需要平衡風水?若是此地需要平衡風水,其他殿宇的風水那還得了?
二人走進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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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舒瞧得目瞪口呆,唯有“金碧輝煌”一詞能形容這間屋子,隨手拿起一件物什,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恐怕大圣皇宮中最華貴的屋子當屬這里了。
覃娮明伸出手指,朝一張椅子勾勾,椅子當即乖乖地移過來,到范云舒腳下。
“坐吧。”
范云舒福身:“謝公主賜座?!?p> 主仆二人都瞧得驚了,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瞧到用法術之人,居然是如此的方便。倒也難怪,白淮有仙師的加持,多年穩(wěn)居四大帝國之首,地位無可撼動。
覃娮明又動了動手指,一杯果汁從桌子上飛到范云舒跟前。
“謝公主?!苯舆^,看眼杯子,是罕有的水晶杯,沒有分毫瑕疵。這種杯子,哪怕是太皇太后宮里都是只有一個,可這屋子里,眼瞧得到的就有六個之多。
半戈低著頭,眼珠子卻左右轉,真是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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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坐下,推開身后的窗戶。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范云舒回過神來,連連搖頭:“謝公主,我方才吃過出來的?!狈畔卤?,從碧舟手上取過錦繡彩裙,抖開來。
很是花團錦簇的一件裙子,百花齊放,全是用的金絲銀線,雖然光彩奪目,但是上身會有些重。
“公主覺得可好?”
覃娮明淺淺笑:“你的手藝是宮里公認的好,繡的每一朵花都很逼真,我收下了,有勞你的心意了?!?p> 范云舒笑得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公主不嫌棄,是草民的福氣?!闭f著,就把衣服方方正正地疊起來,平平穩(wěn)穩(wěn)地放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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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傳進來聲音,是月溪又粗心了,踢倒了兩個匣子的珍珠,珠子灑下,滿地地滾動,角角落落里都有。
覃娮明望出窗外,一手托著下巴,眼神寵溺地瞧著滿心焦急,手忙腳亂拾珠子的月溪。
范云舒不由得多嘴一句:“公主,您宮中的下人如此,您不管管嗎?”因著覃娮明背對她,沒瞧見她眼神的寵溺。
覃娮明回頭來:“這有什么的,不過兩匣子珠子,撿起來就好了?!蹦抗饴涞桨敫旰捅讨凵砩?,“伺候你的,用著可還稱心如意?”
她回頭瞧瞧二人,總不能當著她們的面說她們的不好吧,只能笑道:“碧舟是太皇太后賞賜的,是宮里辦事老道的,半戈陪伴我長大,都很好。”
“喔?”覃娮明挑眉:“你既然是太皇太后撥過去的,我且問你,從前可是在若薔的手底下做事情?”
碧舟頷首:“是?!?p> 覃娮明又挑了挑眉:“回答本公主的話,不用敬語,這就是范小姐所說的宮里辦事老道的?照我看,很不老道得很啊,且不如范小姐,入宮不過一年,回本公主的話尚且會說‘回公主’。”
碧舟瞧眼范云舒。
覃娮明漠漠哼聲:“是仗著太皇太后的勢力,眼里只有范小姐這個主子,沒有本公主了?”
碧舟一怔,這時才發(fā)覺到覃娮明玩味的眼神,嚇得跪下:“公主恕罪,奴婢是一時失了神,沒有聽明白話,是奴婢的失職,可奴婢并沒有無視公主之意,公主永遠都是最尊貴的公主,奴婢不過區(qū)區(qū)螻蟻?!?p> 倒是個好機會。范云舒瞧著碧舟的后腦勺,一句為她開解的話都不說。
卻是不知,心思都被覃娮明給讀取了,眼神變得更有趣了。
既然你不想要她,那就成全了你吧。
“辛者庫正缺人,你過去幫幫手吧,何時辦事利索,上心了,再求太皇太后的恩典,許你回綺春院伺候?!?p> 碧舟猛地抬頭:“公主恕罪啊!”轉頭看范云舒,“求小姐為奴婢說句好話!”
