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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泓與吸血鬼

第七章:傾吐

山泓與吸血鬼 火言人 2893 2021-03-31 22:49:08

  “山泓,你聽說兩年前的‘吸血鬼事件’了么?”

  “哎,怎么突然說起這個,這個、這個……聽過一些吧?!?p>  出乎意料之外的直球讓我措手不及,把我不切實的幻想一瞬間擊散泯滅。

  “兩年前我剛進入這所高中的時候,就擔任了班里的學習委員。兩年前,我爸爸是我們班的班主任,如果沒有發(fā)生那件事的話,我們的班主任就不會是小谷老師了,而是原來的張老師了。”

  “張老師么?”

  我重復地叨念這聽過數(shù)次的稱號。

  “我父親是一個慈祥而又嚴格的老師,一視同仁地對待每個學生。那時班里的氣氛雖然還很生疏,但總歸是融洽的,你現(xiàn)在看到的三年級一班,大多數(shù)都是原一年級一班的學生?!?p>  我想起小谷老師曾拿錯的那張過去的一年級一班成員表,上面除了張老師的名字外,的確還有很多熟悉的名字。

  “嗯。如果兩年前我沒有做那些事的話,說不定一切就不會發(fā)生了。”

  “兩年前……你做了什么?”

  頂著劇烈心跳帶來的眩暈,我朝這位“吸血鬼傳聞”的中心人物如是發(fā)問道。

  “兩年前,我‘謀殺’了我們班的班長?!?p>  我摒著呼吸傾聽著張紙紙的嗓音和源源不斷的風聲,一如往常的日落風景逐漸從視線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張紙紙兩年前的回憶。

  “那時也是班級交流會……”

  “第一次舉辦班級交流會時,我也是班里的負責人,那時大家都還很配合,三兩天就募集了十多人的發(fā)言報名,最后不得不縮短每人的發(fā)言時間。而那些沒報名的同學,也很積極地參加了會場的布置,班委們協(xié)助我把通知和對接的工作做得很到位。

  “其中,班長給了我莫大的幫助,他也有其他事情要忙,但總會抽空來幫我一把手,他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他像一個體貼的姐姐?!?p>  張紙紙的臉頰似乎泛起了紅暈,雙手環(huán)扣在胸前。

  “雖然班長現(xiàn)在不在了,但我真的、真的很……感謝他?!?p>  看到這番舉動的我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或許我根本就不需要說什么,兩年間憋在她心中的話自然而然地流露在這昏曉之中,我只需要做一個旁聽者就足夠了。我告訴自己,這一切本來就和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我無法改變?nèi)魏问虑?,我只需要靜靜地聽就好了。

  即便這么想著,但整個人卻像是被身后來往的車輛反復沖撞,就連張紙紙近在咫尺的清澈聲音也變得搖晃而朦朧。

  “班級交流會很圓滿地結(jié)束了,我還記得班長他講的是關(guān)于愛好和交往自由的主張,真是大膽啊,即便是這樣,除了同學們的滿堂喝彩外,也有不少家長給他鼓了掌。但可惜的是,那天他的父母沒有出席,據(jù)說他父母的關(guān)系很差,我想,他也是希望借這次機會和雙親好好交流吧?;顒咏Y(jié)束后,他四處環(huán)顧卻一無所獲的樣子顯得很失落,我便主動安慰了他?!?p>  “然后……他和我表白了,可是那時我腦袋空空的,一下子就拒絕了他。我……應該再好好考慮一下的,那樣做一定讓他很傷心吧。”

  “可是那時他既沒有表現(xiàn)出失望或者是難過,反而是豁然地笑了,后來他還堅持留到最后整理會場,我父親也找到了他,卻不知道和他說了些什么?!?p>  “隨后父親讓我留下來給他做下周的工作校對,我悄悄看向辦公室外,班長正在不遠處打電話,一開始他的語氣還很開朗,可不過一會兒電話就掛斷了,他又打了另一個電話,我終于聽清楚,他似乎是和父母報告班級交流會的事情,只是第二個電話不過幾秒就又掛斷了?!?p>  “他突然發(fā)現(xiàn)我在看著他,對我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了。本已結(jié)束校對的我卻故意沒有跟上去,等待他的聲音消失在走廊里,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蛟S那時候我跟上去就好了。”

  “我回到教室收拾了一番,心里明明應該為活動的成功感到開心才對,卻不知為何感覺有些失落和空洞。當我走過中庭時,發(fā)現(xiàn)雕像邊淌著一灘液體,那天的黃昏和今天很像,我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是覺得奇怪。走到正面,才發(fā)現(xiàn)班長閉著眼睛躺在雕像下?!?p>  “我不記得到底是我還是我父親打了急救電話,也不記得我是怎么怎么回到家、怎么躺到床上的了,回想起來,班級交流會之后的那段日子簡直像是迷霧一樣,只有某些節(jié)點還沒有被模糊掉,比如說任教數(shù)十年的父親因這次失職與輿論壓力離開學校、父親似乎是察覺到我和班長的事才對班長說了一些過分的話、班里傳出是我在班長喉嚨上留下齒痕和滿地的血……”

