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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江湖引

第五章 感情風波

明月江湖引 戴喜 15588 2021-03-25 19:51:39

  時間就像流水,無時無刻不在消失。

  生活就像一面鏡子,一面看得見自己,一面看不見自己。

  有些人兢兢業(yè)業(yè),有些人醉生夢死,有些人站在光下,有些人站在影中,還有些人就像是行尸走肉。

  轉(zhuǎn)眼間,冬天就已經(jīng)過去,新的一年已經(jīng)來臨,冰雪開始消融,候鳥飛回,綠意新生,人也覺得越來越精神。

  風流子果然得到了一座幾乎是他原來的鳳樓的十倍大小的新樓,他把它叫做鳳凰樓,在這座樓里,住了不下千名美女,她們來自五湖四海、鄰國異邦,穿著各異,模樣也有很大不同,總之就是一個字——美!

  風流子日日夜夜都在鳳凰樓中尋歡作樂,推杯換盞,身邊的美女每天都不會重樣,晚上,才是他最快樂的時候,他可以脫光了衣服,然后令十二個樓層的美女們也都脫光了衣服,然后,從下到上走這么一遭,那種感覺更是欲仙欲死,回味無窮。可是,突然有一天,風流子在鏡子前看見了自己的模樣,那是一樣憔悴干癟的臉,那是一樣猥瑣下流的臉,那就是他自己,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鏡子里的形貌就是他自己,于是,他竟然頓悟了。一個邪淫好色之徒竟然下定決心開始戒色,這簡直就像一個普通人說從今以后不再吃飯一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風流子還是做了出來,當天,他就拋下了他的美女們,獨自一人出了門。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外面的天空那么藍,外面的聲音那么喧囂,這才是真正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人生,他是無比的后悔,他的頭腦渴望清明,于是,他就帶著這種“立地成佛”似的悔悟踏上了“還我清明”的路途。

  他身上帶著不少銀子,于是,他就開始步行,一口氣從揚州走到了徐州,又從徐州走到了青州,困了就找酒店客棧睡他一覺,累了就躺在地上歇他一會兒,口渴腹餓就吃吃喝喝,腦子什么也不想,什么事也不干,就這樣安安然然地走,隨隨意意地看,鞋子磨破了就光著腳,腳上起泡了就再買雙鞋,風吹日曬,露濡雨淋,從不停止。

  上天給了一個人什么,就會奪走他什么,像風流子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有福報和好運,一時的懺悔僅僅拖延了災難降臨的時間,難以改變結(jié)局。

  招搖宮,劉黑達接到了手下的消息,說是在青州的悅來客棧發(fā)現(xiàn)了風流子的下落,他馬上去見他的好朋友陽耀天,并且迫不及待地就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陽耀天不管什么時候都穩(wěn)穩(wěn)地坐在他那把已經(jīng)坐了快三十年的椅子上,不管聽到什么消息都不會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他聽到消息,也僅僅是把手里正在讀的《春秋》合上,然后放下,然后說道:“風流子出賣了我們招搖派,躲避咱們尤恐不及,怎么還敢在咱們的地盤上現(xiàn)身,他是腦子壞了?還是心眼丟了?”

  劉黑達道:“管他那么多,這小子膽敢露面,一定叫他嘗嘗背叛別人的滋味?!?p>  陽耀天道:“一個風流子不足一哂,我們還不知道,在招搖派中還有多少像風流子這樣的人?!?p>  劉黑達驚奇地道:“你想整頓幫派?”

  陽耀天道:“招搖派確是幫派,不是門派,它的凝聚力遠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牢固,也許,不知哪一天,又會冒出來一個反水的,即使他激不起大浪,也會泛起水花,萬一在關(guān)鍵時刻捅了我們一刀,絕對不是鬧著玩兒的。”

  劉黑達道:“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和八方會勢成水火,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清除異己,恐怕招搖派會陷入內(nèi)亂。”

  陽耀天道:“看來,我們需要第三個人的意見了?!?p>  正好在這個時候,李先憂就擺動著拂塵來了。劉黑達頻頻向他招手,道:“來,老伙計,就等你的意見了?!?p>  李先憂找了一張椅子坐了,道:“哦?你們在商量什么事?”

  陽耀天道:“招搖派內(nèi)出了一個風流子,誰知道還有多少個‘風流子’藏在我們身邊?我們正在想應不應該打掃派內(nèi)人員,將一些不夠忠誠的人清除出去,將完全不忠誠的人處理掉,說說你的看法?!?p>  李先憂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道:“不是時候。如果進行大掃除,肯定會引起眾人的恐慌和猜忌,如果身邊的人都不值得信任,必會導致內(nèi)亂,內(nèi)亂必有殺戮,殺戮意味著損兵折將,這對我們的實力是一個大大的削弱,本來,我們的人數(shù)就不及八方會,這樣更是雪上加霜,得不償失。如果我們未戰(zhàn)先亂,會給想要加入我們的朋友一種言過其實、虛名爾爾的感覺,因此,我們會減少數(shù)以千計甚至數(shù)以萬計的新鮮熱血,這對我們無疑又是一個損失,況且興師動眾,勞力傷財,全無裨益?!?p>  陽耀天道:“你說的我都想到了,可是我不想再有人像陽杰一樣被自己人出賣而犧牲,長痛不如短痛,兵在精不在多,我?guī)缀跻呀?jīng)想好了我的大掃除計劃。”他嘆了口氣,道:“可是這招搖派不是我陽耀天一個人的,是我們?nèi)齻€的,既然你們兩個都不同意,我一個人鬧得再歡又有什么意思?”

  劉黑達笑道:“你這個老小孩,怎么說話這么古里古怪,叫人聽著怪難受的?!?p>  陽耀天道:“話糙理不糙,好,別的我也不多說,接下來就該商量商量怎么對付風流子這個小丑了?!?p>  劉黑達道:“風流子只不過是個不入流的角色,在江湖中更是籍籍無名,想要除掉他,還用得著我們這三個老家伙動腦筋?我隨隨便便一個手下都能辦了他!”

