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的那個揚州,隋煬帝楊廣葬身的那個江都。
什么牛鬼蛇神、城狐社鼠都出來了,十步之內(nèi)便可見一背負(fù)橫刀的游俠兒,不時間脾氣耿直的游俠兒相互間開始“你瞅甚,瞅你咋地”的無限循環(huán),但都克制的沒有動手,卻把揚州的不良人嚇了夠嗆。
放眼便是上百的游俠兒,這揚州城里,怕不是來了上萬的游俠兒?
消息靈通的不良帥喬裝打探之后,嚇了一跳,原來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逍遙榜懸賞某天使的人頭。
甚么,連天使都敢對付?
不良帥把消息報到都尉那里,便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沒了下文,府兵也沒出動維持治安。
要出大事咧!
不良帥真想病遁,可誰也不是傻子,日后出事,自己還不是得擔(dān)責(zé)任!
苦哇!
但是,不良帥只能硬著頭皮巡查,只是已托心腹將自己的家人送出揚州。
罷了,即便是玉石俱焚,額也只能盡忠職守咧!
城門口,不良帥張開雙臂,阻攔著羽林衛(wèi)的進(jìn)入。
“為甚攔路?”脾氣暴躁的程處默揚起馬槊。
“不想死,走!”不良帥嘶啞著嗓音道。
說出這句話,或許,下一刻,腦殼就不屬于自己的了。
但是,無論如何,天使不能死在揚州,否則揚州上下官民,會因此而倒大霉!
程處默收槊,嘿嘿直笑:“想不到揚州地界還有一個不怕死的!來呀,此人得罪了本校尉,給額押入軍中,不許走脫?!?p> 不良帥知道,程處默是為了保自己一條命,雖然被布條堵嘴,不良帥還是在掙扎,想吼出自己的心聲。
走??!
偏偏這數(shù)百人根本無所畏懼,依舊執(zhí)戟披甲,朝城中最熱鬧的酒樓走去。
數(shù)百人步調(diào)一致、是一種怎樣的震懾?前進(jìn)、后退仿若一人,即便是江湖上再膽大的漢子,也忍不住為之動容。
整齊地入酒樓,整齊地坐下,只有一人點飯菜,靜得可怕。
飯菜全部上桌,卻沒有一人動箸,直到一名漢子在各桌轉(zhuǎn)了一圈,鼻翼抽動幾下,為首的才下令開動,軍士們靜默著快速吃飯、挾菜,最快的,竟然百息就完成用膳。
整個酒樓,除了他們,全是那些玩命的游俠兒,但即便武藝最高強、膽子最大的游俠兒,在這樣一群虎狼之師面前,連出手的念頭都不敢有!
你武藝再高強,能同時架住兩柄橫刀,能架住十柄不?軍中的搏殺,本來就不是純粹論個人勇武,配合也是必修的技藝!
不良帥徹底熄了所有心思,悶頭吃喝。
“呵呵,這個不良帥膽兒真肥,明知道額們上萬游俠兒齊聚,還敢給他們通風(fēng)報信。”
“可惜一番苦心白費咯,對方明顯不信任他?!?p> 低低的議論聲傳入不良帥耳中,他卻聽若未聞。
不管怎樣,責(zé)任盡到了,后果……額區(qū)區(qū)一個不良帥,管不了這許多。
死了,也便死了。
很奇怪的,羽林衛(wèi)沒有驚動當(dāng)?shù)毓俑踔凉俑伯?dāng)從來不知道有那么一支羽林衛(wèi)出現(xiàn)在揚州,默契得讓人心寒。
簡單的補給了一下物資,羽林衛(wèi)出揚州南門,向著南方堅定地行走。
“呵呵,南面,蘆葦叢子、湖泊、樹林交錯,地形復(fù)雜?!庇杏蝹b兒鼓掌嘆道。
“不錯,逍遙榜已經(jīng)發(fā)出號令,今夜,殺天使!”陰森森的角落里,一個如同鐵片互刮的刺耳聲音怪笑道。
“使君真要袖手旁觀?”都尉龐廣一臉凝重地看著刺史牛伶。
不良帥彭不倒的消息到他手上,他立刻來尋刺史商議對策,卻被刺史扣在了院中。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讓他們?nèi)ザ罚≡缭绯鲱^,有誰記得你的功勞?”牛伶眼里閃過一絲奸猾。
但愿刺史不是別有用心!
在揚州城外二十里,羽林衛(wèi)安營扎寨。
雖然天色尚早,但他們再也不挪動腳步。
即便是左有樹林、右有蘆葦蕩,也不能讓他們多走一步。
就是有幾個昆侖奴在挖挖搞搞,連羽林衛(wèi)都不知道他們在干甚,卻被嚴(yán)令禁止接近那片區(qū)域。
天色已黑,羽林衛(wèi)軍士們打了個呵欠,準(zhǔn)備照例休息。
左邊的樹林里,隱約有影子在晃動。
“敵襲!”羽林衛(wèi)軍士高叫,隨手握住了弓箭。
“沒有軍令不許動手!”荒唐的軍令下達(dá),每個羽林衛(wèi)軍士心里都是顫抖的,校尉這是要吃人血饃饃了?
“轟”的一聲世響,幾個游俠兒被龐大的氣浪沖上天,眼見是活不成了,細(xì)碎的鐵屑玻璃屑亂沖,又奪走了幾條性命,更有十余名游俠兒被擊傷,痛苦地翻滾呻吟。
這就是王惡的最新研究成果,戲稱“沒良心雷”,最惡心人地方不是其殺死能力,而是其殺傷能力?。叩耐纯嗌胍?,能夠直接將敵軍的士氣消減一成以上。
到底……這是怎么了?
