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上帝親吻的靈魂
約翰格雷是倫敦監(jiān)察委員會負責(zé)監(jiān)督工廠的理事會議員，五十來歲油頭粉面的老頭兒現(xiàn)在很不爽，去年頒布的《濟貧法修正案》害得他不得不按規(guī)定陪同教會視察使用了學(xué)童的工廠，尤其是出了事故的工廠。
這一年，他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出了事故的工廠中考察，剩下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去往下一個工廠的路上，只有最后三分之一的時間能讓他泡在妓院讓妓女安撫他受累的靈魂。
尤其是這個曼徹斯特紡紗廠，半年前才發(fā)生了傷人事件，好像是一個女工差點兒讓勤勞勇敢的監(jiān)工斷子絕孫，前兩天還死了個女工。而今天，明知道我們要來視察，這些工人竟然都打扮得像一群強盜了！
這個格里格可真是個廢物。只是話到嘴邊他是不能這么說的，畢竟格里格家族也給他送過好幾百英鎊了。
“格里格先生，您的這些工人為什么臉上都蒙著一塊布呢？這個可很不雅觀，萬一有什么壞人潛入進來，沒有人能分得清楚吧？”
格里格被問住了，昨天視察的時候見這些工人臉上蒙著塊布，也有些好奇，但是他可沒興趣關(guān)心蒙著的原因，只要產(chǎn)出紡紗的數(shù)目沒錯，他們就是要一絲不掛也沒什么大不了呀。
幸好鄭三貴作為老資歷的機械工人也陪同在格里格旁邊，他的作用本來就是負責(zé)解釋一下生產(chǎn)流程，連忙接過話說道：
“各位老爺，這是我們車間新來的工人交給大家的方法。過去有很多工人莫名其妙得病，還會咳嗽，他說就是因為紡紗車間里棉絮會亂飛，吸入了肺里造成的。用一塊稍微浸水的布就能很有效的阻隔掉空氣里的飛毛，我們試了一下，真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怎么咳嗽了。而且咱們工廠進出管制非常嚴格，外人是進不來的?！?p> 鄭三貴搶答得很及時，也很得體，格里格聽見鄭三貴回答了問題也沒多說什么。
“真的有這么神奇嗎？上帝保佑，如果這么簡單就能讓工人們不得病，那可真是個好辦法，我會告訴主教來贊美這樣的發(fā)明的！約翰格雷先生，你也把這個方法讓其他紡紗廠照做吧，好嗎？”
說話的是這片教區(qū)的神父理查德，他就是教會指派陪同監(jiān)察委員會視察這片區(qū)域工廠的人。
“尊敬的神父，這可不見得是好事，用布蒙著臉的都是小偷和強盜，一個善良正直的人自然有上帝保佑，哪兒用得著蒙面呢？”
趁早打住吧！約翰格雷可不喜歡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如果被上面的人知道，萬一真的有效果的話，那些裝紳士的家伙保不準還真會出個什么法令，那豈不是又要多出來一堆規(guī)矩了？到最會只會連累我又要檢查一大把東西。
以上帝之名堵上神職人員之口！想到這兒，約翰格雷對自己的聰明才智簡直佩服不已。
只是專業(yè)神棍可沒有他想的那么好對付。
“約翰格雷先生，我想跟您講一個關(guān)于上帝的故事?！?p> 沒等約翰格雷應(yīng)聲，老神父開始了他故事，
“在很多年前，有一個虔誠的信徒遭遇大洪水，落水了。他無比堅信上帝一定會救他的！”
“阿門”，眾人阿門道。
“阿門，當(dāng)一塊大木頭從他面前飄過，他沒有去抓，因為上帝沒有來救他。當(dāng)岸邊的人拋出繩子給他，他沒有去抓，因為上帝沒有來救他。當(dāng)他順流漂到一個大瀑布前，眼看他就要淹死或者摔下瀑布而亡了，有一塊露出水面的大石頭堵在他的面前，他躲過去了，因為上帝沒有來救他?！?p> “后來，上帝一定去救他了吧？”
約翰格雷不清楚這個老神棍要說什么，總不至于說上帝不救人吧，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并沒有，后來他死了?！?p> ……
“??？”
“怎么會這樣？”
見眾人有些詫異，神父理查德沒有賣什么關(guān)子，接著說道：
“虔誠的信徒死后去往天堂，見到了上帝。他問上帝為什么不去救他？上帝說我來了呀，我派了木頭來救你，我又派人扔繩子給你，到最后我用石頭擋住你，但是每一次你都沒有接受呀?！?p>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世間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而接受與否就是人們自己說了算了。
約翰格雷面色陰沉，但明面上可不敢頂撞上帝，話都到這份兒上了他不好再說什么，反正回去后匯不匯報，上帝可管不著。
神父順著剛才的話，輕輕松松又講了半個小時，見眾人一副心領(lǐng)神會感慨上帝無限仁慈的樣子，這又算作一次成功的布道了。
“對了，那個發(fā)明這種方法的工人叫什么名字？上帝一定親吻過他的靈魂?！?p> 神父向來是不吝于贊美，尤其是贊美有利于傳播上帝偉業(yè)的信徒，至于這個人到底信不信上帝并不重要。
“神父大人，他叫鄭華，是我的侄兒，昨天才到工廠來工作的。”
“你叫他過來，我們有事要找他?！备窭锔衩靼咨窀傅囊馑迹热欢际潜簧系塾H吻過的靈魂了，自然得讓神父見一面。
鄭三貴到另一個車間尋到鄭華，去繁就簡地把剛才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三步并作兩步地拉著他到了格里格眾人面前。
“我的孩子，你是怎么知道這個方法的？”
鄭華面前這個說話的人約莫四十來歲，一身黑袍教服極為貼身，修飾出毫無贅肉的挺拔身姿，領(lǐng)口一抹白布彰顯出神職人員的莊嚴肅穆。
這身打扮在前世的美劇很常見，毫無疑問，能隨便見著個人就喊兒子還不挨打的，都是神父。
“神父，我父親就是在紡紗廠得了肺癆去世的，而且很多工友都會咳嗽，我想原因肯定跟工廠有關(guān)。您應(yīng)該也能發(fā)現(xiàn)，車間里有很多細小的飛毛，這也是跟車間以外的空氣唯一的區(qū)別，所以只要想辦法不讓這些飛毛吸進肺里自然就不會得病了。用一塊濕布擋住口鼻，隨著呼吸就能把空氣里的飛毛沾到布上，這樣即擋住了飛毛又能正常呼吸?！?p> 神父理查德投出贊許的目光，一個工人能動腦筋想問題，說話還條理清晰邏輯分明，真是個有活力的年輕人。轉(zhuǎn)念動起了考驗鄭華的心思，問道：
“你說的確實很有道理，解決方法也很簡單。不過，用布裹著臉看著有點像強盜，工人忙碌起來的時候也會不方便吧，萬一這些布從頭上掉下來纏到機器里，還可能會有危險。假如有的工廠管理不嚴格，蒙著臉大家都認不出來，豈不是可以隨便進出了？這些問題該怎么解決呢？”
糟老頭子壞得很！約翰格雷站在旁邊暗罵不已，那不是我剛才說的嗎？你個老東西這是又要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