  李先憂道:“老劉說的不錯,他是不配叫我們伸手,可是你想過沒有。他剛剛出賣了我們招搖派,現(xiàn)在正是避之不及,怎么會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青州?這不符合常理?!?p>  陽耀天道:“所以,你認定他還別有用心?”

  屋內(nèi)陷入了短暫的沉寂,和風過堂,撥動回憶的琴弦,擦過三人心中那道隱傷,陽杰的音容笑貌又重新出現(xiàn)了,風停止,所有的幻想被打破。

  李先憂打破了沉默,道:“這不能不叫人起疑?!?p>  劉黑達道:“管他那么多?我馬上飛鴿傳書,叫咱們的人就地解決了他,好出一口惡氣。”

  陽耀天道:“老劉說的不錯,他在咱們的地盤,還能叫他翻了天?”

  信鴿飛過天空,落在了青州城內(nèi)一家普普通通的院子井邊,一個其貌不揚、憨氣十足的小伙子看見了,走過去將信鴿腿上的信紙抽了出來,看也沒看就進了屋子。

  屋子里頭的一張方桌上擺滿了瓜子和瓜子皮,周圍做了三個人,看見他進來,一個丑八怪就問道:“老四,信上說什么?”

  叫老四的小伙子嬉皮笑臉地找了一個空座坐下,道:“我還沒看?!闭f著話時,就一邊把信展開。其他三個人也沒怎么上心,依舊磕著瓜子。

  老四道:“上面說了,干掉風流子?!?p>  那個丑八怪道:“誰去?”

  老四道:“咱們四個兄弟中間,小弟我的本事最不濟,要去也輪不到我。”

  丑八怪道:“老二,你跑一趟吧?!?p>  被叫作老二的人是個大胡子,他一聽就不樂意了,道:“大哥,你怎么不去?”

  丑八怪道:“不是大哥不去,只是得留下來主持大局?!?p>  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人道:“誰也不用去,叫閑不住的那個臭娘們兒去?!?p>  大胡子老二一拍桌子,贊道:“哎!老三說得對,叫那個臭娘們兒去,誰叫她一直跟咱們不對付,就讓她去,成了沒有多大功勞,沒成的話可免不了懲罰?!?p>  丑八怪老大道:“很好,叫她嘗嘗咱們四兄弟的手段,叫她看清楚,誰才是青州的老大?!?p>  憨貨老四道:“當然您才是老大,不光是我們的老大,還是青州城的老大。”

  丑八怪老大道:“好,老四,你明天去通知那個小娘們,叫她盡快動手。”

  老四道:“那行,我也好久沒出過門了,憋的夠嗆,正好可以出門逛逛?!?p>  老大道:“你可小心些,咱們給招搖派辦事只不過是暫時的,未來的天下是誰的還很難說,你可別暴露了身份,要不然,以后我們?nèi)齻€在別處喝酒吃肉,你躺在地下吃我們剩的。”

  老四傻笑道:“那不會。”

  翌日,果然是個陽光明媚,晴空萬里的好天氣,最適合出門了。老四帶上幾十兩銀子就出發(fā)去見那個被叫做“臭娘們”的女人。那個女人很好找,就在青州城中最大的一家叫做醉花陰的妓院當妓女。

  老四對此是輕車熟路,就好像是回自己家一樣,根本不用腦子想,甚至不用眼睛看,老鴇大茶壺都認識他,見了面還親切的跟他打招呼,老四平日里舍不得花一分錢,這時自然免不了大方一回,不賞個三五兩銀子怎么好意思進門?

  老四在二樓的雅間坐了,不大一會就有一名女子開門進來,這女子倒是生得稀松平常,可是天生媚骨,好像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股騷勁,說得好聽些,就是自帶女性魅力。

  女子看了老四一眼,就下意識地整理了衣衫,然后就在桌子邊坐下了。

  老四道:“有任務?!?p>  女人道:“什么?”

  老四道:“干掉風流子。”

  女人道:“你們四個大男人是干什么的?凈把這種破活叫我干,干得好沒人記得,辦砸了還要遭人罵。不是我說,你們有心眼,就以為本姑娘是傻子不成?誰愛去誰去!我不去!”

  老四道:“在青州,你必須聽我們的,誰叫我大哥比你大一級呢?”

  女人嘟嘟噥噥,也不知嘀咕著什么,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沒說什么好話。

  老四也假裝沒聽見,道:“你不去得話,恐怕我大哥又要找你洽談一回嘍。”

  女人道:“那可不必了,我去還不行么,我去。”

  老四道:“這就對了,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找個好姑娘來陪我?!?p>  女人笑道:“你這個家伙,看著老老實實,就像一頭溫順的綿羊,沒想到卻是一頭狼,而且是好色的狼。”

  老四道:“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很老實,其實,很多看起來很老實的人大多都是不老實的人。就好比‘色’這個字,即使是老實人,也是沒辦法脫俗的。或許,老實人還要更色一些,那也是都是有可能的。”

  女人道:“哎呦!看來你這個人倒是看得很明白么?!?p>  老四道:“老實人不愛說,不愛鬧,就是愛看愛思考愛琢磨,所以,很多事老實人都看得很明白,往往都是有感而發(fā),而絕不會一口三舌。”

  女人道:“那我倒是對你的‘有感而發(fā)’很有興趣哦!”

  老四道:“那你可能得等我把銀子都用光了,才能聽得到。”

  女人道:“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就讓姑娘我陪你,你的銀子到了我的腰包里,也算一個好去處?!?p>  老四道:“你呢,模樣倒是說得過去,可是我下不去手啊,我們太熟了!你沒聽過兔子不吃窩邊草嗎?”

