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作他選?”風冥安的神色不再是毫無波瀾,而是變得有些莫測,“陵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臣女與景王殿下的這份婚約是圣上賜下的,如今陵王殿下要我風家人抗旨不遵嗎?”
“圣上是金口玉言,陵王殿下是想讓您的父皇收回他幾年前就頒下的圣旨嗎?”
風冥安字字句句都沒有提及她本人和云漠寒之間究竟是什么樣的交情,而是直接把這個話題引到了云帝賜婚的圣旨上。
“本王只是——”云漠若倒沒有生氣,而是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是他的話被風冥安打斷了。
“陵王殿下適才言到,景王殿下在江州時曾讓末將一人在城外剿匪,陵王殿下可知末將領兵剿匪是奉了大將軍的軍令的?至于姑娘家——風家曾經(jīng)有過十數(shù)位女將,無論是是風家所出的女兒還是嫁入風家的婦人,末將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至于景王殿下的私事,末將怎能妄議親王?”
“父皇本就只是想讓你婚配一個合適的皇子罷了,為的就是獎賞大將軍鎮(zhèn)守邊境功在社稷?!碑斎徊豢赡苁且驗檫@個,云漠若在心里想著,不過這個小姑娘應該也不明白。
看她張口閉口都是臣子本分,想來風信就是這樣教她的。估計從這里入口會容易些。
而且聽她這話里的意思,似乎也不是對老七一點怨言都沒有。
“所以究竟是哪個皇子——”云漠若似有所指地看著風冥安,但是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時,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退縮了。
那雙眼睛太干凈了,似乎從未沾染塵世,又太透徹了,似乎他的一切打算都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不瞞風小姐,自從元康十二年的萬壽節(jié)見過風小姐一面之后,本王著實覺得風小姐與這世間女子皆不相同?!?p> “不知風小姐可愿另擇他婿?我陵王府愿十里紅妝迎風氏嫡女為我陵王府正妃?!?p> “本王這一片真心可比得過云漠寒的不聞不問毫不在意?”
風冥安看著她對面的人,面上一片赤誠,眼中也是真情滿滿,仿佛真的是在向著自己最心愛的姑娘剖心為證。
若是她沒有真正見過那天下最愛她的人跟她告白的樣子,若是她是安陽城里那些在平安富貴里長大的官家小姐,或許還真的能被騙了去。從此為他冒那天下之大不韙,違抗父親和圣命,掏出風家的一切哭著喊著要背棄曾經(jīng)的婚約嫁入陵王府,再幫云漠若稱帝了。
但是風冥安聽過她的漠寒哥哥說心悅于她,她見過那時云漠寒那雙滿含著愛意和珍惜的眼睛,她見過那人視她如珠如寶時候的樣子。
她被風家教養(yǎng)長大,比一個閨中女子更懂得朝堂上的爾虞我詐,明白和見識過那些只為利益的謀求,見過邊境上那些為了能活一條命的人所展現(xiàn)出來的演技,更見識過那些埋伏了幾十年的探子和暗樁做戲的本事。
“陵王殿下可知,末將和景王殿下的婚約是圣上所賜?”
“陵王殿下可知,風家血脈永遠是忠于云氏皇族在位者的臣子?”
“陵王殿下可知,這世上女子若是背棄婚約所要擔負的是何種的罵名?”
風冥安接連三問直接把云漠若堵了個啞口無言。
皇命、家學、德行。
原本這些問題都是他想借著風冥安因對他的私情沖昏了頭腦,由風家的權勢和地位去解決的。
他當然希望這世間將一切的罪責都指向那個女子,他再抱有一顆憐憫之心將她收下,讓她一輩子都對他感激涕零,從此無有不應。
但是奈何過去這么久了風冥安對他都沒有一絲心動,他才只能先選擇將一切說破。
“少將軍,”云漠寒這時也從等待的地方快步趕了過來,剛才風冥安的聲音逐漸變大就是個信號了,“可有什么不妥?”
他看見了云漠若手中那個還沒有合起來的盒子,還有里面那套金光閃閃的頭面。
“陵王殿下想是從館驛出來之前吃了些酒,如今有些醉了。”風冥安沒再理會云漠若,轉身便離開了。
“風小姐!”云漠若在后面不甘心地又叫了一聲,快步跑上來就想去抓風冥安的手腕。
倉啷一聲,長劍出鞘,云漠寒橫劍擋在了他和風冥安之間。借著這拔劍的姿勢撞開了云漠若的手。
“陵王殿下自重,”風冥安停住了腳步,但是卻沒有看他,“畢竟男女授受不親?!?p> “你當真要如此絕情?本王為你做了那么多事——”他終究還是顧忌著自己面前的劍鋒,尤其云漠寒的盔甲上還有剛剛濺上的完顏霍的血跡,那鮮血似乎還未凝干。
“陵王慎言?!痹颇畣≈ぷ娱_口了,要不是一切都要為了他們的將來還有他的丫頭的安??紤]——
“風七,走吧?!?p> 風冥安使了輕功兩個起落便回到了青焰背上,那獅子驄隨著主人一聲令下即刻撒開了蹄子朝著護聞關大營奔去了。
云漠寒跟在她身后把他們帶出來的人一并帶回去了。
只留下云漠若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砰的一聲合上了那個紫檀盒子就想往地上砸,還好是想起了里面那套頭面究竟有多貴重,才硬生生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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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冥安回到護聞關大營的時候身上那寒氣直接將她身周三米凍成了個無人地帶,她朝著大帳走過去的時候生生將大營劈成了兩半,不到半刻鐘全軍都知道他們少將軍生氣了。
今天可是少將軍的生辰,誰那么不開眼?!
