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顰兒!”
陸詢下意識地叫了出來。
那張臉赫然是許平君模樣,不,應(yīng)當(dāng)說更像林顰兒多些,畢竟沒有許平君那種刻在骨子里的狐媚。
“奴婢多謝公子賜名,從此,世上只有顰兒,再無玉玲瓏!”玉玲瓏打蛇隨棍上,乖巧地道。
陸詢心中生疑,如此輕易地就連本名都不要了?
世間最好的偽裝是本色出演,你演得有些過了。
一直懸浮在空中的《洗冤錄》嘩嘩翻動,停留在一張空白頁上,一幅古典美人仕女圖像漸漸生成,仕女懷抱琵琶,兩眼卻只盯著一面銅鏡對貼花黃。
玉玲瓏,本為西昆侖山上的兩塊磨盤頑石,曾見證伏羲、女媧二皇姻緣事。磨盤合為一體后,誕生出靈性。其自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氣,異化為玉石琵琶精。
判曰:魂魄難齊,骨肉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腦生反骨昆侖膽。酒色財(cái)氣名欲利,鏡花水月封寶鑒。
星主陸詢收服玉石琵琶精,得香火七兩二錢,結(jié)余香火值九兩六錢。
陸詢大體掃了一眼,此女腦生反骨,果然不可信。
不過,她倒是挺值錢,竟然達(dá)到七兩二錢之高。
陸詢收起書冊后,吩咐道:“起來吧!走,跟本公子背尸去!”
他這是有意試探,一個長在深宮大院里的女孩子,讓她背尸肯定不樂意。
哪想到,玉玲瓏眉頭都不皺一下,答應(yīng)著,爬起來跟在陸詢后面,去了西市令府內(nèi)臨時(shí)存放尸體的冷房,相當(dāng)于半個義莊。
所謂冷房,不過是揀那陰涼之地,在地底挖個深洞,冬天時(shí)凍些冰塊,存貯在里面。
到了夏天,靠冰的融解,吸收熱量,以盡量減緩尸體的腐敗。
新皇劉昭登基時(shí),西市冷房還有十余名守尸人。
后來,有七人接連無病無災(zāi)地離奇暴斃,此地鬧鬼的傳聞也不脛而走。
而今,守尸人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個獨(dú)眼老丁頭兒看門。
陸詢叫醒正在酣睡的老丁頭兒,道明來意。
老丁頭兒打開冷房門,指指墻角直通地下的黑色大窟窿,睡眼惺忪地催促道:“弄走,都弄走,沒得擾人清靜。回頭記得把門鎖上!”
說完,老丁頭兒自回去睡覺。
陸詢走進(jìn)房間,沿著逼仄的樓梯拾階而下,進(jìn)入一間從巨石中挖出來的屋子。
雖然以前來過,他仍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兒。
吊在房梁上的一盞瓦豆長明燈,被不知哪里刮來的陣陣陰風(fēng),吹得直搖晃。
陸、玉二人拉得極長的影子,隨著燈光,在刻畫滿了詭異符紋的地面上搖曳不定。
墻角處,一大灘暗紅的血液,滲進(jìn)符紋溝槽里,隱隱有熒光閃爍。
玉玲瓏反倒顯得極為興奮,手提著宮裙,在房間內(nèi)左瞅瞅,右看看。
陸詢白了她的背影一眼,此女果然天性涼薄。
其中三具尸體可是椒房殿今天被問斬的宮女,雖然是地位卑微的下人,但用地球上的話說,那也是曾經(jīng)的同事。
陸詢輕咳一聲,指著身材最小的一具尸體,對玉玲瓏道:“你背這具!”
“是!”
玉玲瓏挽起宮裝寬大的袖子,敞開麻袋口一角,嘆口氣道,“這是司畫,多乖巧的一個小丫頭,才十五歲,可惜了!”
她能如此說,讓陸詢心里的堵略通透了些。
陸詢來到最粗壯的那具尸體前,同樣掀開袋口一角,見果然是朱安世,蹲下身子,丹田生勁,兩手抓起麻袋口,用力一扯,將其拉到背上。
那尸體卻越過他的頭,反轉(zhuǎn)個兒,輕飄飄地落在他的面前。
陸詢用力過猛,差點(diǎn)兒閃到腰。
他再次打開麻袋口,朱安世的臉上破了個大洞,稻草露了出來。
原來,那臉是紙糊的。
難怪鋪?zhàn)永锏牡静萑瞬灰娏?,竟是被?dāng)作尸體運(yùn)來冷房了。
只是,朱安世真正的尸體哪里去了?
玉玲瓏察覺有異,放下司畫的尸體,湊了過來。
“公子小心!”
稻草人心窩處“叮”的一聲輕響,一道藍(lán)光竄了出來,直射陸詢面門。
玉玲瓏一個箭步撲過來,右手一伸,將那藍(lán)光攥在手心中。
她邀功似的將手?jǐn)傇陉懺兠媲?,一枚寸長的藍(lán)色小箭躺在她的手心里,“公子可得小心了呢?!?p> 陸詢伸手就要去抓那小箭,玉玲瓏猛地將手抽了回去。
“公子可不敢,這箭上喂了毒?!?p> 等她再將手伸出來,粉嫩如玉的手心里,已是一團(tuán)青紫,很明顯是中了毒。
陸詢倒吸一口涼氣,“你還不快扔了?好厲害的毒!”
玉玲瓏伸出兩根纖纖玉指,輕輕捏起那小箭,眉眼里滿是笑意地看向陸詢,“公子,你是在關(guān)心我嗎?”
陸詢點(diǎn)點(diǎn)頭。
玉玲瓏笑得更開心了,“多謝公子!不過,區(qū)區(qū)昆侖熒蛇之毒,對于現(xiàn)在的我,根本無用。”
“你認(rèn)識這毒?”
“我當(dāng)然認(rèn)識,因?yàn)槲乙娺^!”
玉玲瓏說著,扒開稻草人的胸膛,從心口處,挖出一個木雕的心臟。
陸詢伸手要接過仔細(xì)察看一番,玉玲瓏躲了開去,“公子,你可不能拿,這上面喂了劇毒?!?p> “我一見這具尸體是稻草人假扮的,就知道有問題。這顆十竅玲瓏心,是我那表姊夫的手筆。”
“關(guān)術(shù)?”
玉玲瓏怔了下,“公子知道他?正是他做的!其實(shí),他本姓魯,名關(guān)術(shù)。在上官家被滅門以后,魯關(guān)術(shù)怕被誅連,隱姓埋名后委身在陸家,做過一段時(shí)間的扎紙匠?!?p> 陸詢不解,“那關(guān)術(shù)看上去挺木訥憨厚的,為何要弄這奇技淫巧害人?”
“公子,您這可就誤會我那表姊夫了?!庇窳岘嚱忉尩?,“您看這紙人,眉心里有個針扎的破洞,這正是石橋南陸家的獨(dú)門秘記。”
“陸家之所以弄這些假人,就是專門整治那些盜尸配陰昏的。陸家人真心不錯,魯關(guān)術(shù)幫著弄這些東西,也算是積陰德了。”
“我呸!”陸詢大啐一口,“陸家能干出人事兒才怪?!?p>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把白面穩(wěn)婆陸雅吸魂魄的事兒說出來。
玉玲瓏見陸詢對陸家成見極深,待要分辯,陸詢早背起司畫的尸體,走向了出房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