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人心

　　場面一度安靜下來了，在場的人各有心思。

　　師兄王陽之前教過陸沉，但為人敦厚，在后院也沒什么存在感，此時心里卻也是酸酸的。

　　同門不濟，他難過；同門發(fā)達，讓他更難過。

　　至今他也都還在二印打轉(zhuǎn)，突破到三印也都遙遙無期，看著陸沉心生苦楚。

　　二師兄何燦心情比王陽就更復雜了，他盯著陸沉盯了許久。

　　他想到以前大師兄楊其鐘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和施奇等人在一起喝酒組建了所謂圈子，沈小鳳想帶上陸沉被他們義正言辭地拒絕，而他也是附和眾人的意見。

　　此時再想想是多么的可笑。

　　一個四印武師，他們居然還說配不上？

　　陸沉突破四印之后，西皋城各大勢力絕對會挖空心思去拉攏，這就是實力帶來的好處。

　　西皋城內(nèi)這么多人辛苦練武數(shù)十載所求的也不過就是這些。

　　何家在西皋城只是一個中人之家，家中或有一些薄財，但和其他幾個大戶人家相比，壓根不夠看的。

　　他作為家中次子來學拳院學武，一來是為家族將來保駕護航，二來也是想在拳院里面結(jié)交一些朋友，給家里多鋪條路。

　　為此，他沒少費心思。

　　跟大師兄楊其鐘廝混，跟施奇賠笑，跟后院師兄師弟都盡力打好關系，他自認為該做的都做到了，唯獨漏了陸沉。

　　當時見他沉默寡言，出身卑賤，后來又聽說他突破都是藥石所致，天天見他只會拼命修煉，心中很是輕視。

　　一印、二印都可以用藥石資源堆上去、可以努力上去，但到了三印、四印就絕不對可能僅憑藥石、僅憑努力就可以。

　　他認為陸沉到二印便是極限，卻沒想后來陸沉還能突破到三印。

　　那時候他也想過要和陸沉結(jié)交一下，不過見陸沉不冷不淡也就作罷了。

　　畢竟他還有施奇、楊其鐘等三印武師為友，并不特別擔心，但現(xiàn)在楊其鐘死了，施奇叛變師門了，他之前的付出也都全部白費。

　　在這個當口陸沉偏偏還突破了四印，簡直是給他的心頭上捶了一記鐵錘，讓本就不走運的他更加雪上加霜。

　　只期待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以后他必須要和陸沉打好關系。

　　想到這里的時候，何燦的臉堆起了一層笑容道：“陸師弟你這么努力，突破到四印都是早晚的事，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做到了，簡直就是武學天才?！?p>　　何燦突然如此熱情，讓陸沉和沈小鳳都有點不太適應，但陸沉好在心性比較沉穩(wěn)，對何燦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倒也沒有故作清高。

　　見陸沉還對他有所回應，何燦心中一喜道：‘還有機會，以后要想想辦法看看陸師弟喜歡什么，投其所好?！?p>　　其他一些年輕弟子對陸沉這位師兄并不熟悉，一個個都只是抱拳祝賀，沒有表現(xiàn)太過。

　　畢竟大家都還要點臉，誰也不想此時出頭，被人看成趨炎附勢。

　　應付掉這些人之后，陸沉問道：“苗師今天在拳院么？”

　　“我剛看到他回來，還在后面?！币晃粠煹苤鲃诱玖顺鰜韺﹃懗琳f道。

　　這師弟看著面生，陸沉不知道他名字，于是就抱拳以示感謝，然后大大方方地離開了后院。

　　他一走后，后院就變得熱鬧了起來，眾人交頭接耳，都在討論陸沉突破的事。

　　后院里苗大江坐在太師椅上盤著核桃，兩只眼睛盯在墻上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有管事在核算著賬本，算盤噼里啪啦的聲音不絕于耳。

　　“苗師，這個月拳院進項少了很多，但因為弟子也少了，我們也還能收支平衡?！?p>　　苗大江沒有回應，依舊發(fā)呆。

　　管事又嘗試著喊了一聲：“苗師？”

　　“我知道了，若有虧損再告訴我?！泵绱蠼暰€投向他處，語氣疲倦道。

　　“是。”管事核算完賬本后，退出房外。

　　‘五行宗不可靠，官軍也毫無斗志，看樣子我還是要另謀他路，早做打算啊。’

　　苗大江作為西皋城里的五印武師，樹大招風，早早就被風雷門等勢力盯上了。

　　他本意只想安安靜靜地在拳館里面教拳，把他的畢生武學天罡拳發(fā)揚光大，若能桃李滿天下就更好了，不枉他來這世上走一遭，但人在江湖總身不由己。

　　面對城池幫派之間的紛爭，他難以獨善其身。

　　天一閣是近年來驟然發(fā)跡的幫派，閣主楊兆青一人赤手空拳短短幾年就拿下了永安城，手腕可見一斑。

　　更聽說他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戶州七劍門的門主做妾，做了一個差不多年紀人的丈人行，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而南回五行宗樂善好施，早在西皋城還在離火宗治下時就多有往來，彼此熟悉。

　　基于以上原因，他思慮再三才決定站在了風雷門這邊，滅血手幫的時候，他也暗中出了力，甚至風雷門讓他門下弟子做餌，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按照他們之前的打算，先把西皋城控制住，再以城池作為砝碼與五行宗合作，說動五行宗出兵相助，可目前看來五行宗的態(tài)度一直都是模棱兩可。

　　他便知道他們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現(xiàn)如今他家大業(yè)大是不好抽身，但這不代表著他不能為自己鋪一條后路。

　　就在苗大江思緒萬千的時候，陸沉走了進來。

　　陸沉抱拳畢恭畢敬道：“苗師！”

　　苗大江心情不佳，語氣不悅道：“何事？最近摸索出氣感了嗎？”

　　“我突破四印了?！?p>　　苗大江大吃一驚，眼睛瞪圓道：“什么？”

　　陸沉直視他的目光，又強調(diào)了一遍道：“苗師，我突破了?！?p>　　苗大江站起來，目光灼灼，不斷打量著陸沉，似是想要把他看透一般。

　　‘這氣血的厚度?！?p>　　“打一拳?！泵绱蠼愿赖?。

　　陸沉抱了抱拳，然而提氣運功。

　　他的拳頭由紅轉(zhuǎn)黑，變得漆黑如墨，拳頭上還包裹著一層白色的罡氣。

　　“喝！”

　　陸沉拳勢強勢無匹，一招‘天柱’，打得罡風陣陣，勁氣肆掠，苗大江的須發(fā)皆被吹偏。

　　“好、好、好?！泵绱蠼B說三個好字，這一拳他看到了‘勢’，看到磅礴的‘氣’，已是四印無疑。

　　這一刻，他煩悶的心情一掃而空，褶皺的臉皮都舒展開來，洋溢出笑容，對陸沉越發(fā)的滿意。

　　他忽然慶幸，這個弟子沒有折在風雷門和血手幫的爭斗之中，也后悔當時沒有對他多關心點。

　　如果把念石給他，如果教導再細心一點，這位弟子的成就會不會更高？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沒想到他苗大江教了一輩子拳，也有看走眼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