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和深說的嚴詞厲色,一改往日的唯唯諾諾。
到使秦仲義放下茶碗,對他認真審視一遍,別說看上去還真有些與眾不同。
尤其是氣質(zhì),一身藍色大褂洗的一塵不染,面膚白皙文質(zhì)彬彬,雙目炯炯有神,好似一把利劍能刺穿人心。
但他是何等人也,見過的人物如過江之卿,豈會輕信于人。
面帶不屑嗤笑一聲:“你從何得出如此論斷?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休怪我無情!”
辛虧和深經(jīng)歷過數(shù)個世界,早已見慣世間百態(tài),基本無視此類威脅。
彎下身子出言求道:“秦二爺,要是小子說出個所以然,能否跟你混口飯吃?”
果然不出秦仲義所料,收神定睛看了和深一眼,突然覺得此人心胸坦蕩,不會另有所圖。
于是沒有回絕,而是略帶考量的問道:“你先說說,如果說到的好,我敬你為賓;如果不好,你應該知道后果。”
此言正中和深下懷,因為有些話只有自己人才能點透。
“敢問二爺,這世間之人以何等身份最為尊貴?”
秦仲義想都沒想。朝天一拱手答道:“自是人間帝王!”
和深繼續(xù)追問:“帝王乃是孤家寡人,對于田間巷陌恐怕鞭長莫及,又如何讓百姓知其尊貴?”
“這……”秦二爺言語躊躇,一時答不上來。
和深趁機解釋:“帝王分身乏術(shù),不能事必躬親,但需知人善任即可?!?p> “而他所用之人,就是從上而下一層層的官員,因而導致華夏自秦以來就養(yǎng)成官本位體制?!?p> 秦二爺頭一次聽說,感覺很是新奇。
嘗口熱茶立即催促:“繼續(xù)說!”
和深組織一下語言,又向秦二爺問道:“二爺,帝王執(zhí)守大道,靠官員代天牧民,那他靠什么來維持這套官僚體系?”
秦二爺想了一下,有些遲疑的答道:“科舉推士?”
和深搖頭說道:“不對!”
“綱常禮教?”
“也不對!”
“律法嚴政?”
“更不對!”
秦仲義一連說錯數(shù)個答案,和深才停下逼問,然后直言道:“二爺,且聽我一言?!?p> “以咱們大清國而論,想要維護天下統(tǒng)治,靠的是蒙、滿、漢三旗,以及各處綠營加上地方鄉(xiāng)勇,組成百萬大軍來鎮(zhèn)壓百姓,維護地方!”
“所以只要手中有兵,自會有權(quán),有權(quán)官才能坐穩(wěn)?!?p> 聽完和深解答,秦仲義恍然大悟,仔細打量眼前之人,越加覺得是個人才。
可這說了一堆,好像跟實業(yè)救國不搭邊。
不過他已經(jīng)認可和深之才,抬頭朝屋外大喊一聲:“來人,上茶賜座!”
坐上管事搬來的椅子,端起桌上的熱茶,和深忍不住感慨,站了這么久終于能歇歇了。
剛才一番閑扯,哄得這位清朝土財主一愣一愣的,可要是擱在如今,純屬喝酒扯淡之言。
過了片刻,秦二爺再次向和深追問,語氣變得相當客氣。
“王掌柜,剛才多有怠慢,秦某人在此賠罪了?!?p> 和深不敢托大:“二爺,您客氣了,在下的茶館都是靠您照拂,才能安穩(wěn)如今。”
不驕不躁謹慎慎行,秦仲義見此越加欣賞,只是問題仍未說到點上。
再次提醒:“剛才那番驚世之論,讓秦某大開眼界,可跟實業(yè)救國好像扯不上關(guān)系?!?p> 正題終于來了,以上引言不過是他毛遂自薦
總得讓人覺得你能力出眾,才好招搖撞騙。
和深放下茶碗,坐直身子面朝秦二爺言道:“二爺,您大張旗鼓的變賣家產(chǎn),然后湊錢去開工廠,如同一塊肥肉擱在群狼面前,不怕貪心之人惦記嗎?”
秦仲義聽完哈哈一笑:“小王你多慮了,秦某大兄已入朝為官,足夠震懾宵小之徒?!?p> 和深一點都不意外,沒有官面上的照拂,想他秦二爺根本護不住這份家業(yè)。
但世事無常,在這風云詭譎之際,誰也不敢保證能明哲保身。
斟酌一番,繼續(xù)問道:“的確是在下多慮了,但問二爺,這大清國還有幾年活頭?”
如此尖銳之題,使秦仲義眉頭緊皺。
心恐隔墻有耳,一時不敢作答。
和深原本也沒想讓他回答,只是想看看秦仲義的膽量如何,可惜此人畏首畏尾。
于是他站起來大聲喝道:“既然二爺不敢多言,那在下就明說了?!?p> “這大清國頑固守舊、役農(nóng)抑商,竭天下之資以奉萬國,導致民怨沸騰,百姓流離失所,最多二十來年就會分崩離析。”
“據(jù)時天下大變,二爺您還能獨善其身嗎?”
此言猶如當頭一棒,驚得秦仲義臉色煞白。
好在他身懷養(yǎng)氣功夫,片刻間恢復如初。
再看向和深,目光與前大不相同,有敬佩,有贊賞,更有惜才之意。
于是放下身段,拱手向其求教:“敢問先生可有良策?”
和深見此心中暗爽,坐下之后端起了架子,此刻必須裝的高深莫測。
“二爺所要的良策,在下早已言明。”
咦!秦仲義回想一下,遲疑答道:“先生說的是兵權(quán)?”
“不錯,正是兵權(quán)!”
“先生可知,如今大清對綠營以及地方鄉(xiāng)勇管控甚嚴,該如何下手呢?”
謀取兵權(quán)之法,和深已想好數(shù)策,但有些不合時宜,仍需觀望以待查看。
“二爺可知袁世凱?”
“怎會不知!此人趨炎附勢、巧言令色,背叛皇上與維新愛國之臣,罪該當誅!”秦仲義說的義憤填膺,嚇了和深一跳。
這態(tài)度如何讓他往下說,只能改一下措辭繼續(xù)說道:“二爺,別小看此人,憑借告密之功,他已獲得后黨支持,想來必會扶搖直上?!?p> “他飛黃騰達與我何干?”秦仲義仍然不屑一顧。
和深急忙解釋:“大有干系!你可知他已在小站訓練新兵,如今又贏得太后信任,定會獲取朝廷的大力資助?!?p> “若日后戰(zhàn)起,新兵的表現(xiàn)不俗,朝廷還會繼續(xù)為其擴兵。”
“如此一來他手握重兵,等到天下將傾之時,豈不可以左右風云事態(tài)!”
聽完和深推測,秦仲義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低頭思考片刻,隨后站起身,彎腰抱拳向和深問道:“還請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