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美滋滋的未來,游俠兒的眼神都迫切起來。
白虎親自駐在作坊的大門處,眼神凌厲的盯著每一個進(jìn)出的匠人。
一個匠人走來,白虎提刀將他攔住了。
“耶耶要去做工!”邋遢的匠人滿眼的不滿?!罢`了耶耶掙錢,仔細(xì)你的狗頭!”
白虎唇角微抽,兩名游俠兒已經(jīng)拔刀出鞘,站在邋遢匠人身后。
這就是默契,一個形成多年團(tuán)隊(duì)的默契,不需要用語言來表達(dá),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色,隊(duì)友立刻心領(lǐng)神會。
“煩請報出所在班次,匠頭是誰,否則,莫怪耶耶橫刀無情!”白虎似笑非笑的看著邋遢匠人。
極少有人知道,白虎是被窘迫的家境耽誤了的讀書材料,過目不忘是他的特長,印坊上下所有人,外加陳成一家的所有面孔,白虎都銘記于心。
所以,在他面前魚目混珠,道行還差了點(diǎn)!
“今日是中元節(jié),首領(lǐng),他們會不會趁亂出手?!币幻蝹b兒提出自已的疑慮,腳下,三個試圖闖入印坊的歹人被捆得四馬攢蹄,吊在一根大腿粗細(xì)的木杠上,頗像農(nóng)家過年殺豬的景象。
白虎舔著嘴唇,眼里閃耀著兇光:“額只怕他們不來,不然,兄弟們哪有臉找阿郎討賞?明日,拿了所有歹人,額就能理直氣壯地討賞咧。阿郎要不給,額就坐他家不走咧?!?p> 游俠兒哄笑起來。
誰都知曉首領(lǐng)最后一句話是在玩笑,以陳成的財大氣粗、出手闊綽,還能吝惜這幾文苦哈哈的賞錢?
夜,如期而至,皎潔的月光撒向大地,說不出的寧靜。
遠(yuǎn)處喧鬧的鑼鼓聲漸近,無數(shù)面目猙獰的小鬼出現(xiàn)在游俠兒面前,瞪眼吐舌,看上去頗為嚇人。
與之對應(yīng)的,是游俠兒連興致都欠缺,只是手握刀柄,隨時準(zhǔn)備出鞘。
班門弄斧,不知道白虎游俠不偷不搶,為了生存甚活都接過,包括扮鬼么?
圍墻外,一道迅疾的身影手持火把,一個助跑登上了墻頭,臉上露出獰笑。
印坊內(nèi)有太多的紙張與原料,都是極度易燃,故而印坊嚴(yán)令不許加班,怕的就是走水!
白虎血往腦子上沖,拔出橫刀就要沖過去,卻見月光下刀光一閃,火把與一條手臂掉落在地,歹人慘叫著滾落墻頭。
“竟然是空空門的人!險些叫你得逞!”白虎怒極,直接打斷了歹人剩余的三肢。
“不知是何方高人?白虎疏忽,險些讓歹人得手,幸虧高人出手才挽回局面,這賞錢,白虎決不敢貪圖。”一半真心,一半試探,白虎詢問道。
“賞錢是你們的,耶耶跟著藍(lán)田縣子,不缺這些錢?!笨~緲的聲音忽左忽右,讓人琢磨不透。
長安城八水環(huán)繞,水系極為發(fā)達(dá),浐河畔,燈光勝星,一盞盞花燈放入河中,上面寫著逝者的姓名,男男女女在緩慢的推著花燈入水。
岸邊,一堆堆火光灰燼,可以判斷出,岳丈陳成的買賣一定很紅火。
燈火通明,鑼鼓喧天,一隊(duì)人馬正向前涌來。
是社戲,簡單明了的老秦腔,卻是在上演中元日,地府惡鬼偷偷跑到人間作亂,黑白無常索拿惡鬼的故事,很簡單,很符合今日的氣氛。
但這不是重點(diǎn)。
重點(diǎn)是,賀因飾著黑無常,他的兄弟,一個飾白無常,一個飾惡鬼。
說好的佛門護(hù)法金剛呢?
看到王惡,賀因無語淚兩行。
菘菜、豆腐,賀因覺得自已像豬圈里催肥的豬,不知甚時候會面臨那一刀。
一遇道玄誤終生,悔不當(dāng)初??!
當(dāng)初怎么就手賤要去搶報恩寺的香火錢呢?
垂頭喪氣的賀因走到王惡身邊,低聲向王惡問好。
王惡左右打量了一眼,不見道玄和尚的身影,不由奇怪:“道玄和尚呢?他就不怕你們跑嘍?”
賀因臊眉耷眼的一努嘴:“看到那年輕和尚沒?唇紅齒白、清秀迷人那個,道玄的關(guān)門弟子玄奘,比道玄還狠!”
誰?玄奘?額滴個神呀,居然見到活的了。
至于說玄奘有武藝,那不正常么?那年頭一點(diǎn)防身技能沒有就窮游,如《西游記》里一般哭哭啼啼上路,你確定不是送經(jīng)驗(yàn)值下鄉(xiāng)?
“阿彌陀佛!貧僧玄奘,見過藍(lán)田縣子?!毙实皖^合什,那锃亮的腦袋讓王惡很想問問,某誠勿擾是不是要開播咧。那啥,自已雖然脫離了單身狗隊(duì)伍,可是小王莊的單身狗還多嘛!
