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房間里。
周玄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絲,緊緊地盯著面前擺放著的一顆又一顆廢棄靈核。
戴先生給的二十五顆千機石,不多不少,剛好夠他制作三百顆靈核。
現(xiàn)在,周玄已經(jīng)把千機石全都用完了。
一開始的時候,一次次失敗給他帶來的感覺簡直是毀滅性的。
他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人生,懷疑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正確性,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選擇道學途徑的正確性。
這種每一次都全力以赴,最后卻沒有任何結果的感覺,簡直是一種殘酷的折磨。
他甚至寧愿去嘗試一下妖魔的妖血蝕骨之痛,都不想忍受這種折磨。
但是到了最后,他都會自己調(diào)整過來。
一覺醒來,把所有的雜念思緒全都拋開,不顧一切,繼續(xù)努力。
漸漸地,他感受不到一開始那種挫敗感以及各種錯綜復雜的負面情緒了,他的腦海里只剩下了一種純粹而機械的念頭。
“老子就是死也一定要把這靈核做出來!”
“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萬次!”
“就算別人是用特定儀器做出來的,老子也要用手親手把它給搞定!”
“連這樣一顆小小的靈核都搞不定,還想妄想什么道祖永生,簡直不要太搞笑了!”
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咬牙切齒地將三百顆靈核全都做完了。
然而他感覺自己沒有得到任何的提升。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個鐵律,在這上面似乎根本看不到體現(xiàn)。
他提升的只是篆刻這種紋路的熟練度,他制作一遍靈核的速度從原本的兩個時辰一顆提升到了一個時辰一顆。
并且他也從一開始的一天只能做四顆提升到了一天能夠做十顆的地步。
可以說,他的精力以及專注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但是,這些素質的提高,似乎對靈核煉制的成功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
三百顆靈核里,只有六顆勉強能夠和靈能法陣產(chǎn)生響應。
而且這六顆是以一個比較均勻的形式分布在他的制作順序里的,并不是說他越到后面,出現(xiàn)感應的概率越高。
但不管怎么說,戴先生給他的千機石已經(jīng)用完了。
自己至少已經(jīng)有資格去向戴先生要第二批千機石了,至少他有機會借機向戴先生請教一些問題了。
在此之前,在這些千機石都還沒有用完之前,他都不好意思去找戴先生。
這就好像你給一個小學生布置了一百道數(shù)學題,他做了兩道就過來問,有沒有捷徑可以走,有沒有什么經(jīng)驗可以傳授。
這是一種心智不成熟的表現(xiàn)。
戴先生給了他這么多千機石,他用完即可,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廢話。
在道學層面,言談都是虛的,行動才是一切!
他把自己做出來的靈核一顆顆地放進了一個布包裹里,然后起身離開了這個讓他蝸居了三十多天的小房間。
大廳里。
戴先生一如既往地在繪制著星圖。
周玄恭恭敬敬地來到了他的身邊,然后將布包裹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開,輕聲說道:
“戴先生,千機石用完了,我也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您?!?p> 戴先生的動作停滯了一下,轉過頭來,眼神里閃過了一絲掩飾不住的驚訝。
“你一次性全都用完了?一顆都沒剩?”
周玄看著戴先生,有些疑惑地說道:
“是……是啊,我全都用完了,是用得太快了嗎?我是不是應該放慢一下速度?”
戴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玄,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良久之后,他才問道:
“你沒遇到道障心劫嗎?”
周玄眉毛一挑,他瞬間有些反應了過來,自己一開始感受到的那種種極度想要放棄的念頭,原來早就有前輩總結過了,叫做“道障心劫”??!
他俯首老老實實地說道:
“一開始的確有些難受,不過咬咬牙就挺過來了……”
戴先生咽了一下口水,從他的布包裹里拿出了廢核,一顆又一顆地,開始仔細地審視了起來。
這個期間,周玄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很久之后,戴先生把他做的三百顆靈核都看了一遍。
終于,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周玄的目光多了幾分和煦。
“你有什么問題想要問嗎?”
周玄低頭說道:
“請問戴先生,靈核這種極度精密的東西,真的是用手工制作的嗎?日常生產(chǎn)的時候是否有用到什么特殊的儀器?”
戴先生聽完這個問題,笑了笑。
只見他伸出手指,往周玄拿來的布包裹里隨意插了進去,抽出來的時候,指間已經(jīng)夾上了一顆靈核。
他這是在他做出來的廢核里隨便取了一顆出來。
緊接著,戴先生從儲物袋里拿出了一柄和周玄之前用的一模一樣的刻刀。
他用刻刀,在周玄的那顆廢核上,輕輕地加了一刀。
隨著這一刀的落下,周玄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顆靈核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整顆靈核的表面,出現(xiàn)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道韻,就好像是在某個層面擁有了心跳一般。
隨后,戴先生在靈核表面吹拂了一下,手指一彈,靈核就從他的手心里被彈飛了出去。
這顆靈核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精準地落入到了另一張桌子上的靈能法陣里。
奇跡發(fā)生了,這顆被補了一刀的靈核,居然穩(wěn)穩(wěn)地漂浮在了靈能法陣中央。
周玄這么多天,夢寐以求的畫面,終于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這讓他瞪大了眼睛。
說真的,一千句苦口婆心的勸誡,都及不上真正露一手來得有說服力!