  女人敲了一下老四的頭。笑道:“那你聽沒聽過‘身邊既有草,何必滿山找’這句話?老娘這樣的黃花大閨女主動投懷送抱你都不要,下回去哪里找這樣的好事去?”

  老四憨憨地道:“你就是看上了我手里這點銀子,不然,怎么會這么殷勤?”

  女人道:“你可真是沒有情致,懶得理你嘍。”女人很失落地出了門,轉(zhuǎn)身就換了一身純黑色的緊身衣,臉上也用黑布遮住,搖身一變,赫然成為了飛檐走壁的夜行人。

  她的名字叫做孫三娘,聽著好像年紀很大,其實剛剛過完二十二歲生日,即使在妓院混跡數(shù)年,倒還真是個姑娘,并沒有實實在在地賣身子。至于她跟老四那么說,只不過想騙取他的銀子,沒想到,這個老四外邊憨厚老實,內(nèi)心奸詐精明,每次都把她的想法看破,所以,這次不成功也就沒什么稀奇了。

  作為一個女人,在江湖中生存實在不易,尤其是作為一個武功不是很高的女人。

  孫三娘不僅要在妓院賣藝求生,還得看老四和他三個結(jié)義哥哥的臉色,哎!還不是入一行就得干一行?可是招搖派并不是想飯店、旅館那樣的,不相干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的地方,最痛苦的事就是——根本無路可走!整個北方都是人家的地盤,她一介女流又該怎么逃出“北方大佬”的魔爪?所以,她就得埋頭苦干,而且還得干的比別人好。

  這次老四又派給她一個艱巨的任務,她不認識風流子,更不知道他的本事是不是自己可以對付的,甚至連他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想到這里。她忽然明白過來,老四連最基本的情報都沒給,自己這慌慌張張的跑出來干什么?大海撈針嗎?轉(zhuǎn)念一想,算了,招搖派的小嘍啰遍地都是,隨便找個人問問也就是了,畢竟,在小小的青州城,找一個小小的風流子,絕對不是什么難事。

  悔悟?qū)τ谝粋€在歧路上已經(jīng)走得很遠的人來說,是一種很難以意料的來臨,同時又是極其渴望的東西。風流子以經(jīng)很久沒有如此清晰的感知到現(xiàn)實的世界了,離開了女人,他的心里終于有了別的東西。

  盡管自己已經(jīng)不知道身在何方,盡管自己囊中早已羞澀,住在破破爛爛的客房中,他的內(nèi)心反倒格外的清潔。已經(jīng)是三更時分,他也準備洗洗睡了,可是,一陣緊促的敲門聲還是打破了他的計劃,于是,他只好披上衣服從床上下來,開門一看,原來是客棧小二,風流子就問道:“嗨!小二哥!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嗎?”

  小二滿懷歉意地說道:“對不起了!爺!這么晚了還跑過來打攪您的美夢,實在是抱歉。是這么回事,小人剛剛收拾完店面,也是準備回房睡大覺,可是,這個時候來了一個黑不溜秋的人,也沒說什么話,給了小人五兩銀子,然后讓我把這封信轉(zhuǎn)交給大爺您,我看這位出手挺大方,就、就答應了她”說著,從懷里把信拿出來交到風流子的手上,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風流子叫住了他,問道:“慢著,你剛才說是一個面色漆黑的人交給你的,他是男是女,長得什么樣子?”

  店小二摸著后腦勺道:“嘿嘿,其實不是這個人長得黑,她穿的一身黑,又用黑布蒙住臉,所以小人才說她是‘黑不溜秋’,不過看她的體型,還有刻意掩飾的聲音,應當是個女子?!?p>  風流子暗想:“我除了鳳凰樓的女人之外并沒結(jié)識其他女子啊,這個人到是誰?”想半天也沒想出來,店小二任務完成,溜溜達達的下樓去了。風流子在門前站的久了,身上有些發(fā)涼,于是趕緊進屋,把門關(guān)上,坐在蠟燭旁邊,把信拆開,看信上所寫,竟然是叫自己明天午后到郊外的來鳳亭相會。

  風流子苦笑道:“可能該來的還是會來的?!彼研艧耍缓?,心安理得地上床,蓋上被子,這一覺,他睡得格外安穩(wěn)香甜。

  次日,風流子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洗了一個牛奶浴,頭發(fā)梳的油光靚麗,新衣服也是用最好的絲綢,并且是城中最好的裁縫緊急縫制的,腰間佩戴香囊,膝前懸掛美玉,赫然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午后,風流子如約而至,到了來鳳亭,可惜,一直等了半個時辰都沒見有人來,他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惡作劇,在戲耍自己,就在他的念頭想了十多種可能的原因時,他要等的人終于現(xiàn)身了,原來來殺自己的人仍然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看來,無論生死,他都跟女人有著斬不斷、理不清的聯(lián)系。

  他在這最后一刻忽然間笑了,既然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他愿意買單。

  孫三娘雖然還是穿著緊身黑衣,臉上的黑布卻拿了下來,對于一個將死之人,并不忌諱會被看見自己真實的臉龐。她見風流子笑了,于是也就笑了,道:“看樣子,你好像已經(jīng)做好死的準備了,你不打算反抗?”

  風流子道:“從我出賣招搖派那天起,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所以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

  孫三娘道:“你大可以躲在八方會,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公子,我們要殺你也就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何必跑出來送死?”

  風流子道:“八方會可以保護我的人,沒辦法救贖我的心,心不正,自己也會殺了自己,也許根本用不著你親自動手,我就會自戕于青天白日之下?!?p>  孫三娘道:“話說得漂亮,人,打扮得也很漂亮,不管你生前做了多么丑陋的事,死后也可以瀟灑上路了。”

  風流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卻什么話也沒有說。

  三娘不解,問道:“你不想死了?”