當然有個人肯定是沒受風冥安身上的寒氣兒的影響的,云漠寒落后風冥安小半步跟著她回了主帳,對著等在那里的風康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除非是什么十萬火急的軍情不然不要打擾。
云漠寒現(xiàn)在心情也不怎么好,畢竟有人當著他的面覬覦他的珍寶,而他受制于各種原因還不能宣示主權。
“他有什么毛???!”風冥安雖然當初在江州的時候就明白了云漠若究竟在打什么算盤,但是她沒想到這人能這么無恥當著她的面明說?!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她在名分上是他云漠若的弟媳!哪怕還沒嫁過去!
“還有一年,”云漠寒說著將她攬過來抱著拍了拍,“明年你及笄之后我就下聘?!?p> “我要他回安陽去!”風冥安難得在這種大事上對著云漠寒用上了任性的口氣,“漠寒哥哥你想辦法讓他明天就回安陽去!”
“再看見他我都想——”毆打親王罪名不小,但是風冥安覺得她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讓他趕緊回安陽去!”
“好了,好了?!甭狅L冥安這樣跟他鬧騰云漠寒倒是笑了。
他的丫頭向來是以大局為重的,哪怕是心里有再多的的不愿也不會說什么、做什么。
這回倒是能和他鬧騰鬧騰,不怎么講理地撒嬌了。
“明天就讓他回安陽去啊?!痹颇墼陲L冥安腰間的手臂用力收了收?!昂昧?,丫頭不生氣了,生氣不漂亮了?!?p> “漠寒哥哥原來還說丫頭怎么都漂亮,天底下最好看來著。”風冥安在云漠寒頸邊蹭了蹭,聲音倒是軟下來了。
“生氣也漂亮?!痹颇纯谈目谡f道。
他這話倒是一下子惹得風冥安也笑了起來。
“漠寒哥哥,”風冥安抬手輕輕撫上了云漠寒的臉頰,“丫頭想看看你?!边@張臉終究不是云漠寒的樣子。哪怕知道這后面是個什么樣的人,哪怕這些日子以來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一張臉,風冥安還是喜歡云漠寒原本的樣子。
“讓丫頭看看你吧?!憋L冥安直視著云漠寒那雙滿含愛意的眼睛。
云漠寒聽她這樣說便往自己鬢邊摸去,似乎是真的要把那易容的面皮扯下來了。但是風冥安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了這個動作。
“丫頭就是說說,重新貼那么麻煩?!?p> “撕下來的時候還疼。”風冥安有些心疼地說道。
云漠寒聽著她這話便也笑了,他在風冥安的額角上輕輕吻了吻。
“漠寒哥哥?!?p> “漠寒哥哥。”
風冥安喚了他兩聲,踮起腳尖湊上前似乎也想在云漠寒臉頰上親他一下,但是十分意外的被云漠寒躲過去了。
“別呀丫頭,別親這張皮呀?!痹颇χ亮艘幌嘛L冥安有些氣鼓鼓的臉頰,“等我下回易容的時候讓你親個夠?!?p> “唔——”風冥安笑著牽起了云漠寒的右手,將他的掌心翻到了自己面前。
云漠寒常年持劍的手上有著一層繭子,看著讓她覺得分外安心。
風冥安用指尖在云漠寒掌心蹭了蹭,然后低下頭在他掌心里落下了一個吻。然后將他的手掌輕輕合上了。
“我明明是漠寒哥哥一個人的?!蹦切┤藶槭裁炊枷胍加兴?p> “是,丫頭是我一個人,誰也不給?!?p> “誰也不給?!?p> “你且安心,”云漠寒神色變得認真了不少,“雖然不會真的有明日那么快,但是云漠若很快就會回安陽去了。”
“后院起火,總是要收拾的?!边@樣便沒空惦記他的丫頭了。
“是……三、三殿下?”風冥安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怎么稱呼云漠塵。
“對,”云漠寒點點頭,把他的丫頭牽到案邊坐下了,“三哥估計是要還俗了?!痹颇f著微微嘆了口氣。
他那三哥讓人看不太明白,但是二哥信他,所以他這個做弟弟的此刻也不好說些什么,只能先觀望著。
“三殿下真能還俗嗎?”
