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辰姑娘，抱歉，你看錯人了?！眲①t還是將姑娘推開?！拔沂莻€好人，但不是爛好人。此番我來交趾，身奉公務(wù)要事，不能得罪郡府?！?p> 劉賢喜歡女人，但是不貪戀美色。他已經(jīng)頂撞過士徽了，如果要是讓人知道他窩藏叛黨，別說締結(jié)聯(lián)盟，就是安全返回零陵，恐怕也要打上一個問號。
“兄長，你怎么怕起事來？這位姐姐不過是女婢，就是縣令真的通敵，何必牽連至此？你不管，她肯定會被三舅抓走處死！”小劉德憤憤不平。
“三舅？你們是士家的人？！”少女臉色大變，轉(zhuǎn)身就要走。
出乎意料，竟然是鐘承伸手拉住了她。壯漢望向顧瑕，似乎在詢問主人的意見。
顧瑕低眉不語，沉吟片刻，向劉賢道：“公子，小人曾讀過天竺傳來的一卷《佛說罵義經(jīng)》，里面曾說，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人得好意，其福難量。何況，公子既然要結(jié)好士家，就更應(yīng)該救這姑娘一命?！?p> “這作何解？”
“天下諸侯盟約，若非城下之盟，或者庸附之盟，必互有所圖，又互有制衡。如今公子救了苑辰姑娘，便是下了一步暗棋。若與交州結(jié)盟不順，既可以聯(lián)結(jié)外敵之名相逼，也可順勢與這方外敵聯(lián)盟，共圖交州……”
顧瑕的話輕輕淡淡，卻鋒利如刀，讓人聽得不寒而栗。
一個姑娘，既可以成為威脅士家的刀，也可以成為謀害士家的刀。
姑娘的臉色更加驚恐。她今日已經(jīng)遭遇了人生大變，沒想到剛出虎口，又進(jìn)了狼窩。
劉賢沉吟良久，慨嘆道：“顧兄，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士家的家主還是我外公士威彥，當(dāng)家的也是我大舅士厥。開罪三舅，未必就會塌天……”
他俯下身，輕輕摘去少女發(fā)間蓬亂的蒿草。
“我不是唯利是圖的商人，也不是為了功德才行善的信眾。德兒說的對，荊州有位英雄說過四個字，叫以人為本。我會救她，不需要算計(jì)那么多，就是因?yàn)樗腔钌纳?。不管縣令做過什么，這位姑娘是無辜的。”
少女望著劉賢眼中的暖暖的光，臉上的恐懼慢慢消散。
劉賢真誠望著少女的臉：“苑辰姑娘，我叫劉賢，是交趾太守士燮大人的親外孫，是殺害苑談大人的士徽的親外甥。我救了你，便不會害你。若是信我，你要跟我先回郡府，但是千萬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并且絕對不能為原主家報(bào)仇。否則，咱們就此別過?！闭f完，他一手伸平，另一手掏出一串銅錢放在苑辰面前。
“姐姐你放心，我們救了你，就絕對不會害你。三舅要是非要?dú)⒛悖揖透疵?！大不了讓父親帶兵來接我們回家。”小劉德手握桃木劍，儼然小大俠模樣。
少女一把抓住劉賢的手掌，口中不停啜泣著：“兩位公子大恩大德！奴婢當(dāng)牛做馬報(bào)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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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帶著苑辰，順著小門回到郡府時，恰好趕上晚宴。
這場隆重的接風(fēng)宴被安排在士家“皇宮”的主殿祈豐殿舉行。
除了苑辰被藏在屋內(nèi)，其他荊州眾人都重新梳洗打扮，盛裝出席。
“劉全，你看我這個領(lǐng)子，還有冠，歪不歪？”臨近殿門，劉賢仍在整理著儀容。
老外公的午修雖然結(jié)束，但是并沒有在晚宴前單獨(dú)召見外孫。這次宴會，將是穿越后的爺孫倆，第一次見面。意義之重大，不言自明。
祈豐殿容量寬大，士家父子和劉賢劉德自然是坐在上首一席位，士匡等幾個定居龍編的旁支子孫陪邢道榮、顧瑕等坐在下首一席。各人分席而坐，長幼有序，高低有別，在士燮的諸位前仿佛捧月的群星。