“縣子對師傅的建議,玄奘在心里想了一遍,道理都對,可實(shí)施起來太難!誰還沒點(diǎn)私心雜念?更何況,以額師傅尚且資歷不足,更勿論貧僧了?!毙驶倚牡貒@了口氣。
“加油,你行的?!蓖鯋汗膭詈筝吽频呐呐募珙^。
“為甚要加油?”玄奘大惑不解。
“因?yàn)?,奶里有三聚氰胺啊?!?p> 玄奘越發(fā)糊涂了,縣子這機(jī)鋒實(shí)在是高深莫測?。M愧,貧僧竟不能參透此玄機(jī)。
“三聚氰胺是甚?”玄奘離開后,陳詩語好奇地問。
王惡的臉拉得有驢長:“那就不是甚好東西,有毒,小孩子吃了會腎結(jié)石?!?p> 耳邊傳來喜鵲的鳴叫聲。
“呵呵,真是好大陣仗,又是派人冒充匠人,又是裝神弄鬼,還請了空空門的人前來放火?!蓖鯋哼B聲冷笑。
“印坊?沒出事吧?”陳詩語淡淡的問。
“史可郎在,穩(wěn)如泰山。除了名字不靠譜,他做事還是很靠譜的?!蓖鯋阂荒樀牡?。
白虎怒了,白虎游俠躁動了。
枉陳成阿郎委以重任,結(jié)果在準(zhǔn)備露個大臉的時候,出了個大漏子!要不是藍(lán)田縣子他老人家另外有安排,便教歹人得逞咧!
白虎游俠的臉面啊,被人摁在地上狠狠的摩擦!
不當(dāng)值的游俠兒得到消息,嗷嗷叫著揮刀闖進(jìn)了迎春坊一個破落的院子,把里面大大小小三十來號人抓起來,痛毆了一頓。
俠以武犯禁,這真不是亂說的,游俠兒熱血上腦之時,連不良人都敢對抗,何況是對付雞鳴狗盜的空空門?除了不能要性命、不斷肢體,各種狠辣招數(shù)不要命的使出來,空空門內(nèi)哭聲一片。
“就是要弄死額們,好歹也得讓額們知道為甚吧?不教而誅謂之虐!”遍體鱗傷的空空門掌門空空兒一臉的悲憤。
“還掉起了書袋子!”游俠兒怒笑道?!耙畟兦笆纸恿吮Wo(hù)三味書屋印坊的活,后手你空空門就去放火,額告訴你,這梁子,結(jié)大了!”
空空兒一連聲的叫屈:“額真不知道其中有你們白虎游俠的事!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額犯的錯,額認(rèn)!額這就給你們一個交代!”
……
東市,王氏書屋。
坊丁敲著梆子走過,值夜的伙計打著呵欠下樓,巡視了一遍,見沒甚異常,轉(zhuǎn)身便上樓。
想想也是,區(qū)區(qū)書屋,除了書還是書,不當(dāng)吃不當(dāng)喝的,誰吃飽了撐的來偷書?除了防著點(diǎn)火燭,幾乎沒甚事,就是不曉得王川主事為甚要讓這幾日加強(qiáng)防守。
也不想想,有幾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來招惹太原王家?
一聲輕響讓伙計驟然提高了警惕,提著燈籠轉(zhuǎn)身回望。
房梁上“吱吱”的叫聲,讓伙計疑心盡去。
“該死的耗兒,明日該買藥來鬧一鬧了。”打呵欠,上樓,睡覺,一氣呵成。
不知何時,被窩有些燥熱,伙計不耐煩地蹬開被子,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立馬被驚得大叫:“不好咧,走水咧!”
拼命的敲鑼,又發(fā)瘋似的打水澆過去,東市的坊丁也聞訊趕來,一通手忙腳亂的引水澆滅之后,伙計欲哭無淚地發(fā)現(xiàn),那火也只燒了一成的書,可澆來的水,卻毀了五成的書!
這是甚么事咧!
王川很快得到消息,氣得手腳冰冷。
按伙計反饋的全部消息,再配合自已的動作,王川自然明白,這是空空門的人失手,反被惡毒的陳成逼著燒自家的書屋!這是紅果果的報復(fù),對等報復(fù)!
總體來說,王川的判斷是對的,唯一估計的錯誤,卻是這事與陳成無關(guān),是自覺失了顏面的白虎游俠干的。
江湖的事,實(shí)在太卑微,王川哪里會去揣測?
七月十六,晴。
縣尉狄知遜帶著幾十號不良人,親赴印坊,把那些歹人全部提走。
才進(jìn)縣衙,狄知遜就被縣令叫到了公廨,縣令神色凝重地告訴狄知遜,此事不宜深究。
“為甚?天子腳下,竟然藏污納垢?縣君,恕狄知遜不敢茍同?!辫F頭娃狄知遜梗著脖子,憑著胸中一腔熱血堅持著。
縣令無奈地?fù)]手讓他退下。
管他有效無效,自已心意盡到。
其他的,隨緣罷。
想到這里,縣令不由翻出了一卷佛經(jīng),虔誠地看著。
三木之下,無有不招,矛頭卻是指向了王氏書屋的主事王川。
這一下,狄知遜終于明白縣令的那番話是甚意思咧。
不過,五姓七家再強(qiáng)大,能大過唐律去么?狄知遜不信。
正準(zhǔn)備下令抓捕王川,王氏書屋已經(jīng)送過來一具尸體。
一具服毒自盡的尸體。
王川派去與這些歹人聯(lián)系的中間人,死咧,身上還有一封字跡潦草、詞不達(dá)意的認(rèn)罪書,承認(rèn)一切都是他所為。
狄知遜心里一寒。
自已才剛審出結(jié)果,對方就已經(jīng)斷了首尾,五姓七家果然神通廣大,在縣衙里都有他們的人。不,是自已身邊有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