  風流子道:“我這人,不賭錢,不酗酒,不圖功名利祿,唯獨好色,我不想在我死了之后,人們談起我來,說我好色成性,最后居然還是死在女人的溫柔刀下。”

  孫三娘道:“你可能高估了你自己,不論你是生是死,恐怕你都沒有足夠的噱頭成為人茶余飯后的焦點,更不可能令別人伸出大拇指或者小拇指來稱贊或者貶低你。你我都一樣,只不過是蕓蕓眾生當中的一份子,就好像草原上的一棵草,沙漠中的一顆沙粒,大海中的一滴水?!?p>  風流子苦笑道:“看來我還是他過于平庸了?!?p>  孫三娘道:“如果我把你的人頭獻給陽派主,你的價值或許會有大大的飛躍?!?p>  風流子依然苦笑道:“那么,有勞了?!?p>  風流子死了,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死了,他的生命停止了,可是關(guān)于他的故事不會消失。孫三娘割下他的首級,可以向上峰交差了,不過,她思來想去,把首級交給老四兄弟還是交給更上面的人呢?如果交給老四兄弟,自己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功勞只會被他們四人獨吞,只有交給上峰,才有機會轉(zhuǎn)運,從而被重用,還可以把老四四兄弟踩在腳下,揚眉吐氣,這實在是個很好的辦法。

  于是,三娘沒有回到自己寄身的妓院,而是快馬加鞭,直接去找陽耀天,即使她這種越級報功不合規(guī)矩,她也不得不冒這個險了。

  小路幽深而且寧靜,很少有人來往,想要不被發(fā)現(xiàn),三娘只有走這條路,可是,她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就在前面的不遠處,橫著站了四個人,果然就是老四兄弟四人。

  三娘在四人面前十步遠處勒住了馬,也不下來,就在鞍上抱拳道:“四位上峰近來可好啊,怎么有空來找小女子?”

  老四道:“小女子?我看你可是難纏的小女子呢!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去?”

  三娘道:“屬下業(yè)已將風流子的首級取來,正快馬加鞭給諸位送過去,你們說巧不巧?這就遇上了。”

  老大冷笑道:“我看你是想躲開我們,想把功勞獨吞?哼!沒這么容易!”

  老二道:“哎?人家三娘也是一番好心,對咱們兄弟更是忠心不二,大哥可不要胡亂猜疑,寒了人家的心,到時候傳出去,恐怕會被人家議論,說咱們兄弟不但對屬下不好,連憐香惜玉的心也沒有,那多不難聽!”

  老三道:“二哥!你是什么意思?這娘們想干什么你不會不知道吧?怎么還向著她說話?”

  老四明白了老二的意思,十分殷勤地跑到三娘的馬前,一只手拽著馬籠頭,一只手向三娘伸了過去,同時說道:“來,我扶你下來,咱們自家人,回去慢慢說?!?p>  三娘感覺到冷汗瞬間溻透了衣服,在這看似親和的笑容下面,就是萬劫不復,三娘幾乎沒有考慮的時間,多一分猶豫就多一份危險,既然死亡即將降臨,何不捩轉(zhuǎn)標靶,讓死神降臨在敵人身上?她知道,是時候出手了。

  三娘右手搭在老四的手心里,笑道:“那,有勞您了!”同時,她的左手飛快地從腰間拽出短劍,就聽“噗”的一聲,老四的頭就被削去了一半,頓時死于非命。

  其他三個兄弟沒想到出此異變,結(jié)義兄弟被當場殺死,既痛且恨,此時此刻,只想把眼前這個小娘們兒亂刀砍死,可惜都沒帶武器,只好用拳頭為兄弟報仇了。

  三人一擁而上,三娘踢開老四的尸體,并沒有仗著有坐騎逃跑,因為她知道,逃走可以解決當前的問題,可是,無疑為以后的人生道路埋下了烈性火藥,所以,她只有把事做干凈,才不會日后遭報復,沒有撤退,只有一戰(zhàn)!

  三娘不退反進,狠夾馬腹,縱馬疾馳,可惜她和三兄弟之間的距離太短了,想利用馬來增加自己的殺傷力都辦不到,所以,她只有依靠自己殺人的手藝。

  老大首當其沖被三娘一劍割去了一只耳朵,老大卻并沒有感到疼痛,并且趁機扽住了馬韁,迫使馬蹄停下,然后,老二和老三合力,將馬用掌力推到,三娘也摔下馬來。

  她視線忽然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預示著即將永遠看不見這世間,她的心更是比正常時候跳的快了倍蓰,難不成就連自己的心也已知曉能跳動的時間不多,正在瘋狂搏動,用以證明存在的價值?三娘確實有些絕望了。

  三兄弟面目陰森,嘿嘿怪笑,朝她逼近,在他們的眼中,三娘已經(jīng)是砧板上的魚肉。

  就在這生死攸關(guān)、千鈞一發(fā)的時刻,幸運之神再一次光顧,倒下的馬似乎也意識到主人有危險,即使被打倒,內(nèi)臟也被震碎,可還是在彌留之際,發(fā)出了最后一聲鳴嘯,然后,閃電般站了起來,一口咬住了老大的脖子,同時,尥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蹶子,把老二踢飛。老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于是,三娘趁他分神之際,一劍叫他尸首兩分!而老大直接被咬斷了脖子,當場死于非命,老二則被踢成重傷,三娘也毫不遲疑的取了他的性命,幾乎在一瞬之間,兄弟三人反而成了三娘手里的鬼魂。

  直到所有的敵人都死了,馬兒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任務完成了,眼中落下兩行血淚,重新栽倒在了地上,老大的脖子還被它死死地咬住。三娘跪下了摩挲這馬兒的脖子,哭道:“馬兒馬兒,謝謝你,沒有你,我的下場要比這四個狗賊慘烈十倍,你的恩情無以為報,只盼來生你生為人,我為牛馬?!比飶鸟R鞍上取下一個圓圓的包裹,里面裝的是風流子的人頭,系在腰帶上,把這匹忠烈之馬埋葬,重新上路。

