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姬長生入朝,姜國眾臣面上皆有異色,或冷眼相望,或面含嘲諷,待的姬長生說明來意,頓時喧嘩起來,蕭武端坐在上,打量著獨自站在庭中的姬長生,若有所思。
維持秩序的官員費了好大的勁,才使人安靜下來,便有一言官出來說道:“國主,此乃朝廷驅(qū)虎吞狼之計,萬萬不可答應(yīng)!”
軍中將領(lǐng)怒道:“謝至仁殺我袍澤,此仇不共戴天!筑京觀示威,欺人太甚!血海深仇豈能不報?”
言官反唇相譏:“敗軍之將,安敢言勇?上次能從謝至仁的屠刀下逃回來,現(xiàn)在又急著去送死么?”
此言一出,眾武將皆怒目而視,那言官冷哼一聲,絲毫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直直的看著蕭武。
武將羞的滿臉通紅,噗通一聲跪下:“請國主明斷!”
蕭武看向竇憲:“相國以為如何?”
閉目養(yǎng)神的竇憲緩緩睜開眼睛,欠身答道:“全憑國主決斷?!?p> 蕭武聞言心中奇怪,以往竇憲大事一言而決,何時像今日這般詢問自己的意見了,難道這里面有什么貓膩不成?不由得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應(yīng)對,眼角的余光看道了蕭默,心中一動,便問道:“王叔以為該如何?”
蕭默痛心疾首道:“那謝至仁殘殺我姜國子民,此仇不報,百姓如何能服?如今武朝約盟,兩家合力攻陳,必能成功,臣力主出戰(zhàn)!”
竇憲深深的看了一眼慷慨激昂的蕭默,又立即把目光從他的身上離開,至于他心中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聽了蕭默的話,蕭武心中警覺起來,他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要與陳國開戰(zhàn)?一旦與陳國開戰(zhàn),竇憲作為四大名將之一,定然是主帥的不二人選,是要領(lǐng)兵的,他支開竇憲,要干什么?
蕭武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比較中立的許虎,作為清流領(lǐng)袖,他的意見至關(guān)重要:“許卿覺得能戰(zhàn)與否?”
許虎道:“仇不能不報,但什么時候打,卻需要仔細思量,畢竟我軍剛敗,軍心是否可用,我不是軍中之人,并不知曉。”
蕭武明白許虎的話里的意思,但他覺得此事對自己而言,是一個很好發(fā)出自己聲音的機會,問姬長生道:“大皇子,不知道此戰(zhàn),你會不會親自前往?”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許虎更是緊皺眉頭,面色凝重。
姬長生笑道:“出兵之事,既然是我的主意,自然會親往。”
蕭武笑道:“大皇子兩月破鄭國,朝廷如今聲勢正盛,又急著攻讓我姜國攻陳,可是要我兩家兩敗俱傷?”
文官眾人微微點頭,蕭武雖然未親政,可有這般見識,將來也必然是一位明主,姜國未來可期。
姬長生坦然笑道:“姜國如初出之陽,朝廷如將墜之日,姜侯何曾聽聞壯年怕老者力強?如今天下漸亂,姜侯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還不如早早投降段思賢,將來也好做個富家翁?!?p> 蕭武哈哈大笑:“姜國四州之地,披甲百萬,何懼之有?”
許虎道:“不知道朝廷誰人領(lǐng)兵?”
姬長生道:“自然是大將軍衛(wèi)含光。”
許虎道:“衛(wèi)大將軍久經(jīng)戰(zhàn)陣,自是最佳人選,不如我姜國派一軍聽大將軍調(diào)遣,也好使令出一門,上下一心?!?p> 蕭默急道:“不可!我姜國軍士,豈能任由他人調(diào)遣?萬一人家別有用心,那時悔之晚矣!若是如此,還不如不出兵!”
“既是報仇,豈能墜了自己威風(fēng)!竇相國與衛(wèi)大將軍齊名,若此時避戰(zhàn)不前,豈不讓天下笑話?”蕭默的目光聚集道了竇憲身上,說道最后,已是冰冷如鐵。
“王叔不必爭了,此戰(zhàn)我領(lǐng)兵親征!”蕭武終于說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有些得意的看著目瞪口呆的眾人。
“不可!”
“不可!”
……
所有人全部拒絕,這恐怕是這十多年來,姜國眾臣唯一一次如此迅速達成意見。
許虎痛心疾首道:“萬萬不可??!國主身系國本,豈可置身險地?萬一有失,姜國危矣!”
蕭武看著跪倒一片的人,和他們高高翹起的屁股,緊緊的握住拳頭。
竇憲道:“臣請命,領(lǐng)兵伐陳?!?p> 蕭默面有得色,微微一笑。
姬長生也在笑。
大事定已!
只有蕭武滿心不甘。
遠在千里之外的陳國,段思賢先是聽說趙德從被武朝封王,接著又傳來消息,說姬長生入姜。
這兩件事連起來,便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武朝在做什么打算,加之萬云天使了無數(shù)錢財,買通近臣為趙宇說話,段思賢的心終于松動了。
“絕不能讓淮國和他們?nèi)衣?lián)手?!笨字羌钡?。
段思賢嘆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此理,但是趙宇是什么樣你也知道,他拿什么和趙德從斗?”
