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燮閉關(guān)修煉的決定太過突然,導(dǎo)致整個士家都慌亂起來。
“父親,這‘懸梁遺命’剛掛上去,交州正需要父親主持大局,父親怎能棄兒等于不顧?”
“就是,父親,若是歹人趁機(jī)篡改,攪我交州大業(yè),父親豈可不妨?”
士厥和士徽在老士燮座前不聽勸阻著,連老兒士祗都以于理不合為由上前勸阻,可是老士燮不為所動。
士干作為庶子,自知對家嗣沒有說話的份,拉著劉賢等人退到一邊。
“伯禮,你跟四舅說實話,這遺命上到底寫了什么?”
劉賢見四舅一臉嚴(yán)肅,也不敢隱瞞:“四舅,我真的不知道啊。昨夜確實是小甥和太公提到,古之明君有此立儲之法。可是太公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p> 劉賢確實沒有撒謊。昨夜,他向士燮講授了康熙秘密立儲的辦法,本意是幫士燮解決心頭憂患,拉近爺孫距離。而且按此行事,負(fù)責(zé)文政的士厥一定會繼續(xù)掌管外交之權(quán),零陵和交州聯(lián)盟一事必然水到渠成??烧l能想到,老士燮竟然會在秘密立儲后就抽身而出,還將自己和整個零陵卷了進(jìn)來。一旦有了紕漏,自己和零陵豈不是落了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果然,士干就第一個不滿?!笆裁垂胖t君!自古以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此乃天理。你這建言,反倒給了他人可乘之機(jī),人人不安于己位,交州豈不是大亂?若是良方,你零陵為何不用?!”
劉賢本來還有些尷尬,可是聽到四舅說什么各安己位的說法,不由得反駁道:“四舅沒聽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若嫡長不賢,就是承了大位,他人亦可奪之。將來德兒若是賢明,零陵之主他來做有何不可,但有才干,孚民望,非為劉姓,又有何不可?”
士干怒道:“悖逆之言!悖逆之言!大哥如此愛護(hù)于你,你對他有何不滿,要進(jìn)此等讒言?還是三哥許你什么好處?……我看錯了你……”
劉賢想再做解釋,可是四舅士干已經(jīng)拂袖而去。
一團(tuán)混亂后,長史程秉稟報修煉之事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可按照吉時行事。
“行了,老夫不過是去后山閉關(guān)修煉些時日,怎么爾等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老士燮不耐煩的驅(qū)趕開三個兒子,向一臉懵的劉賢笑道:“孫兒啊,這幾日,就有勞你了。果然,萱兒類我,萱兒類我,生了你這么一個好孫兒?!?p> 我的個親爺?。∧悴荒芡嫖野?!望著三位嫡舅各懷深意的眼神,劉賢心中仿佛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老士燮這是要干什么?決定了家國大事之后,獎勵自己一次修仙煉丹?他是有意考驗于我?還是不想結(jié)盟,故意讓零陵開罪于兩方?
眾人各懷心思,面色沉重的跟隨著老士燮的車駕送行至后山歸仙洞。這里是士燮選定的風(fēng)水寶地,往常用作修仙煉丹之所在。洞穴開在后山的半山腰,可以俯瞰整個龍編縣城,也能被萬民敬仰,日夜仰望。
“老五,你是個聰明孩子,以后也可以學(xué)學(xué)老四,出來幫著兄長們做些差事?!迸R閉關(guān)前,老士燮少見的叫幺子士頌上前說話。
“父親莫要苦了孩兒,你在世,我做一個闊少爺,兄長當(dāng)家,我做一富家翁。軍務(wù)政務(wù),我沒那份心,更沒那份才能?!笔宽炌媸啦还У幕卮鹬?p> “你小子別跟我裝,你這是怕。你不怕我,你怕的是你幾個兄長?!崩鲜扣蒲哉Z中透露著幾分無奈?!盀楦赣袝r在想,為何老一輩幾個弟兄相安無事,你們幾個小輩反倒劍拔弩張呢?”
士頌回答:“正因為兄弟不如兒子親,叔伯們才多了幾分忌憚。不然人心都一樣。”
士燮沒有接話,望著五子,露出一絲詭笑。
“父親保重!”
