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微微繞了一下道,經(jīng)過了武功縣。
原本被突厥人禍害得滿目瘡痍的武功縣,又恢復(fù)了之前的活力,幸存的百姓忘了傷痛,努力地為生活掙扎。
突厥滅后,大量大唐子民得以歸鄉(xiāng),亦有不少武功縣的子民回歸,憐憫、嘲笑、相助,自然都少不了,只是在生死邊緣掙扎過的子民面前,這些不過是過眼云煙,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王惡的出行是有儀仗的,在武功縣城鳴鑼開道也是應(yīng)有之理,當(dāng)?shù)乜h衙也組織了衙役為天使開道,可不知何時,烏泱泱的人群沖破了衙役的封鎖,直接擋在王惡的道前。
王惡大為驚訝,自己似乎沒在武功縣干甚壞事罷?
陪伴在王惡身邊的縣令冷汗淋漓,這是要出事?。〉綍r候,自己的烏紗帽不保都是小事,能不能保住項上頭顱才是大事!
幸好,百姓們只是擋道,并沒有甚過激行為。
王惡推開面前的軍士,走到最前列:“武功縣的子民,你們受苦了!本官奉命出使,回程特意來武功,就是想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
不知是誰跪了下去,后面連續(xù)的跪倒了一大片。
一名額頭帶傷的漢子跪著開口:“草民等人,謝過大唐將士、謝過藍(lán)田伯!若無大唐將士用命、藍(lán)田伯勇猛,草民等人恐怕還得在草原上為奴為婢,殘軀到死都不得回歸故里!請藍(lán)田伯受草民等人一拜!”
漢子磕頭,身后的人群也磕頭,數(shù)量之巨,蔚為壯觀。
縣令大致看了一眼,嘀咕道:“這是半個縣城都出動了嗎?”
渭水之盟,武功縣損失的人口將近半數(shù),如今多數(shù)得以回來,拜謝一下恩人,王惡代三軍將士受一個禮也是應(yīng)該的,就是上太極宮,也沒人挑得出錯。
王惡鄭重抱拳:“諸位請起。說起來,是大唐虧欠了你們,若不是當(dāng)年大唐國力不濟,不能及時護住你們,致使你們受苦了!但是,如今的大唐崛起了,滅了突厥大敵,再不會讓你們受苦了!”
百姓們瞬間潸然淚下。
原來,還是恩公最懂額們這些草民。
莫德思輕輕咳了一聲,小聲的提醒:“藍(lán)田伯,慎言?!?p> 王惡的話是有道理的,可也是犯忌諱的,畢竟,當(dāng)年的恥辱,子民受到的傷害,還是在戳大唐君臣心頭的傷疤。
王惡對此并不在意。
如今大唐的國力蒸蒸日上,也應(yīng)該略為補償這些受難的百姓。
進長安,入宮,交卸差使。
王惡啟奏道:“陛下,臣奉命去涼州撫軍,路遇黨項羌拓跋氏伏擊,幸左武衛(wèi)將士用命,誅拓跋氏逆賊四百,生擒百人,擒拓跋氏將領(lǐng)拓跋歸。吐谷渾聞大唐有舉動,甚感惶恐,遣天柱王前來涼州和談,除允諾朝貢之外,另奉上百名肇事軍士以平息大唐怒火。”
兵部尚書侯君集唇角揚起一絲嘲諷的笑容:“藍(lán)田伯怕不是夢做多了?如此荒唐的說法也能拿到朝堂上糊弄人?”
王惡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封奏折:“這是涼州都尉薛勝血的奏折,如果不足取信的話,薛都尉的公子薛磐也進入了長安,可以遣人問他。如果再不足信,趙國公長孫無忌的公子長孫溫在涼州從軍,可以為證?!?p> “哈哈,你在開甚玩笑,趙國公的公子會在涼州從軍?”侯君集狂笑,卻見皇帝與長孫無忌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犬子紈绔,老夫日夜焦心,迫不得已將他化名孫溫,送去涼州從軍,兵部應(yīng)該有備案的?!遍L孫無忌不緊不慢的說。
“滿朝公卿,似趙國公這般為國分憂的,也是少見?!崩钍烂顸c頭肯定。
不要提程處默與尉遲寶琳,這倆貨是武將子弟,可長孫無忌家是文官!雖然長孫無忌也曾隨李世民殺敵,可他確確實實是文官,更多的是贊畫軍務(wù),子弟也是按文官培養(yǎng)的!
至于長孫溫,那更是人盡皆知的紈绔,文不成武不就,居然舍得送去頗為兇險的涼州?
“還要恭喜一下趙國公,長孫溫因為殺敵十余,已積功升至伍長?!?p> 對滿朝文武來說,伍長算個屁,可長孫無忌激動得哆嗦,一不小心扯下了幾根長須。
那個成天淘得讓人受不了的溫兒,竟然走了正道,殺敵十余了?不知道他在涼州,遇到了多少危險!