  “過了一段時間后,我才從父親那里得知,班長他患有精神疾病,需要安眠藥才能入睡。那場班級交流會結(jié)束之后,他是服用遠超日常使用量安眠藥自殺的,而他患上的奇怪的精神疾病,據(jù)醫(yī)生的診斷,說是因長期承受過量精神壓力所導致的?!?p>  “當時的大多數(shù)事情我依然記得,但久而久之,自己也不確定真相到底是怎么樣的了。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班長的自殺是不是和我有關(guān),難道我的拒絕真的把他推向死亡了嗎?要是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和他走得那么近就好了么?可是一想到?jīng)]有他的話,我的心里就更難受了……無論如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班長因搶救及時活了下來,而從此再也沒有返回學校?!?p>  張紙紙的聲音變得有些悲戚,可下一刻又恢復了生氣。

  “父親決定利用這幾天休假去看望班長,我也想跟著一起去,以前也曾經(jīng)去看望過幾次,可是每次他都是睡著的。我有預感,我們說不定還能坐在一起聊聊天呢。到那時,我要親口對他說出我很感謝他的心情,他那時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想重新再回答一遍?!?p>  語畢,張紙紙輕快地呼出一口氣。

  她又對著我笑了。

  “謝謝你能聽我說這些,也謝謝你告訴我想要參加這個活動,否則我可能沒有勇氣重拾信心面對這些回憶?!?p>  “不,我也要謝謝你告訴我?!?p>  “哎?”

  她露出驚訝的神情,我連忙堆起笑容開解道。

  “難怪班里的氣氛那么奇怪,這些日子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謝謝你告訴我真相?!?p>  “這沒什么。”

  “對了,你知道‘詛咒’嗎?”

  “嗯?那是什么?恐怖電影么?”

  看起來她也不知道。

  “是關(guān)于‘吸血鬼的詛咒’,有聽過類似的話么?”

  “沒有呢,要是說兩年前那場事故留下了什么詛咒的話,我想,說不定還是有的?!?p>  “哦?”

  “詛咒我們認真地對待生活……之類的吧?”

  我被一臉正經(jīng)的張紙紙給逗樂了。

  “哈哈,哪有那么善良的詛咒啊?!?p>  “哎?我真的仔細地在想了!”

  在張紙紙略含羞怒的目光注視下,我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班里的誤會能夠解開?!?p>  “嗯,我也是這么希望的?!?p>  “那我們一起努力吧?!?p>  張紙紙又朝前方邁動了步伐。

  “山泓和班長很像呢?!?p>  停留在原地的我仿佛聽到了風的呢喃,我怔了一下,才推著單車跟了上去。

  剩余的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我不知道張紙紙在想些什么,就像她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樣吧。

  當我們走完整座大橋時,路燈正好亮了起來,由于時間的關(guān)系,兩人也沒能如約共赴超市,我只好提著和往常一樣的速食快餐,目送著對方離開。

  回到家中,今天飯菜難得合我的口味,可我吃不下幾口便把它丟進了垃圾袋里,不過一會兒就感到饑餓,卻仍是不想進食,幸好在張紙紙樓下那許久才有人光顧的售貨機里買了一罐飲料,喝下去雖然不能解餓,但還是稍微舒服了一些。

  我呆呆地坐在黑暗的房間里,窗外的路燈依稀能照進來,可我現(xiàn)在完全不想見到它。我只想把班級交流會和吸血鬼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丟出腦袋,否則我醒著和睡著都不好受。我一把飲料喝光,整個人便再也無法避開赤裸裸的焦慮,全身上下流淌的只有流連于某人的空虛。

  這時,手機突然亮起新訊息的光亮,我像是在外星球里發(fā)現(xiàn)氧氣罩那樣迫不及待地把它拿過來。

  不是張紙紙,而是白箏。

  “學長,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不知不覺間,這位極具妹妹屬性的小學妹的態(tài)度不再像初見時那般排斥了,但最近每當我想起她時,總覺得有些膈應——也許我還不能坦然地接受她對張紙紙具有的敵意吧。

  是否應該告訴她,張紙紙和白箏哥哥那少男少女之間的曖昧的真相呢?

  想起曾經(jīng)在某處見過的消防栓、售貨機、垃圾桶這三個奇怪的搭檔。

  我把原本打好的字刪掉。

  “聽好的就行了。”

  “哪有這樣的學長??!真不負責任,兩個是捆綁銷售的哦。”

  話說這樣的銷售手段也挺壞心眼的吧。

  “好消息是,我能夠作為我們班的代表、和紙紙學姐一起做主持人啦?!?p>  “哦哦,恭喜啊!”

  “壞消息是,主持這場會議結(jié)束之后,我就不再當班長啦。”

  哎?