風信那次對天狼出兵的時候風冥安自然是還沒有出生的,但是她長在風家自然是多少知道些當年的秘密的,連云漠寒都知道真相了,她又怎么會全然不知情呢。
“他借元康十一年的春闈插手朝堂,如今已有黨羽,以刑部左丞元峰為首。”云漠寒細數(shù)著他的暗衛(wèi)探查到的情報,“當初元峰在開考前住在寺中的時候得了他的指點,感念這份恩情,逐漸幫他結識朝中官員?!?p> “再加上平北候府似乎也和他有些聯(lián)系。無論是元康十年年末有人假意對他的刺殺,還是之后善化寺的火災,那些都有平北候府的痕跡,再后來懷王府中諸多事似乎也摻雜了他們兩方的勢力。”
風冥安聽著云漠寒說這些,有些暗暗心驚,這些年風家的重點都是西疆,還有就是江州的那次水患,沒有更多的精力細細注意過安陽城里面的事。
而且就算他們在意也不可能查出來怎么多東西。
“那陛下——”
“父皇什么都知道?!痹颇穆曇糇兊糜行┏林兀暗菍θ纭赡芙K究是——”舍不得真下手吧。
而且他也在找一個真正適合繼承皇位的皇子,還要想辦法制衡朝堂。
“六部中事,朝堂上的一切,有什么逃得過父皇的眼睛?”他從不插手政務就是因此。
他去風家翻墻只要路上沒人看見,風家人和他府上的心腹閉口不言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但是一旦涉足政事,那可不是僅僅是要騙過別人的眼睛,讓他看不到就行的事情。
他經(jīng)商給丫頭攢錢攢聘禮、經(jīng)營自己的消息網(wǎng)和暗衛(wèi),這些都比插手朝事往朝中滲透自己的勢力來的容易得多。
但是那不代表如今朝中沒有他的人,只是他什么都沒讓這些人做過罷了,沒有發(fā)生的事情,哪里來的痕跡呢?
云漠寒留著那些人只為了將來或許可能存在的最緊要關頭,比如他和丫頭的婚禮有什么變數(shù)之類的。
“或許再要兩年或者三年,父皇就會放他還俗了?!痹颇鹗治逯笍堥_,然后緩緩扣下了三根手指。
“不過只要他不想娶你,這件事就終究和我沒什么關系?!?p> 風冥安輕輕捶了他一拳,眼神中帶著些嗔怪,“別胡說八道。”
“我是認真的?!痹颇兆×怂氖?,“三哥若是還俗定然是要奪權的,他、云漠若、可能還要加上小八,他們都是想要那皇位的?!?p> “還有平北候府、朝中權貴公卿、一眾宗親盯著他們還有我那二哥的后院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的女兒塞進去,甚至如今就徘徊著想看看哪個地方是將來的潛邸了?!?p> “只要他們不想要風家女,不往我的后院里面塞人,不傷害你,那些事我都不會花時間去管。”
“有這時間還不如帶你去試兩套新衣服,或者試點兒新首飾呢?!?p> 云漠寒說著將風冥安鬢邊的碎發(fā)別到了她的耳后,她的丫頭到現(xiàn)在都未曾穿過耳孔,從未帶過耳飾,習武和帶兵的時候多少是不方便的。
“暫時我都不想看見任何首飾了?!憋L冥安對剛才那一盒子簡直要晃瞎眼的金黃幾乎是快產(chǎn)生心理陰影了,“不過要是漠寒哥哥給的,丫頭還是愿意戴著給你看看的。”
“殿下?”
云漠寒笑著正想說什么的時候,外面令曦的聲音傳了過來。
剛才聽說小主母生氣了殿下正努力哄呢,這么久應該哄好了?他手里的消息挺著急的。
“進來?!痹颇_口了,雖然知道一定是事出有因,但是他還是有點不悅。
“璃國派使臣來了,估計七月初便能到安陽城?!?p> “璃國?”風冥安也看向了云漠寒手中的密函?!八麄冊趺赐蝗慌墒钩歼^來?”
風家和天狼還有月涼都有著長期的爭戰(zhàn)史,甚至和月涼現(xiàn)在也還在打著,但是璃國……
兩國邊境一直都還算平和,那邊和大漢一樣注重和為貴。
“似乎是來——和親的?”云漠寒讀完了整封密函在最后看到了這句話。
“他們沒有適齡的公主吧?”風冥安思索了一下說道。
“估計是要求娶了。”云漠寒又讀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落掉什么便將密函燒掉了。
就是不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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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自作聰明反敗事,風起安陽又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