范云舒才張嘴,就被覃娮明笑吟吟地堵回去:“怎的,本公主幫范小姐解決了礙手礙腳的奴才,范小姐要是張嘴為她求情,”頓了頓,笑容更深了,“我倒是可以成全你的主仆情深。”
剛到嘴邊的話當即被咽了回去。
碧舟不可思議地望著范云舒,嘴巴都大了。
被拖了下去,一路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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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戈都嚇傻了,看著范云舒的眼睛,恐懼都溢出來了。
小姐是什么時候不想要碧舟在身邊的?為什么不要她了?自己會不會也……
嚇得吞口口水。
覃娮明笑:“范小姐覺得可好?”
范云舒的笑容有些僵硬,說話的語速都慢了:“回公主,碧舟是太皇太后賞賜的,在綺春院中,是有體面的奴婢。”
覃娮明的笑容濃了幾分:“所以啊,你不喜歡她可是你又不能動她,所以我就幫你一把呀,不好嗎?難道范小姐心里不是如此希望的嗎?”
范云舒笑容凝固,公主莫不是會讀心術?
只見覃娮明微微頷首。
冷汗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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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覃娮明的肚子叫起來,她又是勾勾手指,就把桌上的點心招到身邊。
范云舒羨慕地看:“早就聽聞公主的修為,如今得接近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十分厲害,草民佩服?!?p> “這有什么的?!闭f著,拿起一塊桂花糕塞進嘴里,“你吃嗎?”
范云舒搖搖頭:“謝公主,草民不吃?!被赝暝?,又一塊芙蓉糕進覃娮明的嘴巴。
“公主今日,似乎心情很好?!?p> “自然好啊,無憂無慮。”覃娮明笑著,“不像你,每日要應付那么多人和事情,可是心累得很吧?”不顧范云舒萬分不自然的神情,又指點一下半戈,“她呢,要不要我?guī)湍???p> “啊?”豈好說要?
又讀到她心思的覃娮明又笑了。
半戈神情驚懼,暗暗吞口口水。
敢情吞口水是綺春院人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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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之一碟子點心進了覃娮明的肚子,奶茶亦是空了。
她低著頭擦手,一邊道:“你頭上戴著的珠花,曼珠沙華,是我的?!?p> 范云舒一怔,抬手摸摸發(fā)髻,想起在夕云臺,自己掉入水中的那日,在湖邊撿到這個珠花,甚是好看,居然是……
“莫不是公主救了我?”那天的竹子倒得蹊蹺,若是如此,可就不怪了。
覃娮明不答話。
范云舒把珠花拿下來,雙手奉上:“居然是公主之物,草民僭越了,而今物歸原主?!?p> 覃娮明眼睛一挪:“丟了的東西我從來不會要回。”
范云舒雙手捧著曼珠沙華,物歸原主不是,戴回到自己頭上也不是,進退兩難:“原來是公主救了我,我欠您一個救命之恩,來日若是有機會,一定拼盡全力報答您?!?p> 覃娮明不搭這話,把話題岔到一邊:“這個叫半戈的婢女是夠粗心的呢,從今往后要好好照顧主子,小心侍奉,才是長久之計?!?p> 半戈跪下:“是,奴婢謝公主訓示。”
“起來吧?!?p> “謝公主?!?p> ————————————
傳進來月溪的大嗓門:“公主,有幾顆璃海珠碎了!”
覃娮明還是那個寵溺的眼神:“那你拿走吧?!?p> “好!”
又坐了半刻鐘,范云舒就走了,還得一懷抱的賞賜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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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尖琉璃盞燃起綠光。
“娮兒,你多日不回我的信息,我都要當你跟別人跑了呢?!?p> 覃娮明翻白眼:“我是堂堂白淮嫡公主,跑什么跑?你還不如說我是得了男寵,留在宮里寵幸了呢?!?p> 趙曄煜的額頭一條黑線:“你敢?!?p> 覃娮明雙眸玩味地看著他,“天下大勢,一夫多妻,趙曄煜,以后你我若是在一起了,你會怎么做?”
