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嫵膽小自卑的緣由應(yīng)該來自幼年的遭遇。忻嫵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從小到大一直受到母親的厭憎,后來從父親以及看著她長大的叔叔阿姨嘴里才勉強拼湊出一個孩子被冷落的故事。
已有了一兒一女的忻嫵媽原先是一門心思想再生個兒子,為王家和自己再添光彩的。按理說這樣一個建國初的名牌大學(xué)生是不該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但是60年代初部隊駐扎在山西的山溝溝里,忻嫵媽也在XZ(那時候叫忻縣)人委(也就是縣政府)工作,家里添了兒子在當?shù)厥羌軜s耀的事,忻嫵媽是縣政府里唯一的大學(xué)生,容貌又是那般白凈冷艷,這個孤傲艷麗的川妹子成了周圍許多青年男女羨慕欣賞的一抹亮色。這個原本就持寵而嬌的女人打算著再生個兒子增加一份受寵的資本。那時她還給自己留了一個備選方案,她與不能生養(yǎng)的團政委家屬商議,如果生下來是閨女就過繼給政委家,政委夫人早就對王家大女兒子歡喜歡的不行,當然欣然同意,萬萬沒想到生下的忻嫵不是兒子也罷了,新生兒的面容如同一個風(fēng)化的老太,皺皺巴巴又黑不溜秋的,生了三胎的忻嫵媽依然沒有奶水,想按原先計劃就直接把娃送給政委夫人,但被忻嫵爸斷然拒絕。
忻嫵爸部隊駐地當時在大同,給部隊燒鍋爐的臨時工是附近村子的農(nóng)民老郭,老郭30多歲卻有6個從1歲到7歲的兒子,老大叫大狗,老二叫二狗,以此類推老六叫六狗,6個狗娃的娘卻是方圓幾十里出了名的美女,老郭就是想讓美女婆姨生個如花似玉的閨女,但卻一連生了6個狗模狗樣的兒子,4狗5狗還是對雙胞胎。一個靠給部隊燒鍋爐打臨工的農(nóng)民,要養(yǎng)六個兒子生活很是拮據(jù),聽說忻嫵爸王參謀想給小女兒找奶媽,就帶著婆姨毛遂自薦,說是要給六狗子斷奶,想用當奶媽的收入買些細糧喂養(yǎng)兒子,說是婆姨的奶水當初雙胞胎也喝不完,忻嫵爸于是動了惻隱之心,把不受媽媽待見的小女兒忻嫵送到了老郭家,每個月除了給錢和糧票外,都會買些糖果糕點去看望小女兒。
農(nóng)村里養(yǎng)孩子很少給娃洗澡,每個孩子身上都長著一種猴子身上常有的寄生蟲——虱子,忻嫵爸每個月都會把孩子抱回家,給她洗澡并徹底清除她身上的寄生蟲。等奶媽把忻嫵養(yǎng)到一歲多要斷奶的時候,部隊里的那些隨軍家屬也發(fā)現(xiàn)了端倪,一歲多的娃娃,五官依然長的模糊不清,不會站,不會爬,更不會走,不會說話只會哭,不但沒長出頭發(fā),而且頭大身子小,胸前的肋骨夸張地突出著。生養(yǎng)過娃的家屬就說:“這娃真被養(yǎng)廢了”!忻嫵爸也感覺問題嚴重,于是趕快把孩子抱到醫(yī)院做了檢查,醫(yī)生說這孩子能活下來也是命大,嚴重的營養(yǎng)不良,差點就成了小說《紅巖》里的小蘿卜頭,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的雞胸禿發(fā),而且肝脾腫大腸胃虛弱。忻嫵爸抱著這個總是嘔吐整夜啼哭的孩子,心如刀絞般顫抖著身體,后來才知道老郭家的6狗根本就沒斷奶,忻嫵爸拿去的錢和糧票都用來喂養(yǎng)了其他的兒子,奶水喂飽了6狗早已所剩無幾,于是奶媽就兌些米湯灌飽哇哇大哭的忻嫵,倔強的忻嫵就這么頑強地活了下來。
