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農寺的地頭,外圍是有羽林衛(wèi)駐守的。
動靜如此之大,自然驚動了羽林衛(wèi),一通兇猛的操作,麻五錢六被逮了起來,有人迅速找太醫(yī)署救治王彪,有人去通知少卿柳括,直接炸開了鍋。
夜間城門確實關閉了,可真有特殊情況,開城門是不可能的,但用吊籃接人進城是可以的,所以這些消息讓長安的許多人驚醒。
柳括想哭。
為甚,為甚是自己的地頭出現(xiàn)這要命的大事??!
至今柳括還記得,王惡送王彪上任時,用平淡的語氣說出殺氣騰騰的話!
要死人咧!
柳括急匆匆趕到事發(fā)點,太醫(yī)已經在竭力救治,奈何雖沒傷到內臟,創(chuàng)口卻過大,即便能止住血,活下去的幾率也不大!
柳括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無淚。
“閃開!”兇惡的聲音響起,一群人呼啦啦的闖進了蠶室。
王惡打頭,昆侖奴每人抱著兩壇悶倒驢,這是……打算讓已經昏厥的王彪醉死么?
兩個新羅婢放下兩個銅盆,昆侖奴抱著酒壇子倒了兩壇,酒香立時飄逸在蠶室內。
“洗手!”王惡一聲令下,昆侖奴按著太醫(yī)的手在盆子里清洗。
然后,是新羅婢在另一個盆里,用眾多的棉花蘸酒之后給王彪清理身子,太醫(yī)看了眼睛一亮,要了一把棉花,同樣的給王彪清理內腔。
“藍田伯,雖然額能止血,但這創(chuàng)口太大,依舊保不住他的命?!碧t(yī)往王彪傷口撒了大量的止血藥劑,轉頭對王惡陳述。
對這位惡名昭彰的藍田伯,太醫(yī)還是有點虛,只能丑話說在前頭,免得秋后算賬。
“創(chuàng)口額處理?!蓖鯋耗贸鲆粭l長長的羊腸線,讓新羅婢穿上,又在酒里過了一道,飛快地在王彪肚皮上穿針引線,打結,剪斷,動作一氣呵成,除了針腳像蜈蚣一般丑陋外,完美得無可挑剔。
“你們幾個留在這里,協(xié)助太醫(yī)照顧王彪,注意降溫?!贝t(yī)包扎好王彪后,王惡帶著昆侖奴離去,太醫(yī)才松了一口氣。
“要糟!”一旁的柳括突然大叫。
馬后炮!
推開囚室的門,兩名肅穆的羽林衛(wèi)拔刀阻攔:“無令不得入內!”
王惡根本不懼他們,大步上前,森然道:“耶耶藍田伯王惡,你們是要與額生死相搏嗎?”
“不敢?!豹q豫了一下,羽林衛(wèi)還是讓步了,犯不著為兩個囚徒得罪聲名正隆的藍田伯。
動手的錢六被昆侖奴架著,來到王惡馬后,系上一條結實的繩索,王惡催動馬駒小跑,錢六只能哭嚎著拼命奔跑才追上。
后面,殺氣騰騰的昆侖奴斷后。
城門處,進出的百姓與衛(wèi)兵瞪大了眼睛,看著王惡縱馬拖著鬼哭狼嚎的錢六,看著地上一溜濃濃的血漬,看著耀武揚威的昆侖奴,都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咧。
知道你是藍田伯,知道你有一肚子氣要撒……
可是,如此飛揚跋扈,真的好嗎?
但是,這些對王惡并不重要。
縱馬入長安,活生生把錢六拖死在皇城根下、眾多官衙前,王惡揮刀斬斷繩索,扔垃圾似的將錢六尸首扔在大街上,然后不管咧。
不管咧……
朝堂上亂成一團,無數(shù)的御使彈劾王惡的奏章如雪片一般呈上御案,多少人叫囂著要將王惡入罪,混世魔王程咬金站出來,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各位知道王惡為甚如此嗎?莫不成,那錢六與你們有關?”
朝堂瞬間清靜了。
誰也不愿將這一大頂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
李世民笑了:“好啊,朕的臣子都很好啊,朕讓人種植推廣棉花,為的是天下蒼生,這都有人去下手。很好嘛!大唐的子民都凍死,你們才心滿意足嘛!”
帝王震怒,臣子自然要作請罪的姿勢。
“臣惶恐?!?p> 至于是不是真的惶恐,呵呵。
王惡再度返回,麻五已經聽說錢六的遭遇,唬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在地上拼命磕頭:“藍田伯饒命!小人只是受人指使,且并未向王彪兄弟動手哇!”
王惡鼻孔里冷哼一聲,向前一步。
“不要過來?。 甭槲逡呀洷罎?,一屁股癱坐上地上哀嚎,身下一灘微黃的液體流淌,散發(fā)著濃郁的騷味,竟是嚇尿了?!邦~說!是主簿章虔嫉妒王彪獨占棉花大功,特派額二人去使壞,額說的句句是實?。 ?p> 看到王惡冷哼著轉身,麻五坐在尿液上,又哭又笑。
司農寺。
柳括在公廨里坐著,卻是六神無主。
這事,還沒完。
小吏一臉慌張地進來報告:“少卿,不好咧,那個魔王來咧!”
