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一片陰涼地下,腦海嗡鳴,沒有半點思緒,像是被人剪掉了一段記憶,又像是換了一個軀殼,手指無力,咬牙切齒也抬不起頭來,渾身上下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樣,活著真難受。
聽見我尤若似瀝的哼唧聲,遠處的一個人飛速的跑了過來,手捧清泉送到了我的嘴邊,使勁吸,還是有不少流到了脖子后的耳朵根里,過了很久,我的三魂七魄也沒飄蕩回來。
亨利是英國人,我的標準倫敦腔“法克”就是跟他學習的,他是隊內唯一一個精通四國語言的學者,盡管中文不是很流利,我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在幾個小時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襲擊了我們車隊,當時我和亨利在外面勘測地質,往回跑的途中被風暴吸入,扯進了漩渦當中,就此與探寶隊失聯(lián),我想被利益熏陶了的彼得斷然不可能放棄繼續(xù)尋找希特勒寶藏的念頭,這樣也好,可以名正言順的脫離隊伍。
亨利扶住我的后脖頸,慢慢將我攙扶起來,嘴里一邊叫著感謝上帝你活了下來,一邊又嘟囔著說我們被宣布死亡了,這茫茫大漠將是埋葬我們的墳墓。
不過我完全記不清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了,對這場沙塵暴沒有丁點印象,亨利解釋說,我們被沙塵暴卷起,一路吹到了這里,這是一片小綠洲,倒不至于直接死去,可沒有工具的我們也逃不出這里,慢性死亡更加折磨人,還不如當時就死了。
我想安慰他不要悲傷,但嗓子很痛,像是跟別人借來的身體。
“水!”
亨利見我脫離了生命危險,先是將我挪到后面,背靠倚著大樹,然后趕緊跑去給我弄點清水。
看著亨利遠去的背影,太陽掛在他頭上像一朵小紅帽,這是日落之前的前兆。
此時秋高氣爽,白天灼烈的太陽漸漸西墜,夜晚的陰冷還未來襲,這是一天中最讓人陶醉的時刻,仿佛不在沙漠,而是站在高原山丘之上。
亨利的運氣明顯比我好的多,他從半空跌落進了湖水里,而我一下子砸在了樹干上,腦部大出血,若非亨利及時幫我包扎止血,我早已命喪黃泉。
我嘆了口氣,如何冥想也回憶不起之前的沙塵暴,只是感覺做了一場魂歸故里的夢,感覺自己絲若游離,像是呼吸著別人的空氣。
亨利終于回來了,這回他變聰明了,找了一片很大的樹葉,攢成一個容水渠,慢慢倒入我的嘴巴里。
我輕輕抿了幾口后,吩咐他趕緊劈柴生火,等太陽完全落下,溫度就該驟降,夜晚露宿荒野,沒有火源必死,何況我身子又這么虛弱不堪。
亨利雖然口上說著回不去了,但陷入絕境后反而激發(fā)了他渴望生存的念想,在我昏迷的時候,他早已收集到了足夠多的樹枝柴火,更是在河里摸了兩條魚兒。
足足搓了半個小時的石子,也許是一個小時,又像是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等到最后一抹夕陽消失在天際,營地的篝火終于燃起。
亨利烤魚的滋味遠勝之前我在蘇伊士運河碼頭烤的牛,人生在世許多年,也曾鬧市穿行走馬觀花,飛禽走獸用來火鍋烤肉,卻從來沒嘗過這么好吃的東西,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此行實乃不虛。
亨利也是餓壞了,一條魚三兩下就吞咽下肚,我一個傷病未愈之人也不敢吃太多,不餓就行,剩下大半都遞還給了他,亨利也是沒嫌棄我啃過的地方,牛嚼杜丹般風卷殘云,吃飽喝足后,在我的要求下,亨利小心翼翼的攙扶著我的胳膊,站起來的第一感覺非常詫異:踏馬這身體是我的?走了幾步后,這腿怎么輕飄飄的?難不成有什么零部件抵押給了死神!
想到這,趕緊掏了一下襠,還好,還在,就是萎縮的很小,估計是失血過多,整個人喪失了太多精氣,顯得有點虛,等過些日子補補就兇猛強勁了。
吃了飯后的亨利智商得到了提升,提議過一會兒尋找北斗星定一下方位,等明天中午再利用鏡片反射的太陽光學原理,定一下坐標,從而尋找到最合理的逃生方向。
這就是信奉上帝和耶穌的使徒亨利,身陷絕境也沒想過要自殺,埋葬我們的豈能是這滿天黃沙?除非再加上皚皚白雪!可縱使如此,希望就像蔓芽從廢土里拔地而起,向死而生的人沐浴火焰而歸,破碎的世界將在一片廢墟上重現(xiàn)。
看到亨利這副樣子,我也很欣慰,隊友能夠“開瑞”,我也甘心“躺贏”,不過我告訴亨利,即便找到了出路,我們也得在這綠洲里安心呆上一段時間,等我養(yǎng)好傷再走,否則他帶著我這樣一個醬油瓶,是走不出去的,就像打副本一樣,猥瑣發(fā)育別浪,等上單經濟起來再開團,亨利點頭表示明白。
夜晚的風時斷時續(xù),搭建營地的地方位于湖水和林子的中間,這是一片凹陷的小洼地,能夠阻擋周圍的風迎面吹向我們,篝火噼里啪啦作響,亨利是一位地質兼天文學家,少有他這樣精通各類科學的學者,他捧了一抔黃沙笑著說道,在很久之前,這里應該有一條河,從南向北流淌,后來洋流季風突變,河水逐漸干旱枯涸,最終只剩下了這個巴掌大的綠洲,不過別看撒哈拉沙漠遍地黃沙,地下水的含量比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多。
我聽著他的話,下意識看了眼屁股,手艱難的摸著干枯化作黃沙的河床,想象著幾百米地下暗河的波濤,卻根本不記得我遭遇了一場沙塵暴,腦子里神經兮兮,麻木的回溯起十幾萬年前的神話,心里想著若是能夠活著回去,一定要再去拜訪那位奇人,將我此行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他。
之前在探寶大隊里發(fā)生了點不愉快的事情,招募而來的本地向導與領隊彼得之間發(fā)生了一場口角上的爭吵,因為那輛被流沙吞噬的越野車里滿載著食物,幾乎等若隊內三分之一的干糧,向導提議返回休整,而彼得則堅持繼續(xù)前進,然后我和亨利準備下車尋找地標,之后的事情我就渾然不知了,再然后我就和亨利坐在這篝火旁,舉頭望著浩瀚無垠的星空,尋找著像勺子的北斗七星。