  陽耀天已經(jīng)很老了,他不知在什么時候開始很喜歡養(yǎng)花,也許,在年輕時造成的殺孽太多,因此,老了就想做點什么事補償一下,即使不能告慰死者的英靈,也可以安慰一顆蒼老的愧疚的心靈,因為死者不能死而復生,所以,陽耀天就養(yǎng)活一堆活著的東西,由此,花就成了陽耀天心靈的慰藉。

  午后的陽光杲杲,和風扶柳,花香醉人,陽耀天在花圃里除著雜草,亭子里站著劉黑達。劉黑達似乎有些急躁,言語上也有些失控,只聽他說道:“老陽,已經(jīng)過去半年了,三臺這孩子和江如練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你整天搞這些花花草草,不管也不問,看你悠閑自得的樣子唄,你不著急,我可著急?!彼緛硎钦局?,說完這一席話,竟然氣的坐了下來,但是好像覺得氣息不太順暢,又從石凳上站起來。

  陽耀天還是忙著手里的活,頭也不回的說道:“如練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相信他會保護好我的女兒。一點消息也沒有恰恰就是最好的消息,這說明他們很安全,他們連我都不告訴他們在哪里,這才是最有效最明智的自保辦法。老劉?。↓垰w海不會就跟咱們玩這些小打小鬧,我感覺真正的好戲馬上就要開場了?!比缓笏K于停下了,兩手交疊著扶著鋤頭,嘆了口氣,回過頭來說道:“咱們?nèi)齻€老伙計之中,只有我一個有三臺這個牽掛,不確保她的安全,我怎么放開手腳,跟龍歸海決一死戰(zhàn)?”

  劉黑達道:“你說的是有道理,可是你就這么相信江如練的人品?萬一他……”

  陽耀天道:“什么?怎么不說了?你說如練怎么?”

  劉黑達頭一低,道:“沒啥,反正說啥你也聽不進去,我也只能向老天爺祈禱,保佑三臺這孩子平安無事吧。”

  陽耀天道:“我相信如練一定不會辜負所托?!?p>  劉黑達道:“但愿吧?!?p>  陽耀天又開始埋頭除草,似乎想起了什么,問道:“風流子除掉了沒有?好像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了?!?p>  劉黑達道:“這種小事,你倒是關(guān)心的緊??!他呀,早就被我們的人干掉了,你說稀奇不稀奇,完成這個任務的竟然是個小娘們兒?!?p>  陽耀天道:“小娘們兒?青州一帶不是由龐吉四兄弟負責嗎?他們四個聯(lián)手都不一定是風流子的對手,這個小姑娘是什么角色,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劉黑達道:“說起來也是有些傳奇色彩,這女孩雖然本事不是很高,卻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斬下了風流子的腦袋,而且將龐吉四兄弟全部殺死,獨占功勞,雖然她處理的很干凈,自以為天衣無縫,實際上我們的人早就根據(jù)非常細微的痕跡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盡管如此,我還是讓她在派內(nèi)擔當了重要職位,說起來,我倒是對她很是欣賞?!?p>  陽耀天顯然也很有興趣,又停下了鋤頭,問道:“我也對這小女孩很有興趣,雖然她的手段很骯臟,可是,這是一個不可多得人才。她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把她找來見我?!?p>  劉黑達道:“這不成問題,明兒一早,我就叫她來給你請安?!?p>  陽耀天從花圃當中走了出來,把鋤頭扔在一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道:“叫她現(xiàn)在就來見我,我在議事廳等著他?!彼f完就走了。

  劉黑達不僅莞爾,道:“這個老陽,不知吃錯了什么藥,哎,還是趕緊請人去吧?!?p>  世界從未改變,一直在改變的只不過是我們自己罷了,就像招搖派失去了一個年輕有為的江如練助手,即將迎來的又是孫三娘總管。

  孫三娘聽到派主想要見她,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直到她真真切切見到了陽耀天,她才確定,原來真是實實在在的真事,她為自己的心狠手辣感到慶幸,為自己的當機立斷感到慶幸,所以,運氣這種東西不會無緣無故落在一個人的頭上,除非跟它有過激烈爭奪或者曖昧的暗送秋波。

  她跪在陽耀天的面前,聽見自己的嘴在說道:“屬下孫三娘,參見陽派主。”

  陽耀天一抬手,道:“起來吧?!?p>  三娘這才站起來,雖然頭不再低著,眼睛卻始終不敢看向陽耀天,只好看自己的腳面。

  陽耀天道:“怕什么?你看著我!”

  三娘只得看了陽耀天一眼。原來這就是招搖派的主人,這就是北境梟雄陽耀天!雖然是個老者,卻英明神武,他的眼睛一點也不渾濁,那不是一雙老人的眼睛,那是一雙年輕人的眼睛,就像兩輪小太陽,熠熠生輝!

  陽耀天不得不承認,三娘很年輕,很美麗,而且著實是個可造之材,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收徒弟了,在這一刻,他竟然又有了收徒弟的欲望,可是,他沒有立刻提出來,反而說起了別的事情,只聽他說道:“三娘,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

  三娘道:“回派主,當然可以?!?p>  陽耀天繼續(xù)道:“你現(xiàn)在在派中擔任什么職務?”

  三娘道:“回派主,屬下現(xiàn)任防務隊長一職?!?p>  陽耀天道:“你不用這么拘束,說話太客氣反而顯得你我之間太過生疏?!?p>  三娘受寵若驚,道:“屬下豈敢在派主面前放肆!”