  “是因為我做的那件‘好事’啦。”

  周六那天早晨,在中庭發(fā)生的事情么?

  “其實你也沒有真的那樣做啊,只是為了模仿傳聞里張紙紙她做過的事情、咬了同班同學一口而已吧?”

  “沒想到學長會為了安慰我去強詞奪理啊,家里有弟弟妹妹么?”

  “呃?沒有啊,我是獨生子?!?p>  “嗯哼,這樣啊。我還以為你也是個好哥哥呢?!?p>  我摸摸脖子,那里似乎因過于緊湊的話題而傳出了疼痛感。

  “但是請放心,我會把這份工作當成世間最后一份工作來做的!”

  “太沉重了吧?。俊?p>  我很累了——不是指肉體上的疲勞,也并非思考過度而使神經(jīng)遲鈍,明明只是和張紙紙談了一些事情,就好像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倦怠了、抵觸地不想運作。但一和白箏聊起天,那些疲累便不知不覺地消除了。

  為什么會這樣呢?

  如果白箏沒有發(fā)來信息,我大概會輾轉(zhuǎn)整夜都無法入眠吧,無論如何,一碼歸一碼,該表達誠摯謝意時就率真地表達。

  而那些暫時沒法解決的問題,就先擱在一旁吧。

  “小箏,謝謝你能來和我談。”

  “咦?怎么突然這么正式了?學長今天是心情好呢?還是不好呢?不用告訴我也可以啦。哎呀,既然學長正式地和我道謝了,那我也要回應才行——學長,不用謝!謝謝應該是我這邊該說的話吧?”

  “現(xiàn)在心情好了。”

  “嘻嘻,心情先生,如果可以的話,姑且讓我們來談論一些讓人心情愉快的事吧——比如說明天該買什么禮物去學姐家?!?p>  “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呢,買一些水果吧?!?p>  “呃,完全看不出你有在認真思考……算了,買蘋果總是很棒的。”

  “你真的很喜歡吃蘋果耶?!?p>  “喜歡呀,蘋果是唯一一種比紙紙學姐家飯菜還要美味食物。”

  “怎么說得我們好像已經(jīng)去過紙紙家了一樣。”

  “想象啊、想象!想象的力量是偉大的,如果沒有想象力,世界上就不會有學長了?!?p>  “唔,別把我說成小叮當那種幻想產(chǎn)物??!那現(xiàn)在和你聊天的人會是誰啊?”

  “你是?”

  “我是你的學長山泓啊,你年紀輕輕就患上間歇性失憶了么?”

  “醫(yī)生說這是傳染病哦?!?p>  “胡說,哪有精神疾病會傳染的?!?p>  我嗤笑道。

  “學長,你仔細想想,有些老人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癥后,把身邊的人都忘光了,負責照顧他的子女和愛人難道不會染上‘悲傷’的疾病么?”

  剎那間,白箏的這條略顯牽強附會的消息讓我想起剛剛?cè)雽W時、小谷老師曾和我談過的一句對白:

  ——所謂人類當中的吸血鬼,其實是吸取一種物質(zhì)的同時,將另外一種物質(zhì)返還給原主的家伙。

  無論如何,那些讓他人感到悲傷的家伙,不正是汲取了快樂和希望之后,返還悲傷和痛苦給他人的“吸血鬼”么?這樣的人,世間豈不是有很多?

  我突然想起一首詩。

  詩是這樣寫的——

  “我像麝鹿一樣在林蔭中奔走,為自己的芳香而發(fā)狂。

  夜晚是五月正中的夜晚,清風是南國的清風。

  我迷了路,我游蕩著,我追尋著我得不到的,我得到我不追尋的。

  我的心愿的映像從我心中走出來,跳起了舞。

  這熠熠生輝的形象飛掠過去。

  我想牢牢地捉住它,它卻躲著我,將我引入迷途。

  我追尋著我得不到的,我得到我不追尋的?!?p>  腦海里每個字眼都十分清晰,即便是課文里要求背誦的重點詩篇,我都沒辦法背的如此通透??捎窒氩黄鹗遣恢螘r何地讀過的,就連最應當記得的作者和題目也完全記不起來了。

  很多人和事情似乎也是這樣,有了觸動感情的真實感,有了烙印于內(nèi)心的深刻感,卻不一定是以原貌保存著,而是被一些不知名的力量修整后才呈現(xiàn)在記憶的海里。

  在那之后,我提出到一年級一班做發(fā)言做動員的建議,原以為白箏會保持日間那“我自己能搞定”的態(tài)度,沒想到竟然爽快地答應了,或許她的性格里也有我不知道的部分吧。

  剩余的聊天內(nèi)容雜七雜八,例如白箏的生肖、喜歡的水果和書之類的,其中有一句十分令我難忘的話,她說我很像她的哥哥,作為我獨生子的我便借機稍微想象了一下有兄妹的感覺,可直到在深夜互道晚安,我都沒想起今天本應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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