周玄現(xiàn)在也分不清自己心底里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
震驚,佩服,除此之外,還有一絲不甘!
戴先生的聲音娓娓道來:
“你問我靈核是不是要用特殊的儀器制作,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不需要!而且,靈核這個東西,是根本無法用機器代勞的?!?p> “為什么?”周玄疑惑地問道,“如果機器完全按照圖紙上的規(guī)格,做出一個完全符合一切參數(shù)規(guī)格的靈核,那也不行嗎?”
戴先生說道:
“你首先得明白,靈核表面那些紋路,是什么東西!”
周玄茫然地問道:
“那是什么?”
戴先生說道:
“這種紋路不是符陣,它是比符陣更高級的一種東西,它有一個非常優(yōu)雅的名字,叫做——道紋!”
這個名詞,就好像是直接在周玄的腦海里炸響的。
他的心中閃過了一幅又一幅自己觀摩道紋的場景。
原來這就是道紋。
戴先生站起身來,目光渺遠地望著自己正在繪制的星圖,背對著周玄,負手說道:
“道紋,有一個綽號,叫做‘世界運行規(guī)律的具現(xiàn)化語言’,道紋就是天道的語言,承載萬千道法的濃縮符號?!?p> “最開始的時候,道紋只存在于先天靈物之上,中古上古時期,人們都認為,道紋是天生地長的,后人只能模仿道紋,創(chuàng)造出近似的符陣,模擬一部分道紋的功能?!?p> “當時的人認為,符陣已經(jīng)足以應付日常煉器布陣,煉丹符箓的絕大部分需求,研究道紋是沒有必要的,道紋就不是用來理解的?!?p> “那個時候的煉器,稍微高級一點的東西,就需要用自帶先天道紋的天材地寶來煉制。”
“那個時候,還是上古時期,天地間物資豐富,他們還不覺得有什么不妥?!?p> “但是正是因為當初對天材地寶的過度使用,所以現(xiàn)在的天材地寶才會如此稀缺。”
“天機道祖很清楚,天材地寶總有用完的那一天,但是人族不能沒有高端法寶靈寶,要不然根本無法抵御妖魔神靈的入侵。”
“所以,他開始嘗試臨摹這種先天的道紋,企圖摸清楚這個世界天生地長的終極奧義?!?p> “這期間,他被別人當成是傻子,認為他是研究符陣入了魔,那個時候的人們,認為,道紋是不可測的玄機,是人的意念感知無法觸及的,世間充斥著不可知論的哲學風氣?!?p> “最后,天機道祖成功了,他從道紋當中領悟了這個世界的真諦。”
“當別人問他‘道紋里究竟有什么’的時候,他的回答是:道紋,就是世間一切!”
周玄聽著這番話,腦海里不斷地回響著天機道祖的這句至理名言:
“道紋,就是世間一切?!?p> “道紋,就是世間一切?”
“道紋,就是世間一切!”
在這個瞬間,他似乎明白過來了什么。
是啊,他忘記了,他是為什么要制作靈核的。
他制作靈核,不是為了練手,不是為了做靈能武器,也不是為了讓他的手工制作和精密儀器去媲美。
他是要“證道”啊!
可是自己之前做的那么多,和“證道”似乎沒有任何的關系。
他純粹地在做手工活,其過程比起迷途島上那些煉器學徒,也高級不了多少。
他腦海里無盡的道學知識,掌握的無數(shù)理論知識,在篆刻靈核的時候沒有得到任何的體現(xiàn)。
戴先生從周玄的包裹里,仔細挑選了一下,夾出了一顆靈核,放在了靈能法陣上。
這顆靈核在靈能法陣的中央逗留了片刻,就掉落了下來。
這是周玄這三百顆靈核當中,僅有的幾顆能夠和靈能法陣產(chǎn)生反應的靈核之一。
戴先生說道:
“說實話,你做的這一顆靈核,論精密程度,其實已經(jīng)達到標準了,所以它已經(jīng)能夠和靈能法陣產(chǎn)生反應了,但是,它缺了點東西?!?p> 周玄脫口而出地說道:“道韻!”
周玄終于說出了這番話。
戴先生轉過頭來,看著他說道:
“可以這樣形容,但是道韻只是表象。”
“道韻的內(nèi)涵,其實就是你對道學種種感悟的濃縮?!?p> “當你落下刻刀的那一刻,你此生掌握的種種道學知識,就會凝聚在這一刻之上,在道紋刻成的時候,你的心,應該是能感應到天道所在的!”
“你腦海里的萬千知識,道學感悟,都被濃縮在了這一刻之中?!?p> “正是因為道紋飽含了無盡的真理,所以才會如此深奧難明!”
周玄聽著這發(fā)話,眼神漸漸地明亮了起來。
說罷,戴先生手持著刻刀,閉上了眼睛,緩緩地將刻刀落在了桌子上,然后劃出了一道筆直的刻印。
周玄愣愣地盯著這一條刻印,仿佛從中看到了無窮無盡,深如淵海的天道!
伴隨著這條刻印的落下,這張桌子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戴先生將手中的刻刀往桌子上一插,轉身離去,只留下了一句話。
“這,便是道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