趙曄煜爽朗笑:“什么叫若是,沒有若是,只有肯定。而且,你啊就別胡思亂想的了,盡管你放一百個心吧,我只娶你一個,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以后,我都不會碰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迸e起三根手指,“我趙曄煜向天發(fā)誓,我若是負你,便郁郁寡歡,孤獨終老?!?p> 覃娮明重重點頭:“我記著你說的了啊,你絕不可負我。”
“絕不負你。”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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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起顏色:“趙曄煜,我和你說個事情,我父皇母后說了,笈禮之后就為我擇婿,或招駙馬,或嫁給一國之君或太子?!?p> 趙曄煜怔了好一會:“那,你是怎么回答的?為了娶你,我可是什么都準備好了啊?!?p> “我當然是非你不嫁??!”說著,覃娮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趙曄煜亦是被她的俏皮的語氣逗得笑出聲。
“有個主意說給你聽,你細琢磨琢磨,若是覺得好,那我就回稟我父皇母后,若是不,那你我……”
趙曄煜想都沒想:“你說的都是好的?!?p> 將帝后和自己說的告知他一遍,當然,不是和盤托出,畢竟帝后的身份被多一個人知曉就多一份危險,只是說了是萬古的主意。
他的神色罕見的凝重:“這個法子是否會對白淮有損?”
覃娮明搖頭。
他拍案站起:“好?!?p> ————————————
覃娮明喝口水清清嗓子。
繼續(xù)道:“還有一事我得問你。近日郢朝在照丹那么大的軍事舉措,你是在做什么?不是我懷疑你,實在是軍隊將領不放心,我要給他們一個交代?!?p> 其實只是給柏浩堯一個交代。
“軍事調動是我做的?!壁w曄煜壓低聲音,“我已經(jīng)離開皇城到照丹來了,我打算將你迎娶后,就讓我父皇禪位于我?!?p> 覃娮明眼睛一亮:“你可是想通了,不再礙著和趙曄顯的手足之情了?”
趙曄煜點頭。
“好,我?guī)湍悖谆匆嗍??!?p> “好?!?p> ————————————
九尖琉璃盞的火光熄滅。
趙曄煜的心思久久沒有平復,萬古居然提議自毀白淮的護國大陣,然后由自己設立新的大陣???
一旁的黎昕都笑了:“萬古太自以為是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就慫恿白淮皇帝做這樣的決定,當我們都是吃素的呢?”
趙曄煜爽朗地哈哈大笑:“天要滅白淮,運都在我這一邊啊?!笔种刂氐嘏淖雷?,“黎昕,可是看你們的了,莫要讓本王失望?!?p> 黎昕頷首:“殿下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了?!币嗍切Φ梅潘?,“早知道這個消息,都用不著范云舒了?!?p> 趙曄煜的腦子里浮現(xiàn)出范云舒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她倒不失為一個寵妾,待我攻下白淮,成為皇帝,娮兒為皇后,范云舒為貴人,美哉妙哉??!”想到什么,又補充,“且而今白淮境內(nèi)有一支軍隊依舊支持綏朝,在范璀珠的控制下,咱們起初就是為了這支隊伍才接近的范云舒,來日,我將白淮拿下,同時拿下范云舒,就不憂他們了?!?p> “殿下英明?!?p> ————————————
趙曄煜和黎昕的話才說完了,熒藝就進來。
她的衣著打扮已經(jīng)不是尋常伺候的婢女穿的了,綾羅綢緞,戴金掛銀,活脫脫一豪宅外室。
趙曄煜將她擁進懷里:“黎昕,你選的妙人,本殿下喜歡?!?p> “能得殿下的喜歡,是熒藝之福。”他看看趙曄煜和熒藝,調情的兩個人,自己在這里顯然是不合適,默默地退出去了,順帶幫他們把門關上。
想起方才趙曄煜對覃娮明說的,絕不會負她,可真是諷刺。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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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福壽康宮。
范璀珠的臉黑得粘稠的墨汁。
“碧舟是哀家的人,無論如何,哀家還是太皇太后,何時輪到她覃娮明僭越,發(fā)落哀家宮里的人了!”狠眼瞧若薔,“去把碧舟帶回來!”