劉賢懷著緊張忐忑的心情邁進(jìn)殿門。出乎意料，士家人除了老士燮已經(jīng)全部到齊，卻一言不發(fā)，靜得出奇。
四舅士干雖不說話，眼神里熱情不減。劉賢按照他的眼神指向的位置落座，悄悄叮囑弟弟千萬別亂說話。
沉默永遠(yuǎn)都是短暫的。在空置的主位前，士徽先開口了。
“大哥，苑談里通外敵，必定還有同黨。你不讓我查，總得給個理由吧。”
士厥道：“今日是家宴，伯禮遠(yuǎn)道而來，先敘親情，再說國事?！?p> 士徽道：“沒有國哪有家？伯禮不愿聽我們說，難道愿意聽苑談講？”
劉賢突然感覺自己接話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尷尬之際，他本能望向顧瑕。雖然剛剛自己駁斥了他，但是不可否認(rèn)，顧瑕是個軍師之才。
沒等他回應(yīng)，士干已經(jīng)開口：“苑談已經(jīng)是無辜枉死，就不要在讓三弟看笑話了?！?p> “枉死？！”士徽大拍條案?！澳闶钦f我冤枉他？我有他現(xiàn)場畫押的口供，他府上也搜出了私造的關(guān)傳，你還要包庇他嗎？！”
士干也不自覺提高了嗓門：“三哥口口聲聲說的嚴(yán)查，就是闖進(jìn)別人府中殺人全家？苑大人是縣令，府上自然有未曾簽發(fā)的關(guān)傳，何來私造一說？”
士徽冷笑道：“什么重要的關(guān)傳，不寫終址，需要縣令藏在衣襟里？給誰用的？呵，老四，我就說這里面少不了你。說穿了吧，苑談一路從小吏爬到縣令，靠的不還是你和大哥的提拔？你們的人犯了錯，還不許別人來罰？”
士厥道：“苑談和所有郡吏一樣，都是交州的人，不是我或是老四的私人。老三你執(zhí)掌軍務(wù)，難道交趾的郡兵，都是你老三的私兵部曲嗎？”
兄弟三人越吵越熱，劉賢偷偷掃看在場的其他兩人，一個臉型消瘦如刀，目光空洞，雙唇緊閉，身邊還放著一卷半開的《春秋》。另一個坐在末席，臉色白皙紅潤，在這樣緊張的局勢下仍然哈欠連天，顯然是見怪不怪，且將政事置之度外。
不用問，二位就是自己的二舅公士祗，和小舅公士頌。
三兄弟的罵戰(zhàn)仍在繼續(xù)。
士徽：“大哥，你真當(dāng)我查不出來？你們手下那幾個老儒生，什么袁徽、程秉之流，給許昌和建康寫了多少封密信了，都是苑談安排人千里送信。你敢說他們無辜？”
士厥：“三弟，若是發(fā)現(xiàn)了實(shí)證，誰也不會攔著你。若是冤枉好人，濫殺無辜，誰也不能縱容你?！?p> 士徽：“鐵證？發(fā)現(xiàn)了就晚了！”
士干：“你要如何？都?xì)⒘耍俊?p> 士徽：“出賣交州的人，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個！”
士干：“那些都是父親征辟延攬的大才，他們不是交州人，門生故吏遠(yuǎn)布九州，寫幾封信，能丟了一寸土地？三哥你平常把軍務(wù)捂的密不透風(fēng)，他們何德何能，能賣了你的秘密？”
士徽：“別拿父親壓我，父親就是錯信這些歹人，庸人！他們連交州有幾畝地都不知道，憑什么任用他們治國？！糊涂！”
士干：“我看父親最糊涂就是讓你掌管軍務(wù)，放野狗出籠！”
……
“吵夠了沒有？老夫還沒死呢，就忙著兄弟鬩墻了嗎？”
一陣渾厚蒼老的聲音傳來，將爭吵聲壓的戛然而止。劉賢望向殿門，四個穿著仙鶴羽袍的道童，扶著一位須發(fā)盡白的高頎老者緩步入殿。
眾人起身，都爭著要上前攙扶，卻被老者喝退。
“孫兒，還記得太公嗎？”老人抬起干瘦的手臂，動作穩(wěn)健有力，在劉賢的臉上輕輕掐了一下，然后笑著坐到主位上。
“劉賢拜見太公！”
他的語氣有些激動，畢竟這是穿越以來，自己見到過最大牌的諸侯。
士燮微微點(diǎn)頭，笑意只保留到落座的一刻。
“小三，苑談的關(guān)傳，是我讓他準(zhǔn)備的。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父親？……”
士徽聽完父親的話，整個人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