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內(nèi),一身圓領(lǐng)便服的李世民正斜倚在長孫無垢身上,看著李泰送上的第二封奏折。
別看李世民妃子無數(shù),可真實的原因是,很多都是出于朝堂權(quán)衡才納的妃,真正讓他心靜的,唯有皇后長孫無垢一人,這也是為甚貞觀一朝,長孫無垢的皇后之位穩(wěn)若泰山的原因。
只有這個女人,才沒有那些小心思,一切都是為了大唐,為了夫君,為了娃兒。
“嗬嗬,有意思,別人都是巴不得利用職權(quán)、爵位,盡力的把稅賦摟到自家囊中,王惡倒好,主動請藍田縣核算稅賦,將小王莊原住民與后來者割裂開,稀罕吶?!崩钍烂裥臐M意足地摳了摳腳丫子。
沒辦法,這個當年在軍營里隨一幫粗胚養(yǎng)成的臭毛病,為了帝王形象,必須時時克制,唯有在發(fā)妻面前可以肆無忌憚。
“聽說藍田縣民曹主事是縣子蒙學時的先生。”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補上一句。
“就算是給先生顏面,那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何況第一次就繳了萬貫。”長孫無垢瞥了一眼奏折,很正面的給出評價。
甚么后宮干政,在長孫無垢面前只是笑話,她不知悄然幫李世民處理了多少政事,李世民看了都大加贊嘆,稱她有房杜之才,遠勝其兄長長孫無忌。
只是長孫無垢性子恬淡,懶得拋頭露面,否則貞觀朝二圣臨朝的局面出現(xiàn)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善財難舍,這般巨大數(shù)目的稅賦,哪家不是偷偷摟入囊中?如此方襯托出王惡的難得。
“哈哈,藍田縣令蕭勝,居然肯主動牽頭,組織縣內(nèi)貧困人家出勞力,經(jīng)過短暫培訓(xùn)之后與小王莊簽訂協(xié)議,讓王惡優(yōu)先使用這些勞力。難得??!雖然這蕭勝治理藍田不是很出色,憑這一舉措,今年也是上上之評了。下頭的官員啊,肯這般積極主動的不多啊!”李世民無限唏噓。
“聽起來,這蕭勝不是太聰明,否則他應(yīng)該利用地利,與小王莊開展全面的合作。小王莊難道不需要石炭嗎?藍田縣可以采買??!那么多人口不需要糧食嗎?藍田縣可以全面供給嘛。不過,能主動想法,勤勉倒是可嘉。”長孫無垢犀利的點評。
“觀音婢的觀點一如既往的犀利?!崩钍烂裥α艘宦?,甚是滿意。
自己這發(fā)妻啊,不缺小女人的柔情,兼具婆姨的顧家,更有宰相的氣度與眼光,無愧賢內(nèi)助之稱,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更高興的是,青雀變了,由以往高高在上、不接地氣到如今俯下身子去調(diào)研、去做事,老懷甚慰?。〔粚?,呸呸,朕才沒有老呢。
“陛下,民部尚書高士廉攜侍郎、雍州府、長安縣官員求見?!备吡κ棵嫔殴值恼f。
這個時辰,都用過晚膳了,正是帝后的休憩時間,按理高力士應(yīng)該擋駕的。奈何高士廉可是長孫無垢的母舅,在長孫無垢落難時多番援手,關(guān)系可真不一般??!
李世民起身,雖然不換衣冠,卻已然正襟危坐。
長孫無垢準備退去,李世民微微擺手:“無妨,觀音婢亦許久未見母舅,見見也好,免得掛懷?!?p> 高士廉進殿,拱手道:“老臣見過陛下,見過皇后娘娘?!?p> 從不以過去的功勞為傲,這才是高士廉能穩(wěn)立朝堂的原因,所以,禮絕對不會少,哪怕李世民親口說過可以免除。
“高卿此時入宮,是有何事嗎?”李世民溫和的詢問。
“有難題?!备呤苛粨P下巴,示意長安縣縣令匯報。
升任長安縣令的狄知遜拱手:“說起來其實是好事,藍田縣子王惡的首飾大賣,讓長安縣上門計算稅賦,可這事之前沒有先例??!藍田縣子主動繳納是好事,可收了他的,其他勛貴的買賣要不要征收,這又是一個麻煩事,關(guān)鍵是,朝廷沒有標準?。 ?p> “有多少?”長孫無垢難得地開口。
“十萬……貫?!钡抑d艱難地回應(yīng)。這數(shù)字太魔幻,狄知遜都難以置信。
“出售的總價?”李世民覺得,一定是狄知遜的表達有問題。
“稅賦?!钡抑d苦笑著回應(yīng),要是總價就好咯,這點小事也犯不著進宮一趟。
李世民騰地起身,案幾碰疼了脛骨卻依舊不在乎,只是渾身哆嗦。
激動?。?p> 到處都是漏洞的財政,從來都是挪東墻補西墻,竟然有一筆不算小的稅賦幫補一下了!
更激動的是,這不是一次性的收益,不是!
細水長流,縱然以后達不到這規(guī)模,一年下來,依舊十分可觀!
“這鉆石……當真如此掙錢?”一向云淡風輕的長孫無垢動容。
天吶,這玩意兒,送自己的時候說是不怎么值錢,可怎地竟賣出這嚇煞人的數(shù)字?這一刻,長孫無垢有些后悔,為甚宮里與這位藍田縣子并無甚交集?否則的話,讓他指點一條財路,或者是搭伙做買賣,豈愁內(nèi)帑緊巴巴的?