忻嫵爸以給孩子斷奶為由抱回孩子,拒絕與老郭再有來往,老郭夫妻幾次三番上門,說是與嫵妹兒有了感情為由,不要錢也想抱回忻嫵當女兒養(yǎng),忻嫵爸斷然拒絕。從此忻嫵爸對忻嫵有了愧疚之心。
彼時忻嫵媽帶著3歲的兒子子安還在XZ,忻嫵爸帶著2個女兒在大同,大女兒在部隊寄宿制幼兒園里,小女兒總是臨時托付給忻嫵爸戰(zhàn)友的隨軍家屬幫忙照看,后來忻嫵還真的就被寄養(yǎng)在原本要收養(yǎng)忻嫵當女兒的王政委家,政委家有個一直跟著政委夫人孟阿姨生活在一起的姥姥,一個從孟阿姨大姐家過繼過來的兒子王晉,還有一個孟阿姨的二姐,二孟阿姨住在妹妹家照顧姥姥和王晉,部隊家屬院里的孩子都和王晉一起叫二孟阿姨為姥姨,姥姨的意思就是家里還沒出嫁的阿姨,姥姨看著忻嫵這個長著大頭小身子的女娃,心疼到了生出圣母心,總是抱著愛啼哭的忻嫵輕輕撫拍,忻嫵只要在姥姨的懷抱里就能安然入睡。忻嫵美滋滋地享受著姥姨溫暖的懷抱,頭上開始長出柔軟細密的毛發(fā),總愛掛著口水的小嘴里開始冒出新牙,快2歲的孩子剛剛開始蹣跚學(xué)步,牙牙學(xué)語,因四肢纖細頭顱巨大導(dǎo)致她總是摔跤,口齒表達不清,總會哇哇大哭。忻嫵媽就在忻嫵的哭聲里總算從XZ回到大同,一家人總算團聚了。
部隊用來安置成家后隨軍家屬是在軍營后面的二排平房,忻嫵家在第一排平房東頭第二戶,政委家也在這排平房西頭第二戶,中間隔著4戶人家。
2歲多的孩子要求其實很簡單,只是想有一個溫暖安全的懷抱,可是她不知道如何表達,忻嫵媽看到這個總是啼啼哭哭的孩子更加心煩,會嚇唬她說:“你再哭就把你關(guān)在地窖里去”,忻嫵知道地窖的黑暗,更加哭得聲嘶力竭,每次聽見忻嫵的哭聲姥姨就會跑過來把她抱在懷里,忻嫵的哭聲就會戛然而止。
忻嫵媽每天要睡午覺,睡覺前總是把忻嫵放小推車上然后把小推車推到平房西面的雨棚下或樹下,不管忻嫵怎么哭忻嫵媽都不出來,平房里的家屬有人聽到忻嫵哭了,都會把她抱起來哄一哄。政委家的姥姥有一天就做出一個決定,那天她讓姥姨做了一桌菜,把忻嫵爸請到家里,還拿出一瓶杏花村的西鳳酒,她對忻嫵爸就說:“你們二口子都要忙工作,再說你們還有大閨女二小子,嫵妹兒的媽也不稀罕這個娃,我和晉兒姥姨反正也沒事,不如就把嫵妹兒過到我們家和晉兒作個伴……”。忻嫵爸一聽,放下手里的筷子說:“忻嫵媽說送閨女這事真是說著玩的,不能算數(shù),這孩子命苦,她生下來就把她寄養(yǎng)在老郭家,差點就養(yǎng)死了,我欠了她的,我要補給她,她媽不想要她,我要,我會把她養(yǎng)大……”.。說完起身就走,留下政委一家人楞了神。
忻嫵很快就進了部隊寄宿制幼兒園,成了幼兒園最愛生病的小朋友,小朋友怕黑,怕冷,怕小動物,吃不了肥肉,一吃就吐,容易出鼻血,經(jīng)常拉肚子尿床,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悄無聲息的哭泣。
長大后的忻嫵還是怕黑,怕油煙味,很容易嘔吐腹瀉。幼年時的遭遇如同一道陰影有時會從她心頭掠過,忍不住她就會打個寒顫,她會輕聲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