誰?柳括正要反問,卻突然想起突厥人給王惡取的諢名,一陣無語。
平日里看著人畜無害,可一旦觸碰到他的逆鱗,骨子里的暴戾、兇惡瞬間暴發(fā)出來讓人見之驚心。
“不知藍田伯來此何事?”忍著不安,柳括上前問道。
“誰是章虔?”王惡沉聲問道。
滿院的小吏紛紛側目,一個眼神飄忽的鼠須官員呈現(xiàn)在王惡面前。
王惡上前,一手拎著章虔的脖子,大搖大擺的往外沖。
“藍田伯,你不能?。 绷ㄕZ無倫次了。
“私人恩怨,勞煩各位讓讓。”王惡的回答讓人無語。
“你不能!你沒有證據(jù)!”章虔似乎才反應過來,無力地蹬著小短腿,拼命的嘶吼。
“多新鮮吶?額不是刑部,也不是大理寺,要甚證據(jù)?”王惡的笑容在章虔眼里有如惡魔。是的,章虔這才想起王惡“魔王”的諢號。
王惡任由馬駒小跑,拖著章虔在地上嚎叫,身后的昆侖奴還鳴鑼開道,事情越鬧越大。
與此事無關的人還可以袖手旁觀,看一看熱鬧;有關的人,心頭惴惴不安,唯恐自己被牽扯進去。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自己為甚要參加勞什子聚會,為甚兩杯貓尿下肚就管不住自己的嘴,為甚要出這陰損的主意?自己不過是等候秋閨的士子??!
章虔真不是甚么鐵打的戰(zhàn)士,有堅強的意志,等到鐵三十三將他綁縛起來時,章虔已經痛哭流涕地全部招了。
百騎出動,在長安城里引起一陣不安。
“為甚抓額,額是讀書人!”
客棧里,幾名文采風流的士子被百騎摁雞崽似的摁翻,捆上,套枷,動作一氣呵成,縱然此時的書生頗多是上馬能砍人、下馬能提筆的人物,在他們面前也絲毫沒有反抗的余地。
“呵呵,干了甚要額點明?司農寺血案就是你們出的主意,呵呵!”百騎冷笑著道出緣由,原本有心幫忙的士子止步了。
司農寺血案,影響太大太惡劣,這時候跳出來洗地,怕不是會把自己洗進去哦!不過是同鄉(xiāng),了不得是同窗,又不是他阿耶兄長,犯不著啊。
蠶室,王彪的身子幾度發(fā)熱,新羅婢不辭辛勞地用酒擦拭著王彪全身,太醫(yī)一碗碗藥湯灌下去,總算解除了警報。
“甚時候能醒?”王惡平靜地問。
太醫(yī)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總的來說,恢復得不錯,特別是藍田伯縫的傷口,已經開始合攏,且?guī)状伟l(fā)熱都已經退下,命應該保住咧。至于說清醒,下官估計,兩日之內?!?p> “來啊?!蓖鯋狠p輕叫了一聲,昆一抬著五十貫錢到蠶室門口。
“這幾日,勞煩太醫(yī)了,這是藍田伯府一點小小的心意。”
被嚇了一個哆嗦的太醫(yī)這才回過神來,有心推托,卻懼于王惡的兇名,只能拱手謝過王惡的好意。
“兄長?!陛p微的聲音傳來,卻讓為蠶室顯得分外安靜。
王彪睜眼了,雖然臉色蒼白,眼神黯淡,卻是讓人多了一絲希望。
“放心,傷你那個,已經被額拖死了?!蓖鯋狠p描淡寫的說?!懊藁且粔K,額已經讓小王莊的人進去弄了,哪個驢入的想搶你的功,弄不死他!”
王彪干著嘴唇,輕聲說:“不要告訴……”
王惡嘆了一聲:“晚咧,額折騰出這大動靜,你阿耶會不知道,估計躲在哪個角落抹眼淚哩。要不是額送你當官,你也不會遭這一災。”
“額無悔。”王彪咧嘴輕笑。
“得,多休息,少活動,你阿耶那里,額去安撫?!蓖鯋捍蟀髷埖拈_口,心下卻愁得不得了。
王狼對王彪的看重,王惡心知肚明,誒!
長安城中,范陽盧家的府邸。
后院中,一個威嚴中年人正在棒打一個年輕人。
“讓你強出頭!讓你攛掇燒棉花!你知不知道,家庭每年至少一成的收益要倚仗藍田伯!你知不知道!棉花一出,能讓范陽多少佃農莊戶受益!”
喝罵聲、棒打聲、慘叫聲,交織成一曲《命運交響曲》。
院中呼啦啦的闖進一群甲士。
“百騎,奉命捉拿制造司農寺血案的盧布洋。”
很平淡輕松的話語,卻是讓所有人失聲。
“額是盧家主事盧索,請問上官,此事沒有轉圜的余地?”中年人拱手問道。
百騎頭領只是笑笑,不回話。
盧索嘆了一聲,指著那年輕人:“這便是盧布洋,上官請罷?!?p> “不!阿叔救額!他們會弄死額的!”盧布洋慘叫道。
盧索只能嘆氣。
代表皇帝的百騎親臨,意味著證據(jù)確鑿,自己有幾個膽子敢與皇帝對抗?便是家主在此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