“是?!北讨鄣椭^正要退出去,有人進來稟告,說碧舟進了辛者庫,不小心絆倒,腦袋摔在石頭上,走了。
范云舒的心咯噔一下。只是想把碧舟打發(fā)走,可沒想她死啊……
心思被若薔讀到,瞄一眼她:小姐是何時有了這種害人的心思?害的還是身邊伺候的人,碧舟可是一開始接她進宮里的。
范璀珠的臉色更沉了,從椅子上坐起來,突然頭一暈,手腳口鼻都不聽使喚,眼前一黑,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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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已經(jīng)是三日后了。
范云舒伺候了她三天,就連熙寧都在。
熙寧站得最遠,瞧她醒了,松口氣,一句話沒說,走出去。
范璀珠虛弱地問:“哀家這是怎么了?”
若薔跪下,淚眼婆娑:“回太皇太后,是奴婢無能,沒有好好護住您,連您被人在飲食中下了毒都不知道,奴婢失職!”
范璀珠神色劇變:“是何人?”
“還有誰呢,在這宮里,最瞧不得您的就是永悅公主了?!蹦ò蜒蹨I,“您放心,奴婢已經(jīng)將聽公主差遣的那下毒之人杖殺了!”
“覃,娮,明!”一字一字地咬。
范云舒晦著眼色瞄若薔,這三日里,可沒聽著說宮里有被杖殺的。居然欺瞞太皇太后,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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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范璀珠的嘴角溢出血。
“太皇太后!”若薔慌得雙手顫抖,拿帕子擦范璀珠的血。
“救……救,哀家?!庇袣鉄o力。
眼淚從若薔的眼眶里像珠子斷了線一般掉下來:“是,是,奴婢一定盡全力,哪怕是拼了此生的修為,也一定救您!”
范云舒都看傻了,一滴眼淚都沒流下來,好在燈光昏暗,太皇太后沒瞧得見。
“柜子,柜子的后面,有,有個,暗層,把,東西……”
范璀珠的話還沒說完,若薔就領會到:“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拿?!?p> 找了會,是兵符。
若薔的嘴角露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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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璀珠握著范云舒的手:“舒兒,千,千萬,小心,覃,覃娮明既然對,對哀家下手,難保你。”話沒說完,突然一口血噴出來。
“太皇太后!”
范云舒都被嚇傻了:“若薔姑姑!你快來看太皇太后!快!”
若薔跑過來,表情又恢復成了悲戚戚的樣子:“太皇太后!”從懷里掏出一枚丹藥,“太皇太后,您且先咽下這個?!?p> 干吞下去。
“東西呢?”
若薔攤開手。
范璀珠把它放到范云舒手上:“保管好她?!?p> “太皇太后?”
突然,范璀珠的眼前又是一黑,又暈過去了。
但到底還有氣息,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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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薔抹干凈眼淚,變臉比翻書還快,眼疾手快地從范云舒的手里將兵符拿回到手里。
“若薔姑姑?”
若薔漠漠地注視她的眼睛:“本以為還要一番謀劃才得兵符,太皇太后太擔憂了,如此就將它交了出來。小姐,兵符重要,交由奴婢保管吧?!?p> 她放要把兵符放進自己的兜里,當即被范云舒抓住手腕,緊緊的,勁大得很。
“姑姑,宮里明明沒有人被杖殺,你這是什么意思?”
“小姐,您要是想順順當當?shù)丶藿o辰王殿下,成為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就和奴婢站在同一個陣營里,奴婢只會給您帶來好處,不會害您的?!?p> 二人眼睛對視。
燭火昏暗,可彼此的臉卻瞧得清晰。
她抓著若薔的手的勁漸漸小了……
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