惴惴不安的游俠兒往邊上跳去,卻發(fā)現(xiàn)又引爆了一顆雷,莫名其妙的又減了員。
老實說,這般殺傷,一些強悍的暗器也能做到,可是,這莫名其妙的死傷,不得讓人心虛。
終于有眼尖的游俠兒發(fā)現(xiàn)沒良心雷的來處,指著前方大叫:“地下,在地下!”
于是開始討論如何破局,渾然不顧對面的羽林衛(wèi)已經(jīng)嚴(yán)陣以待。
人多,額們是他們的幾十倍哩,攢雞毛湊撣子,怕個甚?
各種不靠譜主意輪流上陣。
拿石頭砸,地面毫無反應(yīng);
長樹枝捅,依然沒有動靜。
最后只能抽生死簽,幾十個命苦的在前頭趟路,一聲聲巨響之后,雷排清了,地面也坑坑洼洼的,趟雷的幾乎死了干凈。
“游俠兒,沖鋒!”
腦子發(fā)熱的游俠兒,有人這么一喊,立時熱血上頭,揮舞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兵器呼啦啦的往前沖。
“穩(wěn)住,穩(wěn)住!”第一回上戰(zhàn)場的尉遲寶琳背上已經(jīng)汗?jié)窳?,卻是記得阿耶的教導(dǎo),指揮著麾下拉弓引箭。“放!”
一波箭雨,其實也不過二百箭矢,但密集的游俠兒根本不用瞄準(zhǔn),直接就釘死了上百號人,而沒死的則是在哀嚎。
“第二枝箭上弦,上前十步,射!”第一次命令生效,尉遲寶琳的信心也強了不少,緊接著發(fā)布第二道命令。
羽林衛(wèi)沉默著上弦、前進(jìn),依命令放箭,一波箭雨下來,游俠兒銳氣盡喪。
“兒郎們,殺敵!”程處默一揚馬槊,催馬沖了出去,身后的三百羽林衛(wèi)策馬出擊,沖得游俠兒鬼哭狼嚎,連最基本的防護(hù)都忘了。
跑吧!不需要跑多快,只要比身邊的同伴快上那么一點就成了。
相互間沖撞,連一點情誼都不講,即便是平日最好的伙計,這時候阻了額的生路,沒得講,刀下決生死!
相撞、相殺、相踏,游俠兒這才明白,面對軍隊,再多的游俠兒也只是一盤散沙!
還有近萬人吶,面對三百騎,竟然像雞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而尉遲寶琳的二百弓手已翻身上馬,給程處默打著掩護(hù),時不時一箭射死一個游俠兒,比射兔子都要輕松。
尉遲寶琳樂開了花,功勞來得如此容易,校尉的實職看來是跑不掉了。
論虛職沒意義的,按規(guī)定,尉遲寶琳日后還得繼承鄂國公的爵位,區(qū)區(qū)虛職算個屁!實職才是尉遲寶琳的追求。
后方,總掌游俠兒事務(wù)的揚州豪強,人稱“血衣”的薛衣瞪著牛眼,一臉的難以置信:“上萬的游俠兒,就這么敗了?就是一群豬也能比這強!”
上萬游俠兒在揚州吃喝都是薛衣負(fù)責(zé),可好吃好喝的供著,竟然不堪一擊!薛衣真恨不得掄起刀片兒,上去一個個的割了他們的腦袋。
然而,更糟糕的情況還在后頭。
揚州方向,鐵蹄踏動,火把如龍,向著游俠兒掩殺過來!
薛衣知道事不可為,迅速隨著心腹,消失在黑夜中。
都尉龐廣領(lǐng)軍,刺史牛伶隨從,上千府兵拿出最強狀態(tài),黑夜中斬殺了不少頭顱。
“揚州府兵在此,跪地不殺!”戰(zhàn)場上響起吆喝聲。
尉遲寶琳急了:“直娘賊!耶耶們開戰(zhàn)時不來,這時候來撿便宜!”
程處默呵呵一笑,竟有幾分看透世情的睿智:“滿地都是人頭,額們要不完這許多戰(zhàn)功,他們分潤一些也不錯。不管咋地,他們還是出軍了,還是向陛下表示忠誠了。把那個不良帥交給他們吧?!?p> 滾滾人頭,血流成河,即便是踏上一腳都有種黏得拔不出腳的感覺。
一旁是黑壓壓跪地求饒的游俠兒,粗略掃過人頭,竟然有近五千之?dāng)?shù)。
尉遲寶琳氣得頓足,這是多少的戰(zhàn)功??!這數(shù)千人頭再貢上去,沒準(zhǔn)自己能撈個偏將干干呢?
真是個祖?zhèn)鞯臍⑴撸?p> 程處默眼里滿滿的鄙視,任你這次殺得再多,職位能升一級就了不得了,又不是開疆拓土、踏滅敵國,你娃子激動個甚!讓這些游俠兒發(fā)配邊疆不好嗎?新收的偽梁朔方之地,可是極度缺乏人手的!
“見過上官?!饼嫃V與牛伶向程處默拱手。
雖然論品秩他們才是上官,可程處默此時是護(hù)衛(wèi)天使的護(hù)軍,真當(dāng)?shù)蒙瞎僖徽f。
程處默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們一陣,這才揮手:“你們的忠心,額會代為轉(zhuǎn)達(dá)給陛下。這些游俠兒,額只有一個要求,朔方缺人,除罪大惡極者,都發(fā)配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