  這時候,坐在一邊的劉黑達也說話了,道:“三娘,你聽派主的話就是了,他這個人最討厭那些繁文縟節(jié),聽我的,你就算叫他一聲‘陽爺爺’,他也不會生啥氣?!闭f完還沖三娘眨眨眼。

  三娘只好同意了,道:“那三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p>  陽耀天點點頭,又問道:“你身為女兒身,是怎么管住手下的那些爺們兒的?”

  三娘道:“我一介女流,位居男人之上,肯定難以服眾,只憑武力絕對不是長久之計,關(guān)鍵得在眾兄弟中間樹立威望才行,所以,我必須干幾件讓人心服口服的事才行。”

  陽耀天道:“哦?你都做了哪些事?”

  三娘道:“第一件事,削弱副隊長的實權(quán),哼!這個吳老大,真是囂張跋扈到了極點,仗著手下弟兄的擁戴,竟然屢屢欺辱我這個新隊長,甚至架空了我,所以,我只好先把他給收拾了。要說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大多都是用錢買來的,所以,我就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分給手下兄弟們,所幸,我的付出終于有了回報,手下弟兄不僅都說我的好話,他們的心也漸漸開始向著我,這個狗娘養(yǎng)的吳老大竟然想要聚眾嘩變,謀害于我,幸虧他身邊的人并不是都忠心于他,我得知消息,先下手為強,先帶人包圍了他的老窩,他只好負荊請罪、跪地求饒。我把他的家產(chǎn)全部抄沒,分給了手下的兄弟們。你猜怎么著,弟兄們都喊:‘物歸原主嘍,物歸原主嘍!’,這個吳老大,真是不知貪污了多少錢銀,受賄了多少珍寶。果然,從此眾位兄弟都對我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了,怎么樣?我厲害吧?”

  劉黑達連連咳嗽幾聲,示意三娘收斂一些,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三娘也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趕緊跪倒地上。

  可是陽耀天一點也沒有生氣,對這個心黑手狠、多謀權(quán)變的小女孩簡直喜愛到了極點,如果說江如練是他的可靠心腹,孫三娘就是他的得力干將,外加開心果實。因為江如練把自己偽裝的過于完美,在他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可是,這個孫三娘不同,盡管她的心很毒辣,很果斷,她卻很耿直,她的話不經(jīng)過腦子的加工,基本都是脫口而出,不假思索,可這就是她可愛的地方。

  陽耀天大笑不止,道:“真是個鬼精靈啊!”結(jié)果劉黑達和孫三娘也只好陪著笑。

  最后,陽耀天終于提出了他的想法,他一本正經(jīng)而且語重心長地道:“三娘啊,我有心收你為弟子,你愿不愿意?。俊?p>  三娘再一次受寵若驚,這次,她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道:“我、我、我……”連著說了好幾個我,結(jié)果什么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只有一個勁地點頭,表示自己同意,而且同意,非常同意。

  陽耀天道:“好,跪下磕頭?!?p>  三娘趕緊跪下,把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p>  陽耀天把她扶起來,慈祥地笑道:“好!好啊!”喜悅之情,難以言表。

  劉黑達也表示祝賀,道:“恭喜老陽你收了個好徒弟啊!”

  陽耀天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道:“你又來獻殷勤!”二人一同歡笑,議事堂中一片祥和歡快的氛圍。

  片刻后,陽耀天從懷中拿出兩本書,交給孫三娘,道:“三娘,這兩本書分別是《招搖劍法》和《招搖掌法》,我招搖派雖然占了一個‘派’字,卻并不是真正的門派流派,而是地地道道的江湖幫派,盡管手下人也常常被外人叫做‘招搖派弟子’,實際上只不過是外人不明白罷了,也就是說,我的本事,除了我的兒子,我曾經(jīng)的助手江如練之外,沒有第三個人會,今天我把它們交給你,希望你能悉數(shù)學會,成為一個武功高強的女俠!”

  三娘眼中煥發(fā)了異樣的光彩,這是亟欲成材的光彩,這是擔當大任義無反顧的光彩,這是卿臨一方,即將名動天下的光彩。

  陽耀天看懂了孫三娘眼中光彩所代表的意思,他開心地笑了,從此,招搖派少了一絲不茍,兢兢業(yè)業(yè)的江如練,卻迎來了英明果斷,智勇雙全的孫三娘,招搖派上下歡欣鼓舞,為此,擺宴三日,歌舞七天。

  對于招搖派的種種變化,三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的了,因為此時此刻,她正生活在猶如監(jiān)獄的所謂的江如練的家里,她雖然不反對遁世隱居,逃避禍亂,可是這并不是她喜歡的生活,她有家,有父親,有一個人活在世間可以得到的一切,可是現(xiàn)在,除了“囚禁”她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這半年來,她不止一次對江如練提起過想要回家,可是都遭到了委婉地拒絕,隨著提出想法的次數(shù)的增多,江如練對她的約束也愈加嚴重,幾個月前,她還可以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現(xiàn)在,就連院子也不能出了,甚至,走出屋門,江如練都要問問她干什么去!這簡直就是軟禁,這地方簡直就是牢獄,江如練不是她的愛人,而是地獄的門衛(wèi)!

  雖然三臺收到了種種的不公平待遇,可是,她是能接受的,她是知書達理的女子,她知道這也是父親沒有辦法的辦法,為了自己的安全,也是不能不這么做。起初,三臺想,即使能跟自己想愛的男人度過這一生,在這深山過一輩子又如何?可是,自從她發(fā)現(xiàn)了江如練的秘密之后,她的想法就完全改變了,對于江如練的感情也產(chǎn)生了不可修繕的裂痕。

  那是一天夜里偶然間發(fā)現(xiàn)的,她從睡夢中醒過來,出房門解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江如練的房間燈還亮著,三臺想:“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他不睡覺在干什么呢?讓我來看一看?!彼旖菐е?,輕手輕腳地來到窗外,耳朵貼在窗欞上,卻聽見里面有說話的聲音,只聽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道:“總掌柜的叫你找機會除掉他,你可倒好,帶著美人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p>  江如練道:“你別聒噪!你以為我想來?老家伙已經(jīng)對我起了疑心,他這么做既可以保護自己的女兒,還支開了我,讓我沒有下手的機會,還能順便檢驗我對他是不是忠心,可謂一舉多得?!?p>  男人道:“這個老狐貍,用心不可謂不險惡,其心思不可謂不縝密,手段不可謂不高明。難道說你暴露了?”