不,不要他立功,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恭喜輔機了。”李世民也是深知長孫溫的德行,聞言也頗為歡喜。
長孫溫,說實話,在長安也算不上壞,只是那婆姨似的造型實在惡心人。
想來,半年不到的時間,長孫溫應(yīng)該變化極大。
“另外,歸程中,臣途經(jīng)武功縣,見到那些飽受突厥摧殘的百姓。臣覺得,大唐雖然最終解救了他們,但終究是因為當(dāng)時大唐勢弱,不能保護他們,致使百姓受到傷害,臣以為,應(yīng)當(dāng)略微補償一下。”王惡直言。
朝堂上靜得落針可聞。
這事,太戳爛疤子了。
程咬金對王惡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臣以為,大唐如今國力強盛,也不該遺忘那些苦難的百姓,或許別的會困難些,但減免一些稅賦應(yīng)該能做到?!蓖鯋褐划?dāng)沒看見程咬金的表情。
李世民咬著牙,許久才吐了口氣:“王少卿言之有理,房仆射,安排人核算一下,如此對大唐稅賦會有多少影響?!?p> 在詭異的氣氛中,朝會散了。
程咬金一把摟住王惡的脖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沒看見陛下不高興嗎?”
莫看程咬金五大三粗的,可論察言觀色,那是妖孽級別的。
“小侄自然知道,可是,不為那些遇難的百姓說話,如鯁在喉啊。”王惡輕嘆?!凹幢慊貧w了家園,他們還得承受多少歧視。”
程咬金轉(zhuǎn)移了話題:“知道為甚侯君集會針對你不?”
王惡搖頭。
“呵呵,她那個侄女侯玉,蜀王賓客周順之妻,不曉得聽了誰在攛掇,在皇后賜宴時企圖羞辱你阿娘,結(jié)果被皇后娘娘趕出曲江園,更是褫奪了侯玉的誥命,侯君集那小心眼的能不懷恨在心?”程咬金冷笑。
王惡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難道額的心眼很大么?”
程咬金嘆氣:“可惜你沒時間與他計較。你阿娘宴后回莊,路上遭遇游俠兒行刺,倒是沒出甚事,游俠兒反倒被一網(wǎng)打盡,供出逍遙榜。可是,哪怕是官府頻頻出手、百騎四下打探,也沒尋到逍遙榜的蹤跡?!?p> 又是逍遙榜!
王惡的眼皮跳了跳。
別府內(nèi),錢旺迎了上來:“郎君,白虎在書房等你?!?p> 書房里,白虎捧著茶盅,坐立不安,看到王惡的身影立刻站了起來。
“藍(lán)田伯,小人有逍遙榜的消息?!?p> 白虎學(xué)了不少的字,鵝毛寫的小字看上去竟然有了點模樣,上面記錄的消息更是駭人聽聞,從上面的訊息來看,逍遙榜竟然還與皇宮有一絲聯(lián)系。
白虎很有頭腦的。
從消息上看,逍遙榜出現(xiàn)在東莊、東山莊,可白虎圈定嫌疑最大的卻是與這兩個山莊距離相近的東水莊。
理由很簡單,狡兔三窟。
“你很不錯,有興趣率白虎游俠為額做事嗎?”王惡提了一句。“當(dāng)然,肯定會有危險。”
白虎一身都酥了。
游俠兒在外頭苦苦掙扎,為甚?因為沒有倚靠!
別說是官吏、不良人,就是個衙門的幫閑,也就是后世廣為人知的臨時工,也能拿捏得游俠兒死死的,真以為游俠兒就可以快意江湖了?白虎可以負(fù)責(zé)任的告訴你,你想多了!
有一個堅定的靠山,面對那些吏員,白虎便可以挺直腰板,不受他們的脅迫。
至于官員,好吧,白虎還是得低頭,但急眼了可以祭出藍(lán)田伯啊!
“愿為藍(lán)田伯效死!”白虎拱手,鄭重的說。
這個時代講究千金一諾,白虎說出這話,便再沒有回頭的余地。
小王莊內(nèi),藍(lán)田伯府。
王惡聽完刀鋒的陳述,問了一句:“那些游俠兒的姓名、家眷狀況你應(yīng)該知道了吧?”
刀鋒掏出一張紙條,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涉事游俠兒的家眷狀況,詳細(xì)得令人發(fā)指,甚至其中一個的外室都被查出來了。
“很好,是長安縣負(fù)責(zé)查辦罷?昆十九,持額名貼去尋狄知遜縣令,將紙條交給他,并轉(zhuǎn)告額的意見,涉事的,斬監(jiān)候,這沒得說,家眷,含外室,一律發(fā)配到靜海府?!?p> 王逸仙翻了個白眼。
娃兒下手有點狠了,不過,是為阿娘額出氣,算了,看在這小兔崽子的孝心份上,不與他計較,且去逗弄孫兒。
王惡眼中帶煞。
寬宏大量?不存在!
連額阿娘、當(dāng)朝誥命都敢行刺,無法無天了!不殺雞儆猴,真以為會點武藝就能上天了!要讓世人都看看,膽大妄為,除了要丟一條性命,還得連累家人!
一夜之間,“寬仁大度王端正”的名聲在長安不脛而走,許多游俠兒聞聲噤若寒蟬。
莫浪,莫招惹藍(lán)田伯。
不,凡是帶“藍(lán)田”二字的都不要去招惹!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又與那心黑手狠的藍(lán)田伯沾上關(guān)系呢?
于是,偶爾進長安城的藍(lán)田人突然發(fā)現(xiàn),以往那橫沖直撞的游俠兒,對藍(lán)田人的態(tài)度似乎友善了許多?
這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