如今,除非是強行占人的份子,否則堅決插不進去。
惜乎!
“關(guān)鍵這東西在胡商中引起了轟動,約有一半的收益得自胡商。有意思的是,相當一部分胡商,藍田縣子沒收受他們的錢財,而是換了一些如白疊子、番邦種子之類的東西。”狄知遜介紹道。
李世民忽然揚眉。
不對,王惡收白疊子、收種子做甚?
哼哼,朕對這豎子可是知之甚深,以其無利不起早的性子,會花精力做無益的事?
“高力士,立刻宣王惡進宮。”
別府里的王惡有些懵,額又干甚哩?值當這時候召額進宮?還是力士出面?
入,二進宮咧,聽著像某些老油條。
“咋地,額犯甚事了?”王惡一臉懵懂地問。
高力士對這奇葩無語了,只能仰面看天:“陛下問你白疊子和種子的事。”
噓,嚇死額咧,還以為哪里犯了忌諱。
抄了幾朵棉鈴、幾顆胡蘿卜籽,王惡氣定神閑地跟著高力士入宮。
羽林衛(wèi)紛紛側(cè)目,這區(qū)區(qū)縣子居然能在這時候被召入宮,可見其開始紅得發(fā)紫了。
程處默都驚愕了半天,想不到這兄弟竟然簡那啥來著。
“白疊子是個好東西,只是以往大家都當花觀賞,忽略了它最大的價值?!蓖鯋嘿┵┒??!爱a(chǎn)出的蒴果,額叫它棉鈴,其中綻放的白色纖絲臣稱為棉花,棉花曬干脫籽之后,經(jīng)過彈打變得蓬松,此時將其縫入布衣的夾層中,其暖和程度不下于皮裘。陛下想想,這百姓要穿上有棉花的襖子,是不是下雪都無所畏懼咧?”
“不僅如此,三九天,邊關(guān)將士穿上這襖子,戴上有棉花的手套,再也不會凍傷手咧。”戎馬半生的帝王第一思維果然還是軍隊。
王惡突然有點皮,一句“恭喜你,都會搶答咧”險些脫口而出。
不能浪,劃船額還得用槳。
“此物最大的好處,是田間地頭都能種植,農(nóng)戶留下足夠用的棉花,多的可以出售,而收購棉花商人則可以制棉衣、棉褲、棉帽、棉手套銷售,如此又帶動大唐經(jīng)濟發(fā)展。”王惡繼續(xù)吹?!安贿^,小王莊地不多……”
“司農(nóng)寺有地!”李世民脫口而出。
王惡笑了:“臣自然是愿意將種子獻出,不過,陛下能不能看在臣一番苦心的份上,給上那么一點好處?”
李世民笑著指了指王惡:“這個憊懶的!”
“果然是少年心性,敢想敢說?!遍L孫無垢掩口輕笑。
高力士眼睛都快瞪直了,幾時有人這般當面討好處?偏偏帝后都不反感。
“小王莊有個教書先生,叫王彪,他從小是跟在額屁股后頭轉(zhuǎn)的,額發(fā)達咧,也不能忘了他不是?額就在想啊,陛下能不能讓他在司農(nóng)寺混個小小的官員,負責棉花的種植推廣?”王惡盡最大的努力表現(xiàn)出真誠。
“嗬,還有情有義的嘛!如此,朕準了,通知司農(nóng)寺少卿柳括,準備接收棉花種子與九品從事王彪,嗯,由王彪負責推廣種植。”李世民很大方地揮手,一個九品從事?lián)Q棉花種子,值了。
“至于這胡蘿卜呢,營養(yǎng)豐富,正好改變額大唐菜種不多的現(xiàn)狀,無論是炒、煮、蒸、腌制,味道都極佳,除了小王莊留一點種,其余的都上交司農(nóng)寺?!蓖鯋核阌嫷煤芎?,棉花指定王彪負責,司農(nóng)寺內(nèi)多少會有點不滿情緒,但胡蘿卜種子送上,你再不滿一個給額瞅瞅?
王惡那點小心思在李世民與長孫無垢眼里無所遁形,不過是無傷大雅之事,懶得點破了,由他。
“正經(jīng)的事朕還沒說呢。”李世民斟酌了一下用詞?!澳憬o朕、給民部出了個難題,首飾的稅收,之前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收??!掙錢交稅,難道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么?”王惡詫異?!爸劣谡f以前沒有,可以與這次為標準,制定稅收政策嘛。關(guān)系百姓民生的,如米、油之類的,稅制定低點,甚至是免除;如首飾這般奢侈品,稅收高一點有甚關(guān)系?買得起首飾了,還在乎這一點稅?稅賦本就有劫富濟貧的功能??!”
“那些苦哈哈、整日在土里刨食的莊民,都要承擔稅賦,那些富商、勛爵又憑甚可以不承擔呢?”
“至于說有爵位有食邑的人家,額們可以制定一個標準,他家一個人免除多少稅賦,超出部分,要繳稅賦。只要有決心,不難?。 ?p> 高士廉拱手:“藍田縣子果然大才,高士廉受教了?!?p> “縣子,本宮冒昧問一句,似這深宮大院,財源匱乏,可有合適的渠道解決?”長孫無垢還是厚顏問出了這句。
王惡曬然一笑:“其實之前額就給出了辦法啊?!?p> 長孫無垢凝眉,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后宮收棉花,制作棉襖?好主意!”
確實,后宮別的沒有,人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