  江如練道:“應該還沒有,老東西死了兒子,肯定懷疑身邊出了內(nèi)奸,他是懷疑我,只不過沒有

  針對我的辦法罷了,只要我表現(xiàn)得絕對乖巧和忠誠,他根本耐不了我何?!?p>  男人聲音道:“計劃已經(jīng)開始,戰(zhàn)爭馬上就會到來,總掌柜的費盡心機把你安插在老家伙的身邊,你若是沒有起到任何用處,你知道自己的下場!總掌柜的……”

  接下來的話三臺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因為,已經(jīng)沒有必要在聽。

  回到自己的房間,眼中便只剩下淚水,原來決定要托付終生的男人竟然是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混蛋!此刻,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來八方會的那名殺手臨死前說的話:“小姐,你是個好人,我希望你能看清楚你身后的那個男人,他絕對不是個好東西,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他早晚會……”她除了哭泣沒有任何辦法發(fā)泄心中的撕裂般的痛苦還有無處求安的悔恨,以及深惡痛絕的厭惡與仇恨。

  次日,盡管三臺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還是被江如練看出了端倪,他問道:“今天的你有些不對,你看看,臉色也不是很好,你怎么了?”他摸著三臺的臉,很關(guān)切的樣子。

  三臺道:“沒什么,可能是沒有睡好?!?p>  江如練道:“你不用擔心,有我在沒有誰能傷害到你,一定要好好休息?!?p>  三臺道:“是,我知道了?!?p>  江如練道:“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是又想派主了嗎?總有一天你們會見面的,可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三臺道:“是?!?p>  江如練雖然沒有再說什么,可是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三臺的感覺一定不會錯,于是,她接下來的每個晚上都沒有好好睡覺,透過門縫監(jiān)視著江如練的房間,只有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才允許自己睡上半個時辰,盡管如此,再也沒有人來找江如練商量歹毒的計劃,就她差不多要放棄的時候,一條人影從房檐跳下來,這個人穿著寬大的長袍,帽子垂下來遮住了大部分的臉根本看不清長相,甚至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男是女。但是毫無疑問,這個人輕功不錯,從房頂上跳下來落地無聲,開江如練的房間門時也沒有發(fā)出一點動靜。三臺等著那個人影把門關(guān)上,又等個一刻鐘的時間后,才又躲到江如練的窗下偷聽。

  只聽見江如練道:“你怎么會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是了,是我家掌柜的告訴你的吧?你那幾個手下恐怕沒有本事找到這里。”

  長袍人是個女人,聲音略帶中性,她說道:“我找你有事?!?p>  江如練笑道:“哦?什么事?難不成是看我們功成在即,怕來不及分贓,想來搶地盤不成?”

  女人道:“姓江的,你別以為能瞞過我,我還看不出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豈是甘居人下之輩?有你在,八方會不會贏了這場戰(zhàn)爭的?!?p>  江如練道:“看來你很懂我么!你放心,咱們不是第一次合作,我現(xiàn)在大大方方的告訴你,你的地盤絕對不止區(qū)區(qū)一個朝陽城!”

  三臺聽得入神,冷不丁一陣冷風吹了過來,她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一個噴嚏,盡管已經(jīng)用雙手捂住了嘴巴,可屋里兩個人是什么人?就是三臺呼吸稍微重一些也能聽得見,何況打個噴嚏?三臺意識到:我的命看來到今天就要結(jié)束了……接著,她就看見江如練滿臉震驚的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身邊那個女人不用說就是武青紅,可是三臺不認識她,只覺得眼前的女人似乎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江如練道:“你、你在這里干什么?”

  三臺道:“我出來解手,好像聽見你屋中有說話的聲音,尋思你來了什么朋友,我想過來看看,結(jié)果剛走到這里,你們就出來了,倒是把我嚇一跳呢。既然沒有什么事,我就會去睡覺了?!比_剛邁出一步,武青紅就叫住了她。

  武青紅道:“慢著!”三臺停下了腳步,武青紅又對江如練道:“留著她還是殺了她?你不忍心動手的話,我可以代勞?!?p>  三臺的冷汗一下子就沁透了衣服,江如練卻笑道:“表姐你說什么呢?三臺可是個文弱姑娘,你這么開玩笑,她可能吃不消的?!庇謱θ_說道:“三臺你別介意,我表姐就是這樣的人,她的父母剛剛?cè)ナ?,可能心情不太好,我給她安排在東廂房住就行了,你快回去睡覺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一場驚心動魄的變故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弭了,盡管江如練在接下來半年的時間里都對三臺照顧得無微不至,并且絕口不提那天發(fā)生的事,三臺還是無時不刻都生活在恐懼之中,擔心因為發(fā)現(xiàn)了江如練的秘密會被他殺人滅口,終于,三臺忍受不了這種折磨再一次提出了要回家的想法,江如練還是非常溫柔地拒絕了她。