望著士燮和四個道童遠(yuǎn)去的身影,五個兒子齊齊下拜。
劉賢發(fā)現(xiàn),除了道童和仆人,士燮身后十幾個壯士還抬著一個巨大的木箱,里面似乎裝著什么極為精貴的寶物,使得力士們小心翼翼,臉上表情又顯得十分吃力。
“那是煉丹的八卦爐。當(dāng)年正是這尊丹爐中發(fā)現(xiàn)了‘星雨’,才有了那副人間奇景?!笔控蕿閯①t解謎,語氣毫無對懸梁遺命的不滿。
“大舅,你聽我解釋?!?p> “伯禮,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笔控手棺×藙①t。“你這一招,看似違逆了宗法,但解了父親的心頭之憂。只要他老人家安在,我們幾個兒子誰也不敢懈怠,都會盡心竭力秉公辦差。眼下朝廷是自身難保,日后之主由父親乾綱獨(dú)斷,臣僚們也不用依附我們幾個以自保。有此謀略,有朝一日,賢兒必是零陵雄主。”
“大舅,萬一那遺命上的名字不是你,你不恨我?”劉賢問。
“遺命上的人,他總得姓士不是?”士厥語氣依舊憨厚真誠?!笆考?guī)状私?jīng)營交州,只要那遺命上的人,能夠奮列祖之余烈,維系住幾代人的家國,叫什么名字還重要么?做人做事秉承公心,對別人是大道理,對于我們幾個兒子,可是最大的私心啊?!?p> 陽光灑在士厥寬厚的肩膀上,劉賢覺得相由心生這句話可能真的沒錯。大舅正如他憨厚的面容,讓人感受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的真正含義。
返程路上,老四士干仍舊生著劉賢的氣。他不是嫡子,但是跟隨士厥經(jīng)辦政務(wù),也是克己奉公之人。只不過因為是庶子,自幼受到二哥三哥的疏遠(yuǎn)與排擠,心胸不像大哥這般仁厚。但是他惱怒的,絕不是自己當(dāng)?shù)蒙袭?dāng)不上這交州之主。他只是為大哥謀不平。
反觀老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父親搞這一出“懸梁遺命”,最大受益人便是他。明眼人都知道,士家五子,除了老大士厥,最有才干、功勞最多的,便是他士徽??梢哉f在交州的語境下,立嫡立長就是立老大,立能立賢就是立老三。他的存在,不僅掩蓋了大哥的賢明,更將在整個交州地盤上劃出一道裂縫。僚臣們站在左右,將決定一個家族下一世代的興衰榮辱。
當(dāng)天晚上,按照老士燮的命令,劉賢和荊州眾人被重新安置到祈豐殿休息。這里已經(jīng)被臨時改造成臥房,只有懸掛遺命的正堂正對院門,大門打開,誰都能看到房梁下那根綢帶上懸掛的卷軸。
“勞煩幾個兄弟了,這卷軸眼下比我的命值錢,大家輪番坐鎮(zhèn)守護(hù)吧。”劉賢下令,命南鷹騎兩兩輪班,坐立在遺命之下站崗守護(hù),既要大開房門,讓人看到自己和零陵人沒有對它做手腳,也要確保遺命不至于丟失。
“公子,鐘承略有身手,不妨也讓他參與護(hù)衛(wèi),也多一個人騰換休整。”顧瑕建議道。
劉賢打量著鐘承,略作思忖,心想反正是兩兩護(hù)衛(wèi),多個人正好湊成雙數(shù),便欣然應(yīng)允。
自打劉賢進(jìn)駐祈豐殿后,一連幾日,無論是士厥士干,還是士徽,都不曾來探望。按照顧瑕所說,這是避嫌。但是保不準(zhǔn)五位公子私下都在忙得不亦樂乎。
“五位?”劉賢不解。
“自然是五位。大爺、三爺、四爺自不必說。待遺命公布,上面的名字不合己意,難免會做一番拼搏。”一場家族內(nèi)斗,血雨腥風(fēng)在顧瑕口中仿佛家常便飯,令劉賢不禁側(cè)目。
“那二舅、五舅呢,他們又不可能……”劉賢道。
顧瑕笑道:“二爺看著一心只讀圣賢書,可公子記否,當(dāng)日宴會之上,他先是奚落四爺,惹得大爺一黨落了個井底之蛙的罵名,又在三爺敗退之際言語相譏。若真是無心,何不像五爺一樣,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更何況士使君說過,二爺表面上耽于治書,暗中幫著老使君聯(lián)絡(luò)朝廷和公卿士族,早就放眼九州,不是池中之物啦……”
劉賢聽完,也覺得二舅士祗似乎并不簡單?!澳俏寰四??”
顧瑕道:“五爺各不相幫,也就各不施恩。老使君在位他還能做富家翁,新主上位,對手尚需安撫,若要立威,難道不先拿他祭旗?”
“顧兄,你當(dāng)商人屈才了啊?!眲①t道?!澳氵@人,適合當(dāng)軍師,還得是雄主的軍師?!?p> 顧瑕一愣,旋即問道:“公子不覺得,我還適合當(dāng)手握重兵的將帥?”
“顧兄帶兵,步卒還好,若是當(dāng)了水軍元帥,恐怕商船戰(zhàn)船都不夠賠的?!?p> 劉賢這話,隱隱有一層自詡,也在隱隱譏諷顧瑕當(dāng)日遇水賊而不能自救。顧瑕和眾人聽了都是哈哈大笑。
“咚!”
正說話間,只聽一陣巨響破空而來,仿若山崩,又似奔雷,驚的眾人立時收住笑聲,趕忙跑到院外查看。
劉全喊道:“公子,你看,那是歸仙洞!”
眾人順著劉全手指望去,只見遠(yuǎn)處后山歸仙洞處,隱隱升起一股黑煙。
“歸仙洞……炸了……”
劉賢愣在當(dāng)場,驚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