孔智道:“不管如何,只要趙宇回國,必然能讓淮國亂一陣,只要淮國不能出兵,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既然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段思賢也不是優(yōu)柔寡斷之人,立即道:“立即派人送趙宇回國,要大張旗鼓,平平安安送回淮安城,別讓人在路上害了!”
孔智回家之后,好整以暇的對急不可耐的萬云天道:“萬公子,事成了?!?p> 萬云天大喜,拜謝道:“大人之恩淮國沒齒不忘,將來但有所請,斷無不允!”
孔智哈哈大笑,親熱的拍著他的肩膀:“可別忘了公子答應(yīng)的事。”
“一旦王上歸國,金水河便歸孔家所有?!?p> 當(dāng)萬云天火急火燎的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姐姐萬雅的時候,萬雅強忍著心中的激動,死死的抓住莫雨愁的手,眼淚再也忍不住滾了下來。
“姐姐!你終于可以回去了!”
“我這就收拾行李!”莫雨愁也很高興。
“不!先去謝陳王!”萬雅忍住心中的激動,深吸一口氣道。
赤老微微點頭,雖然他不知道段思賢為何突然讓趙宇回國,但一定要把事情坐實了才行。
段思賢拒絕了萬雅的請見。
“王上,那淮國王后在宮墻外跪地叩謝國主的大恩呢,好多百姓都看著呢?!鄙磉叺幕鹿賴K嘖說道。
段思賢面無表情:“她卻是個明白人,可惜是個女人。”
“唐相,趙宇歸國了!”鄭密強壓著自己激動的聲音,一字一頓在唐肅嚴(yán)耳邊說道。
唐肅嚴(yán)點了點頭:“此事我已經(jīng)從謝至仁之處知曉了?!?p> “可是出了什么變故?”鄭密忙問道。
“武朝和姜國連手準(zhǔn)備攻陳,害怕淮國連手,所以才放趙宇回去。”
“這對我們來說是好是壞?”
唐肅嚴(yán)搖了搖頭:“此次攻陳,非比尋常,若陳國勝,則復(fù)國可期,一旦失敗……”
沒有說失敗的結(jié)果是什么,但鄭密也知道,卻任然心有不甘道:“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嗎?什么都做不了嗎?”
唐肅嚴(yán)搖頭:“便是要做什么,也得是陳國能勝,才有機會。”
一月之后,萬雅一行,帶著段思賢派出的一千護送軍馬,來到了天門關(guān)。
于海峰把萬雅一行接了進去,卻堅決拒絕了陳國的兵馬入關(guān)。
大殿之內(nèi),于海峰看著瘋瘋癲癲的趙宇,嘆了一口氣道:“王后,何必一定要回淮安呢,便在天門關(guān)住下不可么?”
萬雅堅決道:“那里是我的家,我一定要回去。”
于海峰勸道:“王后,你該知道,一旦回去意味著什么。”
“我知道。”萬雅堅定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勸了?!庇诤7宓?。
萬雅突然按著肚子,汗如雨下,扭頭對莫雨愁顫聲道:“我恐怕要生了!”
莫雨愁和于海峰頓時急了。
“我這就去叫人!”于海峰快步奔了出去。
等到于海峰急匆匆?guī)е娭嗅t(yī)士趕到的時候,在屋外便聽的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他頓時停住了腳步。
于海峰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突然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
“將軍,相國急信!”
第二日,枯坐了一夜的于海峰得報,剛剛生了王子的萬雅全身戴孝,抱著兒子跪在了天門關(guān)的陵園內(nèi)。
于海峰來到的時候,萬雅依然跪在那里。
“地上涼,王后快起來?!庇诤7迳焓秩シ?。
萬雅不為所動,只是看著那滿山的墳塋,問道:“這些都是去年戰(zhàn)死的軍士吧?”
于海峰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都是我夫妻欠他們的。”
“我給兒子取名了,叫難生。”萬雅說道。
“好名字?!?p> 萬雅低頭看著不安生的兒子,輕聲道:“謝謝將軍給我們一條活路?!?p> 于海峰默然,良久緩緩道:“但愿我沒有錯?!?p> “將軍仁人君子,必有天佑,淮國有你,是淮國的福氣?!?p> 于海峰回到關(guān)內(nèi),剛進屋,便有一人急上前來:“于大人,事情如何了?”
那人看著于海峰,頓時明白了,急道:“將軍何故婦人之仁,禍害不除,淮國必亂啊!”
于海峰嘆道:“對一孤兒寡母下手,于某實在做不到?!?p> “不行!謝相交待了,此事必須辦成!你既然下不了手,便由我來!”那人面露狠色,說著便往外走。
于海峰突然拔劍架在他的肩膀上。
次日,于海峰在城墻上看著辛蠻虎領(lǐng)著人,護著萬雅消失在大道盡頭,一聲長嘆。
李尋靜靜的戰(zhàn)在一旁,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