  她也不可控制的爆發(fā)了,道:“你不讓我回去是不是因為你別有用心?你不用在裝蒜了,你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你的身份是假的,你的名字說不定也是假的,就連你對我的感情八成也是假的,你跟八方會狼狽為奸,你跟那個人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你的心比豺狼虎豹還要歹毒十倍!姓江的,現(xiàn)在要不就殺了我,要不就放了我?!?p>  江如練從容不迫地從腰帶間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遞給三臺,道:“把它喝下去,你大可以回家去,我絕不攔你?!?p>  三臺毫不猶豫的接過來,仰頭喝了個精光,瓷瓶隨手丟掉,道:“那就再見!不對!永無再見!”然后就邁著大步出了大門,這一走,不知身處何地,不辨南北東西,對于手無縛雞之力的三臺來說,不啻一條死路,可是,這也許就是三臺刻意求死的生路,反正只要邁開雙腿,睜大眼睛往前走就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三臺已經(jīng)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可是她剛走出沒有多遠,就覺得心跳開始加速,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體溫上升,全身開始出汗,腦子里開始幻想,幻想有個男人,一個可以令自己獻出一切的男人,就在這個時候,江如練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道:“對不起,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p>  江如練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間,放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讓她做了自己的妻子……

  三臺對這一切的感覺都是朦朦朧朧的,即使有真切的感覺,也以為是錯覺,在這短短的時間當中,她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靈魂來到了天國仙界,她幾乎已經(jīng)認定自己永遠不會醒來。

  可是她還是醒了過來,當時天已經(jīng)全黑,她很快就察覺出了不對,這不是自己的房間,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不見,而且這副身體仿佛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全身的疼痛讓她很快恢復了理智,并且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她大哭道:“江如練,你個王八蛋!”

  隨即,門被推開,江如練端著一碗燕窩粥走了進來,他的舉止還是儒雅得體,笑容依舊親切平和,道:“你醒了?吃點東西吧。”他走到床頭,把盤子放下,把粥端到三臺的眼前,忽然道:“你這么死死的盯著我干什么?難不成我的臉上有什么東西不成?快吃吧,我喂你?!?p>  三臺無聲地落下了兩行清淚,哽咽道:“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江如練道:“我怎么舍得呢?你可是我最愛的人?!?p>  三臺道:“你閉上眼睛,我有話要對你說。”

  江如練笑道:“為什么要閉上眼睛?”

  三臺嬌羞地道:“你看著我,我怎么好意思說出口呢?”

  江如練寵溺地道:“真是拿你沒辦法?!彼€是一副無奈的樣子把眼睛閉上了。

  三臺迅速地把喝粥用的勺子在碗上磕斷,然后攥著尖銳的勺子柄刺向了江如練的喉嚨,她在心里想著:“我先殺了你,我再自殺!”可是對于武功高強,尤其是暗器功夫十分了得的江如練來說,她就像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得手呢?江如練幾乎在一瞬間就攥住了她的手腕,她震驚的看著他,卻發(fā)現(xiàn)他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她失望極了,也害怕極了。

  江如練先松開了她的手腕,再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后溫情地說道:“勺子都斷了!你怎么這么不小心?被瓷片割傷了手指怎么辦?你沒受傷吧?”他從三臺的手里奪過勺柄,放到了碗里,見到碗里還有破碎的勺子頭,也假裝沒有看見,好像剛剛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一樣。

  三臺倒是頗感意外,江如練既然對自己想要殺他的舉動都渾不在意,要么就是真心愛著自己,要么就是另有用意,她覺得,還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絲不掛的,雖然有被子擋著,可還是得穿上衣服,于是不自然地道:“你先出去?!?p>  江如練愣了一下,道:“好的。”

  從那以后,三臺終于有了自己的自由,她可以隨隨便便走出門去,在山中林間散步玩耍,在山澗峽谷奔跑捉魚,即使江如練還是在不遠處跟著,只要她不往再遠的地方去,江如練都默許了。

  沒過多久,三臺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肚子鼓了起來,她怕江如練發(fā)現(xiàn),就換上了很寬松的斗篷,而且再也不往外邊跑了,然后每天都躲在自己房間偷偷地縫縫補補,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到江如練的房中,兩人一天就只見三次面,而且通常是一句話都不說,毫無疑問,三臺對面前的男人恨到了極點,可是他是這孩子的父親,自己又能怎么做呢?而江如練對三臺充滿了愧疚,總想做點什么彌補,所以,對于三臺總是縱容和寵愛。

  江如練竟然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三臺的異樣,直到有一天,三臺對他說道:“你會接生嗎?”三臺沒有看他,聲音也是微不可聞,可江如練聽來,卻比霹靂聲響更為振聾發(fā)聵,他問道:“你說什么?你……我……”

  三臺道:“我要生小孩,你去找個接生婆幫我?!?p>  江如練激動地無以復加,很快找來了接生婆,讓老婆子住在這里。不久后,三臺就生下了一名男嬰,那是江如練和她的孩子。

  江如練在接生婆的任務完成之后,就毫不客氣地殺掉了她,棄尸荒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父親,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動沖進了三臺的房間,看見三臺已經(jīng)側(cè)臥著,摟著襁褓中的孩子,他甚至已經(jīng)伸出手去,想要把孩子抱起來親幾下,可是,三臺的眼神充滿了戒備和敵意,所以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想法,他看見孩子的新衣放在床邊,心里卻在自責:“她連小孩的衣服都做好了,可是我卻什么都沒有做,我唯一做的,就是對三臺的傷害,我對不起你啊?!比缓螅仃P(guān)上房門,走了出去。

  第二天,三臺的房間里多了兩個鄉(xiāng)下姑娘,據(jù)她們說她們是江如練買來照顧三臺的,三臺把這兩個姑娘還是取名為寒姑和塞姑,而江如練在之后的很長時間里都沒有再露面,還好他儲存的吃穿用的東西很多,三臺也不會因為他不再露面而為吃穿發(fā)愁,即使他不露面,三臺也知道江如練并沒有離開,他只是沒有面目再見她而已,更沒有勇氣看一眼、抱一抱他的孩子。

  三臺這邊發(fā)生的一切陽耀天自然也是無法得知的,因為他還以為自己的女兒安全并且快樂地生活著,他相信他一直最為倚重的助手一定會妥當處理所有的事,他不需要操一點心,更是一如既往地看好江如練——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一定會繼承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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